作为一名体育电影爱好者，我尤其热衷格斗题材。

从《洛奇》《愤怒的公牛》到《勇士》，《奎迪》，《铁拳》，甚至是《叶问》。

我喜欢那种拳拳到肉的刺激感。

而格斗题材电影最热血，最催泪的，莫过于主角被击倒后，在裁判的读秒声中，挣扎着勉力站起来的桥段。

伴随着场边教练的激励，观众席上亲人的呐喊，场外无数观众的期待，主角踉跄着，在激昂的BGM中重新站直身体，返回战斗的景象总能让观众热血澎湃。

毕竟，在这样一个处处被社会毒打的世界里，谁不喜欢被打倒后再重新爬起来反杀的剧情呢？

但去年有这样一部拳击电影。一反常态，怎么反套路怎么来。

裁判读秒的时候，主角是茫然无措的。

教练团队比赛全程不发一言。

甚至赛场也空空如也，除了选手和教练，一个充当气氛担当的观众都没有。

没有峰回路转，跌宕起伏的搏斗过程。更没有催人泪下，激动人心的反杀瞬间。

选手的表现也不甚专业，电影里比赛的精彩程度甚至还不如现实世界的拳击比赛转播。

这样一个完全有别于以往热血格斗类型电影的奇葩，可以说是我看过的最“难看”的体育片。

不仅不热血，甚至还莫名地丧。

但这么一部“难看”的，平淡如水的电影，却没有丝毫枯燥乏味，并能够一直把我吸引住。

不仅如此，这部电影还获得了第72届柏林电影节遇见单元最佳影片的提名。并且被很多影评人评为2022年最佳日本电影。这部电影就是《惠子，凝视》。

01

惠子，凝视。不是因为她视力不好，而是因为身为职业拳击手的她却天生双耳失聪。

听不见场下教练的指导，听不见观众的加油打气，走上拳击台的她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她必须全神贯注，凝视对手，才可能不被打进医院。

虽然身为拳击手，也打赢过比赛，但是她却并没有一个大女主的命。

她从小遭受霸凌，养成了孤僻的性格。拳击之外的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店清洁工。生活单调，乏味，甚至因为听障，日常生活比一般的社畜更多出了不少的不便。

她无法与人正常交流，连简单地办张便利店会员卡都做不到。她是一个社会边缘人，挣扎在高压的日本社会的底层。

以往的体育类电影中不乏有这样的草根人物，而他们奋发向上的故事，往往正是传统体育片想要传达的励志精神之所在。

那些电影永远在告诉观众，向上，永不放弃，你就一定能成功。

不同的是，相较于传统，《惠子，凝视》更像是一部纪录片。它记录的是一个普通人的故事。普通人的生活鲜有绝地逢生，一鸣惊人的案例。也难有一败涂地，一落千丈的情形。有的只是重复，重复，和一点点改变现状的希望。

影片中有很多重复的场景，浅草站，酒店客房，大桥下.....那里有着她周而复始的日常生活。就像大部分的普通人一样，每天都在重复着昨天。唯一有别于无间地狱的一点便是那一点点能够改变现状的希望。

对于惠子来说，那就是拳击。

02

拳击，是惠子的交流工具。交流在当今社会是奢侈品。

能言善辩的正常人，也难免词不达意被人误解。更何况天生失聪的惠子了。人类作为群体性动物，交流和表达是最基本的欲望之一。

只能用手语，缺乏交流能力的惠子，无疑是痛苦的。勾拳，直拳，摆拳......就像是另一套手语动作，让惠子多了一种表达自我的方式。

她能够通过打靶训练，与教练沟通，能够通过空拳训练，去宣泄情绪，更能够通过与对手的战斗，去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的态度。

因为多了一个交流的方式，所以惠子看到了改变现状的希望。

这便也是为什么当拳击馆即将关闭之时，惠子会表现出无比的沮丧。

她即将告别的不光是熟悉的人和事，更是要告别一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希望。生活中，颓丧的终点要么是自我毁灭，要么是自我和解。

在会长的帮助下，惠子选择了后者。这是一个本可以被大势渲染成励志成长瞬间的桥段，却在导演三宅唱的执导下，沦为平凡，普通。

但正是因为平凡，普通，才让观众看到了真实和人情味。也让观众看到了，也许对待生活，不光只有对抗一种选择。

03

《惠子，凝视》是我在疫情之后看过的唯一一部背景设定在疫情期间的电影。

电影是由真实故事改编，原本发生在2009年，但导演认为将故事搬到2020年会更加合适。2020年，正是疫情肆虐之时。无论是封城还是居家办公上学，人与人的距离前所未有地被拉远，即使出门，也是人人口罩遮面。交流的成本仿佛被无限制地拉高。

也只有在这样的设定下，观众才能更加切身地体会到惠子内心的孤寂，与对沟通的渴望。

这部电影的成功，另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在于女主演岸井雪乃的演技。因为惠子先天聋哑，演员无法用台词去表达角色的内心，要演好角色，演员的演技必须是多方面，多层次的。

岸井雪乃虽然外形并不十分出挑，但演技极为精湛，对于角色姿态，神态以及眼神的把握都十分到位。而她对人物的塑造又是立体的，前一秒可能还是唯唯诺诺的清洁工，后一刻便能成为拳台上失控怒吼的拳击手。岸井雪乃的表演是复杂且细腻的，也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这部故事单薄的电影变得引人入胜。无怪乎《电影旬报》会认为她是年度最佳女主角了。

04

后疫情时代的电影佳作似乎都有一种颓丧之气。前有《杨之后》，《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柯林法瑞尔长得就很丧），后有《惠子，凝视》。也许是疫情对生活带来的重压，给了人类什么新的虚无主义的感悟，才竟会在存在主义重灾区的体育类型片里也搞出一部《惠子，凝视》来。

有趣的是，作为同时代的体育电影，《惠子，凝视》交出了与《中国乒乓》截然不同的答卷。这也不得不让我们思考，除了励志与热血，体育电影是否还能承载更多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