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多麼好聽的詞。每個字讀起來都好似品了一口清茶一般,可入口的清甜總是轉瞬即逝,最終都會化為一絲苦澀。

阿隆被刺傷后坐在街邊的垃圾堆旁,電視里出現了69年的世界少年棒球比賽,那會兒的阿貞和阿隆正在上小學,是最純真美好的年紀。阿貞常常躲在家門口等阿隆練完球回來,空便當盒和球桿撞擊的哐啷聲是她珍貴的記憶。(關於過去的故事不用太多,這一個就足夠美好。)
可再美好的青梅竹馬也抵不過世事變遷,在他們的生活和對話中,我們知道了阿隆的不告而別,知道了阿娟,知道了阿貞的默默等候和偶爾游離。
阿貞像是失魂落魄游離人間的鬼魂,她的眉頭總是緊鎖,她的眼神總是空洞,她的指尖總夾著香煙。她看似跟上了時代的步伐,有新新人類的熱鬧生活,可這一切不過是治療無望生活的失效藥品罷了。
阿隆和這個光怪陸離的社會格格不入,他總是慢半拍的走著,總是幫助舊友,周遭的一切都在變化,只有他還遺留在過去。
阿貞和阿隆的貌合神離,不就是新時代和舊時代的對峙嗎。
他們的生活方式是截然不同的,朋友,穿著打扮,做事方式等。
阿隆常去的酒吧老闆說著閩南語,總有歌手高唱著閩南歌,有時空無一人,有時四五個人聚在一起打牌,阿隆坐在吧檯喝幾杯啤酒,是臺灣的舊模樣。
而阿貞去的酒吧迪斯科永遠不停歇,一起喝酒的朋友也是新一代的台灣人,他們驕傲自信,說著美國笑話,阿隆呆坐在那兒,仿佛舊生活的遺少,就連說起話來,大家的表達方式都不一樣,她朋友說紡織,阿隆說賣布,這兩個簡單的詞語就說明了他們的差別。
在酒吧,阿隆還和阿貞朋友大打出手,原因很簡單,她朋友嘲笑阿隆少棒經歷,阿隆不滿,大打出手。其實影片一開始,阿隆剛回國就去看望教練,談及他們69年那場比賽,以及阿隆去美國后也常看比賽,回國后還和當年的隊友一起回學校看孩子們比賽,可以看出阿隆對棒球的熱愛是真誠且持久的。但似乎他的頂峰時刻就此停留在了1969年,所以他才不允許任何人恥笑,所以他在臨死之前在電視機里看到的是那一場比賽,那是他回不去的鼎盛年華,也是台灣曾經實現過的一場美夢。

兩次談及美國。

阿贞辞职回家后,阿隆坐在地上看比赛,走到餐厅,阿贞说,你從美國回來後,還沒有好好和我講過一句話。
我好像能懂阿隆,不是不想說,是沒什麼好說的。
對於阿隆這種舊人來說,美國有什麼好說的呢,美國就是美國樣,就是那個樣子。
可對於阿貞來說不是的,阿貞把所有希望都寄託于美國,寄託于和阿隆的婚姻。
這是第一次他們談及美國。
阿隆站著,阿貞坐著,餐桌上的吊燈將阿貞的影子映射在墻上,孤零零的,踡縮著。
最後一次談及美國和結婚,是在黑暗的客廳。阿貞關燈,阿隆開燈。
“結婚又不是萬靈丹,你知道的。
不要想美國的,美國也不是萬靈丹,跟結婚一樣,只是短暫的希望,讓你以為一切可以重新開始的一種幻覺。”
在黑暗中談及無望的希望,這希望只存在在黑暗里,阿隆開燈離開的那一刻,一切都破碎了。


偌大的富士相紙廣告牌,不斷出現的居酒屋,說日語的長輩,棒球文化,新一代年輕人對日本的嚮往,楊昌德借這些細節來描繪日本殖民文化對台灣人的影響。
棒球雖發源於美國,但在日本也是日本的國球,日本在二十世紀初(殖民初期)就把棒球引入台灣,看的過程中不明白為什麼對於阿隆和教練都對於69年那場比賽那麼執著,查資料才發現的確1969年台灣金龍少棒一舉獲得世界少棒大賽冠軍,雖然是少棒,但也是台灣第一次打敗美國和日本,這在當時對於台灣人民來說意義重大。
阿貞把希望寄託于美國,而阿玲把希望寄託于日本。
她看日本廣告,穿時尚衣服,在舞廳跳disco ,手舞足蹈的在奶奶面前說“阿婆,我有一天會去原宿,那些人在地下鐵跳舞,澀谷也是,反正日本哪裡都很好玩,我遲早都會過去。”這樣表現衝突和對立的方法太巧妙了,兩代人,兩種經歷,兩種未來,不用那些累贅的故事,光是兩個角色站在那裡,故事就出來了。

那是我不熟悉的時代和地方,我用僅有的一點歷史知識來理解故事背景,可我發現相比起背景來說,重要的是,在飛速變化的世界面前,一切破碎的心靈都是相通的,他們失敗,脆弱,沮喪,他們被生活碾壓,對一切新事物毫無興趣,無法勝任生活,可我卻偏愛著他們,就是這些時代洪流中的細沙,他們相互之間摩擦出來的悲劇火花,讓我迷戀。
在一切藝術作品里,吸引我的,永遠是徹底的悲劇。
阿隆,阿貞,阿欽,他們就是。

青梅竹马青梅竹馬(1985)

又名:Taipei Story

上映日期:1985(中国台湾)片长:120分钟

主演:侯孝贤 Hsiao-hsien Hou/蔡琴 Chin Tsai/柯一正 I-Chen Ko/吴念真/杨丽音 Li-Yin Yang/柯素云 Su-Yun Ko/林秀玲 Hsiu-Ling Lin

导演:杨德昌 Edward Yang编剧:杨德昌 Edward Yang/侯孝贤 Hsiao-hsien Hou/朱天文 Tien-wen C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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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