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西奥·安哲罗普洛斯
主演:dinos illiopoulos,马塞洛·马斯楚安尼,nadia mourouzi 等
  
舞台上的白色幕布颤栗着,她在他的身体下呼喊,“让我飞翔!让我飞翔!……”人说,那是一种盎然的生命力在噬咬老人的灵魂。噬咬,或者释放。——陆支羽
  
面对《养蜂人》,我就像一个捅了蜂窝无路可逃的孩子。安哲的疏离和忧伤,恍若爱琴海里的微火。幽蓝。冷涩。
用微火炙烤的灵魂该是怎样一种煎熬啊?
看片过程中,我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洛丽塔》和《末路爱神》的影子。突然发现,生命是一堵永恒不倒的墙。当所有的墙壁上的涂鸦慢慢老去,你也跟着慢慢老了。剥落了肉身,灵魂却犹然屹立。这样的屹立是孤独而寒冷的。你的心当真不曾老去吗?你错了,亲爱的老小孩,当你习惯于怀念年轻时的岁月,你便已开始弥留。
  

  
电影开场时那个静止的俯角式长镜头令我着迷。白色的桌布上,一束红色的花,前景是淅淅沥沥的雨幕,琴声柔婉动人,父亲斯皮罗和小女儿谈心的画外音若梦中甜腻的呢喃。父亲说,春天来了,新的蜂王降临人世。
纵观全片,这个充满希望的开场是与片尾的死亡结局相对的。那是一种源自生命的召唤,穿杀过境,融亮老人心尖的明灯,恍若回光返照。直至,肉身散去,灵魂永恒。
  

  
女儿婚礼上,作为父亲的斯皮罗是唯一一个出离于众人的人。而婚礼上拍的那张照片,就像一把情感的匕首:母亲目视父亲,父亲目视女儿,女儿目视自己的丈夫。然而,彼此之间却没有必要的情感支撑,各怀着重重的心事。兀自念及《一一》开场时那张倒置的结婚照。这种倒置,就像遭遇“同床异梦”的情感危机。
这就是杨德昌所谓的“中产阶级的孤独”吗?或许吧。
  

  
婚礼中有两个小插曲。
其一,新娘突然喊了一声,她说她看见有小鸟飞进屋子。于是,一大群人抬起头盯着天花板看,镜头却至终都没有推及小鸟的画面。有人从精神层面分析过这个桥段,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他们什么都没看到。他们看到的是一种被束缚的幻影,可以意指“女儿遁入婚姻的牢笼”,但其实,每个人眼中所见之“鸟”都是不同的,唯有那种强烈的束缚感是一致的。
其二,母亲下喽时不小心打碎了一碟杯子,父亲斯皮罗蹲下来捡拾碎片,彼此沉默无话,空气是冷涩而凝固的。这个桥段的精致处在于,它印证了女儿之前看到小鸟(即牢笼)这个臆想化的事实。父母亲的婚姻牢笼作为一个例证摆在观众面前,与女儿新婚中封闭式的束缚感形成一个呼应。在这里,婚姻成为爱情沦丧自由之地的一个侧面因素。安哲钟爱的悲观色彩从一开始就悄悄渗进来了。
另外,关于那只虚幻之“鸟”的能指其实在影片接近结尾处也有所展示。斯皮罗与女孩在废弃的电影院做爱时,女孩边呻吟边喊道:“让我飞翔!让我飞翔!……”或许,这才是安哲一直信奉的爱情的自由之翼吧。这样看来,安哲对婚姻的态度也太悲观了。
  

  
这是父亲与女儿的最后一次拥抱。女儿随同丈夫离去时,斯皮罗一把搂住了她。彼此无语。这是斯皮罗惯有的沉默,也是安哲的沉默。人散殆尽,旁白才迟迟地响起,是那首哄婴儿睡觉的歌谣:“攀上胡椒树,采摘胡椒,胡椒树突然断了,手里什么也没拿到。”声音兀自变成一个人的窃窃私语,绝然没有第二个人听到。一个人的孤独永远不容许有第二个人知道。
这首喃喃的歌谣几次出现在影片中。斯皮罗是唱给谁听的呢?自己的童年,或者别人的青春。
彼时彼刻,屋外的雾气,浓得散不开。镜头不动声响地移动。开始发现安哲的镜头风格:无节制地迷恋长镜头;悄无声息地远远观望;凡是屋外的戏,惯用远全景,较少中近景,这跟日本电影的传统构图有些许类似。
  

  
养蜂之旅要面对大风。影片中有一次是斯皮罗去交旅馆的房租,心事重重,他突然惊醒一般地轻喊了一句:“风,蜂箱!”然后画面切至他忙乱地给一个个蜂箱压上重物的场景。这一场景同样与影片最后斯皮罗掀翻一个个蜂箱最终倾倒在地的场景相呼应。前者是小心珍藏流逝的生命,而后者是一次彻底的死亡性的生命的释放。前者是一种对韶光易逝的倍感珍惜,而后者是一种对命运的断然觉悟。
  

  
斯皮罗在疗养院里跟一位病重的朋友说,他想去最后看一次大海。定镜头,正值冬日,三个人站在海边。一个人脱光衣服跳入大海。朋友对斯皮罗说,好冷。一种现实的荒谬感悄然涌入,灵魂开始感触到一种被微火炙烤的疼痛。冷与热的绝缘体究竟是什么?是那堵涂满涂鸦的孤独的墙吗?或许是,或许不是,就像我们到死都弄不清自己做过哪些错事。也正是在海边,斯皮罗第一次对自己养蜂人的职业做出了评价,他说,“因为父亲是养蜂人,我就注定要成为养蜂人吗?”
  

  
作为斯皮罗旅行途中的伴侣,这个女孩所做的一切都是肆意妄为的。然而,她却不可避免地涌进斯皮罗孤寂苍老的内心。他任由女孩咬破他的手掌,任由她跟陌生人在他的房间里做爱,任由她把手伸进他的裤袋掏走他的钱。直至他们栖身于废旧的电影院里,她裸身走进光线中,暗夜的萤火骤然亮起。舞台上的白色幕布颤栗着,她在他的身体下呼喊,“让我飞翔!让我飞翔!……”人说,那是一种盎然的生命力在噬咬老人的灵魂。噬咬,或者释放。
他那么专注地看她独自在房间里跳舞。那一刻给予我的触动就像《洛丽塔》中小洛的第一次出场,阳光骤然亮了一下。他从她身上看到了女儿的影子,也看到了爱情的形状。
  

  
斯皮罗的生命线断裂在他自己手中。影片末尾,老人绝望地掀翻一个个蜂箱,重重地倒在地上。镜头盯准了斯皮罗叩击土地的手指。死亡的气息悄然涌上来,蜜蜂的嗡嗡声越来越响了,细小的翅膀充满整个画面,然后,慢慢地,镜头上摇至天空。
安哲的结尾总是关于死亡。或者重生。或者涅磐。
于是,《养蜂人》这样的电影,无关乎悲,无关乎喜。
  

  
几句令我怦然的台词:
  
“因为父亲是养蜂人,我就注定要成为养蜂人吗?”
“这是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是碰巧路过。”

养蜂人Ο μελισσοκόμος(1986)

又名:O melissokomos / The Beekeeper

上映日期:1986-09(威尼斯电影节)片长:122分钟

主演:马塞洛·马斯楚安尼 / Nadia Mourouzi / 塞尔日·雷吉亚尼 / Jenny Roussea / Dinos Iliopoulos / 

导演:西奥·安哲罗普洛斯 / 编剧:Dimitris Nollas/Theo Angelopoulos/Tonino Guer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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