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8-05-05

squallsong • 墙壁之间:《围墙之间》的法语知识（含自制修改字幕）

离这部电影上映已经过去将近十年，里面反应的现实问题非但没有过时，反而在今天的法国显得更为尖锐。法国不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国家，但由于历史原因，法国国内仍然有不少来自马格里布地区与其他非洲法语国家的移民。此外，法国官方人口普查因众所周知的原因不能统计居民的出身与种族，仅有一些民间调查，因此我们无法知道黑人与阿拉伯人在法国人口中的准确比例，只能根据法国国家经济研究与统计所（INSEE）提供的数据了解到至2014年约有420万的外国人与600万的移民人口居住在法国，占总人口的15.5%。（法国本土总人口约为6500万人）。在2017年法国总统大选中，现任法国总统马克龙与极右派阵营候选人玛丽·勒庞进入了第二轮选举，后者虽落败，但也获得了超过30%的选票。这释放出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民族主义开始在法国抬头。尽管绝大多数法国老百姓仍然信奉“自由、平等、博爱”的传统理念，但是欧洲目前经济普遍低迷，政府因高福利政策导致债台高筑，外来移民在与法国人享受同等社会保障的同时，给法国带来的却是犯罪率的增长。因此无论法国政府目前是何种态度，都无法抵挡民间逐渐出现驱逐移民以自保的排外心态。
本片在豆瓣上评论不到5000人，写长影评的大多是曾经在法国生活学习过的人，说明这部电影是一部相当“挑观众”的影片。观看本片需要对法国的文化与社会拥有一定了解，甚至还需要有一些基本的法语知识，电影自身的语言与文化围墙成为了非法语区观众尤其是我们中国观众的观影门槛。
该片不能被大家完全理解，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目前网络字幕的质量存在问题。目前网络上流传着两个版本的字幕，从整体上来说，翻译均比较完整，没有影响理解剧情的严重错误，甚至有不少地方翻译的比较流畅，可以达到基本观影需求，但从细节来看仍然存在许多问题。
关于字幕在此简单谈三点：
第一，网络上的一个字幕应该是来自台湾，使用了大量归化的译法，出现了一些对于大陆观影者来说很陌生的名词，比如电影中出现的“亨利四世高中”是巴黎一所重点高中，字幕则使用了台湾有名的高中“建中”代替；
第二，影片中有许多法语课的教学片段，没有学过法语的人想必看完一头雾水甚至会觉得枯燥至极，相反地，曾经学过法语的人想必感同身受。其中一段出现了不少和法语语法相关的名词，比如法语中的“l’imparfait de l’indicatif”这个时态，大陆的教科书统一的译法是“直陈式未完成过去时”，而该字幕翻译为“直叙法半过去时”，不知后者是否为台湾教科书的译法，看到后总觉得不太舒服；
第三，与逻辑清晰的法语书面语不同，法国人，尤其是法国年轻人说话时会出现许多无关紧要的词，导致有时难以厘清他们的对话中的逻辑，在翻译成中文时如果能增加必要的连接词，能更好地帮助观众理解，但目前互联网上的两个字幕没有很好地做到这一点。
除了上述提到的问题以外，该字幕还有许多细节问题，在此不再赘述。为此，我特别以“台湾版”字幕为基础，从头至尾地校对了该字幕，修改后的字幕也并不完美，仅希望能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这部电影。关于校对后字幕的说明：
1. 修改版字幕保留了部分原译正确与通顺的地方，人名翻译基本全部保留，仅重译了部分段落，整理了对话逻辑；
2. 与原译不同，重译部分基本使用直译，实在无法直译的部分采用了少许意译，并把所有归化部分进行了异化处理，少部分段落甚至直接写了法语原文；
3. 即便做了校对工作，但本人水平有限，法语能力不足，不能保证每一句翻译都忠于法语原意，难免出现谬误，如有问题还请各位豆友指出；
4. 时间轴部分无能为力，特别是吵架部分，语速过快，几乎无法听清，只能放弃；
5. 修改后字幕下载链接：https://pan.baidu.com/s/1g9q6sUjxOM90JOnU5OkV6w （提取码：4610）
6. 该字幕对应的是某个版本的视频，因为版权原因，我就不放下载链接了，在这里只提供相关信息，相信难不倒神通广大的豆友。（文件名：Entre.les.murs.2008.720p.BluRay.x264-CtrlHD(ED2000.COM).mkv 大小4.37G）
在此顺便简单解释一些电影中法语的相关知识，以便大家更好地理解电影：
一、“你”与“您”
法语存在着两个不同的第二人称代词，分别是“tu”（你）和“vous”（您，你们）。“tu”一般在关系较为亲密的亲人与朋友间使用，而“vous”一般在正式场合、陌生人之间使用，因此在与法国人交谈时，不能轻易的用“你”称呼对方。而正是这个称呼上的差异，成为了老师和苏勒曼之间冲突的导火索。
在法国学校的课堂里，老师与学生对各自的称呼是不对等的。老师用“你”称呼学生，而学生必须要用“您”来称呼老师。对于处于叛逆期的中学生，这么做更多的是要树立教师的威严。一旦学生用“你”来称呼老师，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尤其是在上课的场合，可视为公开挑衅。电影中，其他的学生无论如何与老师争执，比如其中的黑人女孩子库芭多次与老师唱反调，却从来没有忘记过用“您”来称呼弗朗索瓦。
而苏勒曼在与弗朗索瓦发生争执后，弗朗索瓦立即将带苏勒曼到校长办公室，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J'amène un élément perturbateur qui s'est permis de me tutoyer.”（我带来一个破坏课堂秩序的学生，他使用“你”来称呼我。）在中国的小学或者中学，说脏话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老师抓到学生说脏话一定会严厉批评，甚至交给教导主任或年级主任处理。然而影片中除了提及称呼不当以外，弗朗索瓦没有提及他说脏话的事情，反而是让他自行辩解。即便是第二次事件后，苏勒曼被送交纪律委员会，弗朗索瓦也只在报告中用insulter（侮辱）一词一笔带过他的污言秽语。在路易丝和艾斯米拉达参加的学生评价会议中，有别的老师提到该事件，弗朗索瓦还为苏勒曼辩解，最后他说道：“Il m'a tutoyé, j'ai dû poser une limite.”（他用“你”称呼我，我必须明确底线。）由此看来，用“你”来称呼教师是学生绝不能越过的红线。
从个人经验来讲，当今的法国人似乎对“你”这个称呼已经没有表现得那么敏感。我接触过的许多法国人，其中一部分比我年长不少。为表示尊敬，我均主动以“您”相称，但在一两顿饭后，对方均会主动提出互相以“你”相称的请求（se tutoyer），既然是长者要求，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同龄的法国同事，基本不愿意以“您”互相称呼，搞得好像只有我在故作正经，最终也只好改口。有个法国学生，不过18,9岁，第一次见我直接就用“你”来称呼我。我虽然心里不停批判法国年轻人不懂礼貌，但也并不会一直纠结于此。当然也不能排除只要一直用“您”称呼对方，对方也不改口的情形。有一位法国老师，我们一直互以“您”相称，当大约一个月后我主动提出用“你”互相称呼时，对方似乎松了口气，立即说：“Je me sens plus soulagé.”（我感到更加放松了。）然而，在某些情况下，用“您”也并非刻意拉远距离或强调权威，在电影《触不可及》（intouchables）的结尾，菲利普和德里斯已经建立了坚实的信赖关系。但是德里斯不停地拿菲利普胡子开玩笑的同时，仍然坚持使用“您”来称呼他。最后必须强调的是，外交与正式接见的场合，是无论如何不能使用“你”的。
二、语言级差
语言是一种社会规约，社会成员之间进行交际时必须遵守这个集体契约，否则无法互相理解甚至还会造成误会。然而社会团体的范围可大可小，阶层或高或低，因此不同社会团体使用的语言也会有差异，比如发音、用词、俗语的区别等等。这当中的区别我们称之为“语言级差”。
一般我们把法语分为三个等级：雅语（le français soutenu），标准语（le français courant/standard）和通俗语（le français familier）。雅语一般更多用于书面，小说、报告、论文、报刊杂志等，标准法语则是受过中等教育的法国人或陌生人之间日常交谈时使用的语言，通俗语的用词较为随便，往往在亲朋好友间使用，不适合在正式场合使用。除了上述几个等级以外还有更为低俗的俚语或者粗鄙语（le français argotique ou vulgaire）。
在电影中，老师和学生之间在着明显的语言级差，老师上课使用的是标准法语，而学生却大量使用通俗语或者粗鄙语，阿拉伯学生和黑人学生尤其明显，这是我们中国人难以想象的。青少年正处于叛逆的时期，加上周围生活环境的影响，他们往往喜欢对抗主流，对于法国年轻人来说，这种反抗首先体现在他们的语言上。法国青少年的语言中包含了大量的外来词与反读词（verlan）。后者在巴黎市郊的贫民区中尤其流行，那里的青少年甚至因为长期使用反读词，反而把正确的法语当成外语看待，受过高等教育的法国人普遍都对这种现象嗤之以鼻。电影里弗朗索瓦多次纠正了学生的法语表达错误，在翻译时十分难处理，只能采取意译。而我在此简单说一下电影中出现的几个关于语言级差的例子：
1. 弗朗索瓦在用“美味”一词造句时使用了Bill（比尔）这种典型欧美白人的名字遭到了学生的抗议。艾斯米拉达说：“vous mettez des noms de babtou.”（你老是用“白鬼”的名字。），弗朗索瓦感到很疑惑问道：“C'est quoi ‘babtou’ "?”（“白鬼”是什么意思），艾斯米拉达回答：“C'est-à-dire de babtou, de Français, de céfran.”（就是“白鬼”，法国人，“法国佬”）。其中艾斯米拉达使用的“babtou”和“céfran”都不是标准法语，而是反读词。而“babtou”的正确词型“toubab”（源于塞内加尔，用来指白种人）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外来词，到了他们的嘴里还得再加工，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些法国年轻人创造力，弗朗索瓦听不懂也是情理之中了。
2. 库芭不愿意念书时抱怨弗朗索瓦生她的气，她使用了一个词“vénère”，实际该词是“énervé”（生气）的反读词。
3. 在后面艾斯米拉达读自我描述中，她念道：“...j'aime manger, dormir et traîner avec mes potes du tiéquar.”（我喜欢和我的小伙伴一起吃饭、睡觉还有“轧马路”。）在这里“pote”（哥们、兄弟、伙伴）属于口语，标准法语应当是“ami”（朋友）。而“tiéquar”则是“quartier”（街区）的反读词。这两个词出现在作文中是十分不妥当的，说明学生不具备区分口语和书面语的能力，也反映了法国青少年的法语水平十分令人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