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唱》始于苏阳与其合作者的争执,关于民歌旋律在进入摇滚作品后演奏时要不要对原貌加以维护。“和故乡一起摇滚”是这部“音乐纪录片”的促销宣传语,片中,面对哈佛大学讲座上听众“篡改”的质疑,将民歌与摇滚相结合的苏阳说自己生活在当下,需要采用古老的方式唱今天的生活。这个回答或许可以解决与解释他个人音乐创作、传播的相关问题,却囊括不了《大河唱》一片镜头对准的另外四位主人公——说书人刘世凯、花儿歌手马风山、皮影班班主魏宗富、民营秦腔剧团团长张进来。


父、兄均为阿訇的马风山,潮流地玩儿起了“快手”,但他在片中最从容的一次表现,我以为,还数在春日山坡上,紫色苜蓿花(?)遍野之际,骤然张口,就是“花儿”版《上邪》:“若要我俩的婚缘散,那要黄河的十二道水干。十二道水干还不算,还要清冰上开牡丹。”


魏宗富夫妇生平头一遭坐上飞机,应邀到大都市上海进行皮影表演。有沪上的“明眼人”建议其妻:“你要给魏老师说说,你们得改进啊!”有当地小学生观众面对老魏手中的皮影戏偶,猜那是可以用来吃的。我忘不了那妻子颔首而又茫然的眼神。我忘不了那丈夫微笑背后难免无奈的表情。后来,他们进行了自己所能理解的“改进”,回老家后,搭出一座新的戏台……

据导演之一、故人和渊介绍,张进来及其秦腔剧团的市场目前主要是庙会。听见收到老张厚厚一叠人民币演出报酬的小伙儿,嘴里嘟囔着“不好找人!”,我禁不住预测,剧团的庙会表演是否具有可持续性,随乡村的空心化,随“抖音神曲”一类的恣肆。


无论是近片末时演出现场观众人山人海齐唱《贤良》,还是《贺兰山下》作为片尾曲响起,予我这名观众的触动,都不及刘世凯的多处落寞。这个希望在60岁再谈他一次恋爱的说书人,这个被自家孙女误会他正用三弦弹奏《贤良》的说书人(一旁的苏阳更正是自己的创作取了老刘作品的旋律为素材,随后,镜头一转,大银幕上,却见那小孙女正一笔一划抄写《贤良》歌词),这个生意难得有一桩的说书人,这个将两位亡妻迁坟到一处的说书人,这个患了带状疱疹只能求助神婆的说书人……他的故事带着忧伤,关于他个人生活的际遇,关于他拥有的说书这门“口艺”的际遇。

倘若不融入流行文化工业——且不论融入得了与否——这些原本萦绕黄河两岸、风一般飘荡大地上的民间艺术,命运将如何?

继续式微。然后呢?

这是《大河唱》提出的问题。这问题,希望不会被“摇滚”这一种形式,被对“奇男子/奇女子”之类带劲歌词的“现代化”解读所遮蔽,希望一去不还的只是“黄鹤”,而非“黄河”。

《大河唱》据说拢共1600个钟头的素材中,和渊拍摄了说书人刘世凯和秦腔剧团团长张进来两个部分。一次任务性的邀约拍摄,一次院线纪录片的工业性协作,镜头是真漂亮,但成片跟从前欣赏过的他的作品《儿子不在家》《阿仆大的守候》很不一样。它们,带着对塔可夫斯基气息的追求,而在《大河唱》目前一个半钟头的电影公映版里,导演个人的意志、风格,是被他人的剪辑所“规范”“统稿”过了的,“视觉人类学”底色的呈现,有限。

《大河唱》英文名为“The River in Me”,取“流在心里的血,澎湃着黄河的声音”之意?这个“me”,是五位艺人,又何尝不是你我?

大河唱(2019)

又名:The River in Me

上映日期:2019-06-18(中国大陆)片长:98分钟

主演:苏阳 / 刘世凯 / 张进来 / 魏宗富 / 马风山 / 

导演:柯永权 / 杨植淳 / 和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