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者》兼具散文的抒情性、当代影像的日常化和碎片化、实验影像的反身性和跨媒介性、公共艺术的社会属性,彰显了法国新浪潮导演乐观的人文主义精神。

电影中数码摄影机的说明书似乎牵带出了影像的特质:一种兼具自赏和自省性质的媒介。如果说光照亮物体,那么目光则将人和物带入我的世界,染上我的色彩,人在观物也在自赏。迷失于自我的深渊谁又将我拯救,成像原理必经的反射一环则暗示了这种单向迷恋的镜像尚有反观自我的可能。一如画家爱画自画像,独具内省气质的瓦尔达对影像创作的自赏性早已谙熟于心:暧昧的影像,暧昧的视线,暧昧的肉身。瓦尔达在访谈中坦言真实的电影不存在,只存在主观真实,只有一种观点,没有绝对的真实,这在影像创作中表现为对指涉他人时不可避免的自指的暴露。即使在通俗认知中以真实性区别于虚构性剧情片的纪录片中,瓦尔达毫不避讳展现影像创作的主观性,她形象地概括自己的创作是“用一只手拍摄另一只手”。导演的第一人称叙事和对发生之事的评头论足,在镜头前吃无花果,忘了关镜头盖而一并剪入的修枝剪舞,对电影发明者的探访,对葡萄农场主的精神分析师身份的发现,使得这部电影具备了与当代小说类似的“元电影”特质。“我拍故我在”是以自赏态度对个人主体性的高度张扬,对个性、主体、生命的推崇和惊叹,“我思故我在”则是对此种主体性的低吟沉思,对时间、生命、影像的反身性思索,于瓦尔达,二者须臾不可分离。

《拾穗者》如何做到主观真实?全片由手持DV拍摄,简陋的器材免除了人工的精心雕饰。真实是拍摄者与被摄者间空出的一段距离,是导演与观众之间的坦诚相待,是导演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是走出自我真诚地与他人建立联结,是对广泛采集的素材进行逻辑严谨地编排穿插着不经意间散落的偶然性,是那些谜团一般暧昧不明、逃逸于言说之外的画面,是怀着对真实的尊重和敬畏之心,同时又不断追寻真实的姿态。她对自己能判断的判断,对不能判断的则展现多方视角而后交由观众思考。拾遗者和所有者的采访,将原告和被告双方的陈述陈述并置,并有意安排了法官角色为拾遗的行为正名。用剪辑和镜头来表示惊叹、控诉和温情的抚摸。

在自赏与自省之间,瓦尔达始终保持对他人的关注,她认为纪录片的核心正是“他人”。片名 Les glaneurs et la glaneuse(拾穗者们和女拾穗者)表明了一种与他人共在的态度。瓦尔达既是拾穗行为的实施者,也是拾穗行为的记录者和反思者。从城市到村庄,从失业的单身流浪汉,到变废为宝的艺术家,再到以拾遗作为一种反抗消费社会的姿态的斗士,瓦尔达拾起了那些被遗落的片段,凭借艺术家的神奇魔力将之创造为艺术品。瓦尔达与观众共在,从摄影、电影到装置艺术,她不拘形式地以艺术介入社会,引人思考,影响他人。对瓦尔达而言,电影是一种公共艺术,她秉着艺术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去发现,记录,创造,分享,发声。

严肃的议题之下,瓦尔达常常宕开一笔:在旅途中与旁经车辆比赛较劲以及试图用手抓住它们的孩子气,夫妻相识相恋的回忆与此刻的脉脉柔情,洪水过后被动物挡住了去路并点缀着轻快的鼓点……影片对偶然性的精准捕捉,闪烁着法国新浪潮导演独有的诗意气质和乐天精神。孩童般一望无垠的想象力和调皮,成年人的理智和责任感,老人的睿智、慈爱和通透的底色,汇聚在这位魅力四射的女性身上,每次欣赏瓦尔达奶奶的艺术都不得不感叹 C'est la vie。


拾穗者Les glaneurs et la glaneuse(2000)

又名:拾穗者与我(港) / 艾格妮捡风景(台) / 同是天涯拾荒客 / 我和拾穗者 / 拾荒者 / The Gleaners & I

上映日期:2000-07-07片长:82分钟

主演:Bodan Litnanski / 阿涅斯·瓦尔达 / François Wertheimer / 

导演:阿涅斯·瓦尔达 / 编剧:Agnès Var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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