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3-18

求鲤 • 何以为家:《迦百农》：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本文作者：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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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把宣传语印在一部电影的标题上，有点奇怪，就好像《飞驰人生》改名为《比好笑还好笑的故事》似的。这种取名的方法，不仅不入流，而且容易露怯：万一不悲伤呢？

关于《悲伤》，我的话就这么多了，因为事实上我没看过这部电影，这里挪用标题，不过是蹭一下热点。是的，不仅蹭它的热点，还要把它批判一番，这就是对待烂片的正确态度。

言归正传，说说今天要介绍的电影《迦百农》。这是一部黎巴嫩的电影，2018年获得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本片讲述黎巴嫩当代社会一隅，贫穷，丑陋，罪恶，年仅12岁小男孩，不仅要让自己生存下来，还要保护身边的人。

《迦百农》不是纪录片，但带点纪录片的意思，导演选择一些真实生活在其中的人出演这部电影。比如主角，当时12岁的扎因，就是跟随家人从叙利亚逃往黎巴嫩的难民，跟电影中的角色背景设定相符（电影中的人物也叫扎因）电影拍摄时扎因还不识字，本片在国际上产生影响之后，他全家得以迁往挪威，他才有机会上学。

迦百农，圣经里出现过的地名，传说有不少神迹在此地发生，今址就在约旦河边上的加利利湖附近，靠近黎巴嫩。这种取电影名的策略，跟《上帝之城》很像，用肮脏去对位圣洁，用罪恶去对位美好，不用刻意制造戏剧冲突，就产生很强的戏剧张力。

电影开头部分，全景俯瞰，脏乱的街道，层层叠叠的房屋，小孩子们在跑，熟练地抽烟、玩闹、干架，街道密集而开阔。一片污秽破败之美。12岁的扎因出场，他跟着妈妈去监狱看望哥哥。监狱外头，很多人聚集，冲监狱宿舍的窗口大喊，打招呼，偶尔还能认出熟悉的表亲，叮嘱跟兄弟们互相照顾。监狱内部，探望亲属的人很多，热闹如菜市场，其乐融融，那气氛，好像是去大学看望家里唯一的大学生。

来监狱之前，全家人一起干活，伪造处方，去药店买来制作毒品所需的药品，把毒品溶解在水里，然后用衣服浸泡，带进监狱，给“家里的大学生”，让他贩卖给狱友。“大学生”说现在涨价了，因为把衣服拧干并且把毒品重新提炼出来，把他双手弄坏了。现在一口药能卖15美元。

妈妈听了，说：为你骄傲。

这家人生了一屋子的小孩。最大的大概是上面说的监狱里那位，最小的也没有自由：被链条锁着一只脚，防止爬到屋子外面去。越穷越生，孩子是劳动力，三四岁就要跟着十二岁的哥哥上街卖饮料，干各种活。

扎因发现妹妹萨哈内裤上有血迹。萨哈十一岁，跟开小卖部的阿萨德谈恋爱。扎因很愤怒，一边帮萨哈洗内裤，一边说，你不要被妈妈发现，她会把你赶走，送给阿萨德。扎因和这个妹妹最要好。扎因小小年纪，就有一张俊朗的脸，而萨哈有一张天使般的面孔。扎因在屋顶用破铁桶敲起有节奏的鼓声，萨哈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幕，是他后来每次回想起来，就泪流不止的记忆。

下一幕，十一岁的萨哈要出嫁了。阿萨德和他的父亲来家里提亲。这在黎巴嫩很常见，小女孩九岁就可以出嫁。而且父母觉得是为她们好，毕竟在自己家里，没得吃没床睡，也没有电视看。

扎因想带着妹妹萨哈一起逃往远方。妹妹被强制带走了，他独自上路。

在异乡遇到一个愿意收留他的打工女人，女人让他帮忙带孩子。聊天时，他说起自己的妹妹萨哈，他开心地说：萨哈的婚礼，我们在街上办了派对，人们朝我们扔鲜花。说完后他和女人都沉默了。女人知道他说谎，他也知道她知道他在说谎，他们都不说破。

他把女人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弟弟，没有保护好萨哈，他想做出补偿，保护这个小男孩。他做得很好。但是在没有神迹的迦百农，做得再好也没用，生存都是问题。但他仍然不屈地活下来了，没有被打倒。

他最后进了监狱。身上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证件。他一家子兄弟姐妹，都是没有身份的人。医生检查他的牙齿状况，判断他的年龄，12岁。

不知不觉，就把本片的故事框架复述完了。如此顺畅，因为这个电影就是这么自然，没有太多的技巧性的设置。导演说这部电影不是“演”出来的，电影里的内容，都是这些人真实的人生。我看完电影，深以为然。

很多糟糕的电影，会故意设置一些奇怪的情节点，安排一些生硬的转折，以显示命运之多舛，人生之无常，以此唤起观众的情绪。这是一种骗局，传销式骗局，深陷传销的人，会千方百计把“好事”带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同样，观影中被强制唤起的情绪，会反过来影响人的感知：我都这么感动了，那这电影一定很棒了，我要推荐给所有认识的人。

一个作品真正的好坏，是依靠理性和专业性的知识去判断的，而不是用情绪。情绪是一种应急性反应，忽然被人吓一下，你会恐惧，回过神来，你会对吓唬你的人生气，继而愤怒迅速消退，你会跟他一起哈哈大笑。吓你一下，就能激起这么多反应，何况是精心编织的100分钟电影呢？以悲伤为卖点的作品，左手呼唤你的悲伤，右手试探你的腰包。悲伤是一种可疑的情绪，毕竟，打个哈欠都会流泪，再皱个眉，旁人就会紧张地问你：你怎么哭了？

反观《迦百农》，就跳出了撩拨观众情绪的窠臼。没有陈词滥调，只有真实。对于观者来说，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对于生存在那些环境的人而言，却不过是寻常的日子。而我们除了同情，似乎也做不了更多，而同情，可能又是某种程度的顾影自怜：我同情苦难的人们，我如此善良，真好。这种种映照，种种矛盾，连缀在一起，或许才叫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