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课》电影剧本

编剧:简·坎皮恩
导演:简·坎皮恩
摄影:斯图尔特·德赖伯格
主演:霍莉·亨特、安娜·帕奎因、哈维·基特尔
获奖:获第66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演员、最佳女配角、最佳原著编剧、最佳摄影、最佳服装设计、最佳剪辑8项提名,获最佳女演员(霍莉·亨特)、最佳女配角(安娜·帕奎因)、最佳原著编剧(简·坎皮恩)3项奖;获第51届金球奖最佳戏剧片、最佳戏剧片女演员、最佳女配角、最佳导演4项提名,获最佳戏剧片女演员奖;获第4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搁奖和最佳女演员奖
编译:胡祥文
题图:周铮

1.艾达(画外音):
你们听见的声音不是我说话的声音,而是我内心的声音。
我从10岁起就不说话了。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父亲说这是一件神秘的礼物,还说在我决定使用它的那一天,我生命的最后时刻就将来临。
今天,他把我嫁给一个我素未谋面的男子。我和女儿即将到他的家乡与他团聚。我丈夫说我的缄默症并不妨碍他。他这样写道:上帝爱不会说话的女人,我为什么不爱呢!
即使他的忍耐是非凡的,沉默终究会给人以痛苦。奇怪的是,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哑巴,这是因为我的钢琴。在旅途中,我会十分想念它的……

2.外景,白天,苏格兰,乡村,住宅附近
一身穿维多利亚时代的长裙、脸上蒙着深色绉纱的女人倚树而坐。她用双手捂住脸。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便条簿。后景处可见一所三层的石头房子。

3.内景,白天,苏格兰住宅/走廊
一脚穿旱冰鞋的女孩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滑来滑去。一女仆注视着前厅方向,女孩刚刚在那里消失。

4.内景,白天,苏格兰住宅/客厅
三个围着灰色长围裙的男子忙着钢琴包装箱的收尾工作。其中一人的手臂上刺有花纹,图案是一条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游泳的鲸鱼。

5.外景,白天,苏格兰住宅/花园
女孩旱冰鞋未脱便骑上一匹黑色的小马。一老年男子徒劳地催马向前。后景处呈现出另一角度下的苏格兰住宅。

6.内景,夜晚,苏格兰住宅,弗洛拉的房间
女人掀起已经入睡的小姑娘的被子:她依然穿着旱冰鞋。女人解开鞋带,扒下冰鞋。其中一只刚放到地上,便顺着地板向一旁滑去。

7.内景,夜晚,苏格兰住宅/客厅
女人站在被月光照亮的窗前。她白皙的皮肤给人一种冷峻的感觉。她沉思着,任凭手指在窗框、窗帘和窗台上的小摆设上慢慢滑动。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手在完成一种告别仪式。旋而她离开窗户,来到周围堆满包装箱的一架大钢琴旁。借着淡淡的月光,她开始极其认真地弹奏。她神情专注,完全沉浸其中,而意识不到自己发出的异样的正奇特地陪伴着琴声的喉音。
一身穿长睡衣的老年女仆从门上的小窗口探出脑袋。突然,女人停止了弹奏。她的脸上已不见了激情,变得煞白严峻。(渐隐)

8.外景,白天,水下镜头,海滩
一艘狭长的船从我们头上掠过,船浆划破水面。

9.外景,白天,海滩
五个水手在翻滚着波涛的海水中扛起艾达,将她送往海滩。她那硕大的维多利亚式长裙铺搭在水手们的手臂和肩背上。艾达头戴一顶黑色的帽子,脖颈上挂着小本子和钢笔。海滩是那么荒凉,以至人们抬着她像是抬着一件祭品。悬垂于沙滩之上的是一灌木丛生的悬崖。
水手们堪称这荒滩的闯入者,他们吃力地保持着平衡,并且互相斥骂着。
“扛住了!”“该死的!”“看着点儿,脚往哪儿踩?”“高一点儿,妈的!”“抬起来!他妈的,抬高一点儿没有?”……
水手中有两个黑人。而所有的人都是结结实实的壮汉子,起皱纹的脸上都刺着花纹。
在女人后面,是她10岁的女儿,她穿着苏格兰花呢裙子,也被几个水手扛在肩上。
艾达被放在海滩上。她看了看潮湿的沙土,继而观察起茂密的灌木和荆棘。在她身后,大海低沉地咆哮着。
被四个男人抬着的女儿好象想呕吐。不过,艾达的注意力集中在另外几个水手身上,他们正抬着庞大的钢琴,涉着一浪一浪打来的海水,摇摇晃晃地行进着。
他们一抵海滩,急忙卸下沉重的负荷。艾达用力打着手势让他们把钢琴抬到地势更高更牢靠一点的地方。她的要求得到了满足。艾达一手抚摸钢琴,一手拉着女儿围着钢琴转。

10.外景,白天,海滩
货箱、行李箱以及一个装满母鸡的箱子稀稀拉拉在海滩上散了好长一溜。
水手们聚集起来。他们在讨论什么,并不时往艾达和她女儿这边以及停泊在海水中的船看上几眼。接着,一个水手朝艾达走来,其他人不愿多事,都望着大海或沙滩。
水手:很可能是因为这天气,他们没能来接你们。他们也许会从陆路来。
艾达点点头。
水手:你们有什么遮风避雨的吗?
艾达又点点头。
水手:你们有什么?
艾达向女儿打手势。女孩说话的声音清晰洪亮,但无丝毫激情。
弗洛拉:她跟你说“谢谢”。
水手感到尴尬,便走开了,紧接着又转身折回来。
水手:你母亲不愿意跟我们一直到纳尔逊吗?
艾达猛烈地向弗洛拉打手势。
弗洛拉:她说“不”。她说她宁愿土著人活煮了她,也不愿意再上你们的脏船。
水手(十分惊讶地):算你运气好,我不打你耳光了,小姑娘。你运气太好了。

11.外景,白天,海滩
弗洛拉看着水边的水手们。继而她望着他们那变得越来越小的船。她猛然意识到她孑然一身,远离了那艘船和她的母亲。她发疯似地向母亲跑去。母女俩变成海滩上的两个小点,镜头摇向漫无边际的荆棘丛林。

12.外景,白天,海滩
神情忧虑的艾达待在钢琴箱的后面,弗洛拉睡在她的脚下,手中捏着半块饼干。艾达发现钢琴箱有一个洞,这使她能够掀起琴盖弹几个音符。然而钢琴的温柔和慰藉似乎只能增加她们的孤独和绝望。一道海浪突然涌至琴箱下面。艾达的鞋被浸湿了。她懊丧地发现潮水已经悄悄地涨上来了。艾达和弗洛拉看着她们的三个箱子漂向海中。一只逃出来的母鸡正被波浪卷走。

13.外景,黄昏,海滩
灰绿色的光线显得毫无生气。艾达和弗洛拉在宽阔的海滩上漫步。现在潮水退了,沙滩象海豹皮一样柔软光滑。母女二人向海滩两端望去:地平线上始终不见人影。

14.外景,傍晚,海滩
天空只剩一道玫瑰色。艾达和弗洛拉栖身在一顶临时帐篷中:一条用石头压住下摆、撑成拱形并靠一支蜡烛照明的裙子。
艾达用手语给女儿讲故事。弗洛拉躺着看故事,样子不无神经质和害怕。艾达的脸部富有表情,时而紧张,时而轻松,时而又温柔,而她的手和手指的动作既灵活又准确。
弗洛拉(手语):妈妈……我想过了。
艾达停止手势。
弗洛拉(大声地):我不叫他爸爸,我也根本不会叫他。我甚至都不看他。

15.外景,白天,丛林地
在布满灌木和荆棘的丛林地里,行走着14个毛利人,有男有女,他们都有说有笑。此外还有两个白人。丛林是那样潮湿、茂密和黑暗,以致空气都好象大海深处那样成了“绿色”的。有两个毛利人合穿着同一双鞋。这一行人穿的既有传统服装又有欧式服装。白人中个子较矮、样子腼腆者(贝恩斯)脸上浅浅涂着毛利人的鲸墨。另一个(斯图尔特)身材较高,看上去与前者年龄相仿,他身着西服———这在丛林地区难免显得奇特———上面溅满了污泥。他步履踉跄,突然鼓了一把劲,但接着又放慢了脚步,并最终停下来。他的头发湿了,脸上在淌汗,皮肤映射出绿色的叶丛。贝恩斯转过身来。
贝恩斯:歇一会儿吗?……停一下?
毛利人的说笑声开始听不清了。
贝恩斯处在渐渐远去的毛利人和掉队的斯图尔特之间,他往前面望去。
贝恩斯:你们想休息一下吗?
他急于得到回答,便跑去追赶毛利人。
贝恩斯(土语):等一等!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斯图尔特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梳子,笨拙地梳理了一下他的湿头发。在口袋深处,他摆弄起一张折了角的照片:一抹绿色的光晕使我们认出艾达被揉皱的面孔。斯图尔特将照片攥在手心里,掏出来偷偷观看。在一行人折回准备休息之时,他坚定地迈开了大步。

16.外景,拂晓,海滩
黎明时分。大海平静了,潮水重新退去。两个欧洲人和14个毛利人抵达海滩。有一半毛利人径直走到海边,一上年纪的女人大声招呼着人们捡贝壳类动物。各种各样的容器,从亚麻篓筐到扎起袖口的衬衣都派上用场。其余的毛利人随着斯图尔特和贝恩斯走向那些箱子。斯图尔特机械地拿出梳子,又整理起他的头发,它们被“耙”得紧贴在额头上。然后,他戴上一顶考究的高礼帽,那礼帽干净之极恰与泥迹斑斑的西服相映成趣。一行人驻足于那顶“帐篷”之前,那下面露出的一只脚仿佛表明了主人的身份。
斯图尔特:麦克格拉斯小姐,我是阿利斯代尔·斯图尔特。请醒醒,我的人要搬运你们的行李。
艾达和弗洛拉急忙钻出她们的栖身处,与面前的一行男女相对而立。毛利人仔细打量这对母女,并加以品头论足。
弗洛拉因为害怕,藏在妈妈的裙下。艾达尚未能正眼看斯图尔特,而后者也同样没得到机会。
斯图尔特:我看见你们有很多箱子,我能知道每个箱子装的是什么吗?
由于艾达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斯图尔特感到尴尬。
斯图尔特: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艾达点头又沉着地将头抬起,因感到恼火而以这种缓慢而有力的方式说话。
斯图尔特:好,很好,对,这样很好。
他笑着试图从艾达的目光中得到理解的信号,但结果令他失望。他收起笑容,梳理一下头发,走向最近的箱子。几个毛利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其中一个还模仿得颇象。
斯图尔特:这里面是什么?
艾达指了指箱子上写的字:“餐具和厨房用具”。
斯图尔特:噢,对了,这里写着呢,“餐具……”,那这个箱子里呢?
艾达在挂在脖子上的便条簿上写出“睡衣和内衣”。斯图尔特趁机欣赏艾达的容貌。
斯图尔特:你很瘦小。我没想到你这样瘦小。
他走向一个衣箱。
斯图尔特:这箱子里面有什么?
艾达写出“外衣”。一个毛利人模仿她写字的动作。
斯图尔特最后走近钢琴。他掀开包装箱底一角。
斯图尔特:这里是什么,是铅吗?
弗洛拉(严肃地):这是妈妈的钢琴。
斯图尔特:钢琴?
毛利人纷纷去摸钢琴的腿。
斯图尔特指示另外那个欧洲人贝恩斯。
斯图尔特:让他们两人抬一个:这三个箱子和那两个,黑的和红的,还有手提箱。
他把贝恩斯拉向一旁,叽咕了片刻。
贝恩斯走向一个胖胖的男子,他叫霍恩,是毛利人的头儿。此人以权势自居,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贝恩斯(土语):这是那些箱子,这边三个,那边两个。
霍恩哼了一声,显出对贝恩斯的不信任,甚至因贝恩斯建议他不论什么也搬一点而感到气愤。霍恩什么也不抬,他是头儿,他被触怒而不屑搭一把手,理所当然地扬长而去。其余的毛利人走上前来,贝恩斯给他们分配搬运任务。艾达焦虑不安:钢琴被遗弃了。她在便条簿上写下“钢琴呢?”,然后拿给斯图尔特看。
斯图尔特:不行啊,现在无法带走。
弗洛拉:……她要你们把钢琴带上。
斯图尔特:是呀,我也愿意,可是我们人手不够。太沉了。
艾达写到:“我需要钢琴”。一毛利人模仿她写字的动作。
斯图尔特: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带上你的餐具和衣服啦,是吗?
艾达向弗洛拉打手势。
弗洛拉:不能丢下钢琴。
斯图尔特:不提此事了。我很高兴……
他发现艾达又在跟女儿比画: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弗洛拉:妈妈想知道他们搬完那些行李以后……
斯图尔特感到惊讶。正说着话被人打断令他目瞪口呆。一叫塔休的毛利人模仿这张大张的嘴可谓无懈可击。
弗洛拉:……是否可以马上回来抬钢琴?
斯图尔特越来越困惑和忧虑。两个模仿他的人及其正在增多的观众更加使他神经质了。
彼托(高声对塔休,土语):来看呐,笨蛋恼火了!
斯图尔特没听懂土话的意思,疑惑地看看彼托,向他做了个手势。彼托以同样的手势回敬他。
斯图尔特:我可以建议你准备做一次艰难的旅行吗?衣服会在树林中被扯破,而且在有的地方,人会深深地陷入泥中。
斯图尔特走开了。艾达待在钢琴旁边,远离众人。弗洛拉在母亲手上击一掌以示鼓励。稍远的海滩上,有人点燃了柴火,正准备煮贝壳和虾蟹。几个赤裸的年轻人在水中追逐嬉戏。
斯图尔特(对贝恩斯,谈毛利人):他们搞什么呢?我们没有时间干这个……

17.外景,白天,海滩
几个小时以后,搬运行李的人们开始穿越丛林。艾达始终守在钢琴旁边。弗洛拉想去赶上那一行人。贝恩斯和一个叫卡哈的毛利小伙子殿后。
贝恩斯:斯图尔特先生让我给你指路。
艾达没有任何反应。
贝恩斯:我能拿点什么吗?
艾达转向贝恩斯,面有愠色和怀疑,眼里噙满泪水。贝恩斯被这激情的表露所触动,不由地退缩了。艾达和弗洛拉跟上他,进入了丛林。

18.外景,白天,海边的悬崖、丛林
人们在林中沿着崖边开出一条路。艾达在陡峭的崖顶停留了片刻,遥望海滩上那孤独的钢琴。将她与钢琴分开的距离和她对钢琴的爱突然使她感到了震动。音乐渐强,延续至下面整整一个场景。

19.外景,白天,从海滩望去的丛林地
几只棕色的脚,接着是几只精致但粘满污泥的皮靴在泥泞中行进。走在前头的毛利人已经停下来。贝恩斯走上前去。
贝恩斯:出什么事了?
霍恩(土语,手指不远处):老彼塔玛死在这里,这是一个“塔布”(禁忌)地方。
斯图尔特赶上来向贝恩斯询问情况。
斯图尔特:他说什么?
贝恩斯:这儿死过人,这地方是塔布。
斯图尔特:可我们来的时候不就是从这儿经过的吗?对此我确信无疑。
毛利人议论纷纷,有的还反复念着死者的名字“彼塔玛”。
斯图尔特没理会毛利人的闲扯,而继续和贝恩斯交谈。
斯图尔特:他们莫非想加钱,想拖两天吗?
贝恩斯:不,他们认识另外一条路,离这儿很近。
气喘吁吁的艾达和弗洛拉已经找地方坐下了,边休息边观察起茂密而且对她们来说是异国情调的丛林。一毛利女人过来坐在艾达身旁,看上去她并没有注意艾达,然而却悄悄抽走了她的披肩。艾达不示弱,又将披肩戴上。于此同时,另一毛利女人很得体地试图擦去弗洛拉脸上的雀斑。

20.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另外一天。斯图尔特的木屋在遍地新树根、脆木和瓦砾中间盖起来了。

21.内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一穿礼服的牧师套上了半片新娘的裙子。这是一条没有后片的裙子,已经多次用作照相时的道具。斯图尔特的姑妈莫拉格和她的女伴内希正在帮牧师解下裙子。
莫拉格姑妈:当心你的脚!
内希:当心你的脚!
艾达和弗洛拉觉得这家人的娱乐至少是有些吓人,便双双躲在房间里。
莫拉格姑妈:当心他的手!
内希:当心他的手!
牧师趁内希帮他摘袖子之际,胳肢这位修女,惹得她尖叫起来。
莫拉格姑妈:行啦!
喘息未定的内希看看艾达。
莫拉格姑妈(推牧师出去):我们要接新娘了。
两个女人给艾达套裙子。
莫拉格姑妈:亲爱的,把你的胳膊抬起来。
弗洛拉坐在床上赌气。她上身后仰,两腿交叉。
弗洛拉:我的真爸爸是德国著名的作曲家……
莫拉格姑妈:哟,搭扣坏了。
弗洛拉:……他们俩认识的时候,妈妈是卢森堡的歌剧演员……
两个女人停下来看看弗洛拉。艾达向女儿打手势:“够了!”
弗洛拉:为什么?
艾达把眼睛转向别处,两个女人为艾达穿好了裙子。弗洛拉抄起手。
弗洛拉:我要上照片。

22.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照相机被放置在一把椅子上,内希勉强为艾达撑着一把雨伞。房子周围除了泥泞,还是泥泞。他们必须走一条由木板和树干铺成的路。
远处,丛林消失在薄薄的雨帘中,整个山谷亦被浓雾所淹没。
斯图尔特通过照相机镜头观看手拿花束、象夫妇似地摆姿势的牧师和摄影师。他突然发现着婚装的艾达走来,不由显出异常的自豪。连新娘后背那些系假裙的带子都丝毫无损于他的幻想。
斯图尔特:太美了。
雨伞被撤去。大雨如注。

23.内/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房间
莫拉格姑妈已经将一把椅子搬到房间里,在弗洛拉对面坐下。
莫拉格姑妈:我相信她是在卢森堡遇见你爸爸的……
弗洛拉:是呀,在奥地利,他在那儿指挥皇家乐队……
莫拉格姑妈(皱眉):那他们是在哪儿结婚的?
莫拉格姑妈确信没有人来。
弗洛拉(苏格兰口音加重并变得很有表现力):在一个大森林里面,女傧相都是仙女。她们每个人手上拉着一个小精灵。
莫拉格姑妈不高兴了,用目光责备弗洛拉,手将着头发,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
弗洛拉:不对,这是骗人的。那是在一个乡村的小教堂,在山里……
莫拉格姑妈:孩子,那是什么山?
弗洛拉:阿尔卑斯山。
莫拉格姑妈:哦!我从来没去过那儿。
她又仰靠在椅背上。
弗洛拉:妈妈用德语唱歌,歌声在山谷中回荡……这,这是在出事之前。
莫拉格姑妈:噢,出什么事了?
莫拉格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弗洛拉继续在讲故事。尽管小姑娘的眸子里透着阴郁的神情,她颇具说服力的方式仍使场面变得活跃起来。
弗洛拉:一天,当妈妈和爸爸在森林里唱二重唱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可怕的暴风雨。但是他们毫无察觉,因为他们的歌充满了激情。甚至在开始下大雨之时,他们也没有停止唱歌。当他们齐唱最后几个小节、声音升高的时候,天空突然射出一道巨大的闪电,击中爸爸,他象一个火把似的燃烧起来……爸爸就是这样死的,妈妈从此变成了哑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莫拉格姑妈:噢……天哪!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当然是因为受了打击。
故事因“参加婚礼的人们”的归来而中断。他们完全象故事中的夫妇一样,个个都成了落汤鸡。神情沮丧的莫拉格姑妈奔向艾达,她要收回那件湿漉漉的婚袍。
不等她解开搭扣,艾达三两下就把裙子拽下来了,动作之猛使裙子被撕坏了。艾达一心惦记着钢琴,而对旁的无所顾忌。她走到窗前,焦虑地看着仍然在下的雨。

24.外景,黄昏,海滩
在上一场景中一直低声回响的钢琴曲此时渐强。被骚动的海水包围的钢琴,在阴暗多雨的海滩上显得异常渺小。

25.内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第二天早上,艾达和弗洛拉坐在房间里,周围堆着几个茶叶箱子。艾达专心地向弗洛拉打着手势。弗洛拉时而用手势,时而用话语回答她。斯图尔特观察她们神秘的对话,觉得挺不自在。当他走进房间,生命似乎都停止了。艾达后退一步,等待着。
斯图尔特:我得离开几天。我看中了毛利人的一片土地,可以按我的价钱买下来。(局促不安)我希望你们利用这几天完全安顿下来……也许,通过某种方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弗洛拉和艾达交换一下眼神。
斯图尔特:不是吗?
艾达感到困惑,盯了斯图尔特一眼,然后点点头。

26.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艾达和弗洛拉试图在茂密的丛林中开辟出一条路来。没有比这再艰难的了。烂泥已经没到艾达的小腿。

27.外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艾达和弗洛拉来到贝恩斯的木屋。时近中午,可是贝恩斯还没有穿衣服。艾达递给他一张字条。贝恩斯瞧了瞧,面露难色。
贝恩斯:我不识字。
艾达向弗洛拉打手势。
弗洛拉:请你带我们去我们靠岸的那个海滩,行吗?
贝恩斯:很抱歉,我不能。
弗洛拉和艾达盯着他。
贝恩斯:我没有时间。
她们一直盯着他。
贝恩斯:再见……

28.外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良久,贝恩斯走出小屋,胳膊上架着一副马鞍。
艾达和弗洛拉还在那儿。艾达看着贝恩斯,始终期待着。
贝恩斯:我—不—能—带—你—们—去—那儿。我不能。
他把马鞍架在一个栏杆上,然后给马上鞍,并不时瞥一眼艾达和弗洛拉。母女俩注视着他,目光中含的不是祈求,而是近乎奇特的顽强。

29.外景,白天,海滩
天空蔚蓝,白云朵朵。
三人来到海滩,钢琴依然如故。一些木板已被移动,沙滩上可见一些脚印———观者由此经过的迹象。艾达匆匆超过贝恩斯,扑向钢琴。不一会儿,她就拆去了足够的板条,掀开键盘盖并按响了琴键。贝恩斯待在一旁。手指又接触到琴键,艾达感到一种莫大的幸福。她的弹奏饱蘸着这种情感。艾达高兴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潮湿的沙滩上,弗洛拉挥动海带,即兴起舞。
贝恩斯虽然面带疑虑,但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她们所吸引,他从未见过如此任性的女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艾达和她那自由、充满激情的弹奏。他觉得自己正不可抗拒地“滑”向她。

30.外景,午后,海滩
映在沙滩上的影子伸长了,贝恩斯开始收拾拆下的箱板。艾达和弗洛拉试着四手联弹一支曲子。艾达注意到贝恩斯走近,他怀抱着木板,显然是在请她们返回了。
艾达的情绪变得忧郁了。她执拗地继续弹琴,甚至在弗洛拉停下之后仍不罢休。继而,音乐蓦地停止。内心痛苦的艾达披上斗篷,戴上帽子。贝恩斯被这突然的变化所打动。他将几块箱板重新盖好之时,两眼象着了迷似的注视着艾达。

31.外景,黄昏,海边的悬崖、丛林
艾达又一次在崖顶驻足遥望她的钢琴。天渐渐暗下来,鸟鸣依然不绝。艾达气汹汹地离去,超过了贝恩斯,对他的惊讶浑然不觉。

32.外景,黄昏,斯图尔特的木屋
黄昏时分长长的身影,斯图尔特沿着一山岗行走。下面的山谷中,他的小屋炊烟袅袅。效果音仿佛是在贝壳里回响,与此同时,传来一个尖而清晰的嗓音的回声。

33.外/内景,黄昏,斯图尔特的木屋,厨房
斯图尔特蹑手蹑脚地接近小屋。从虚掩的厨房门,他发现桌子刻出了一个钢琴键盘。艾达“弹琴”,弗洛拉唱歌。斯图尔特放下他的包袱。艾达注意到丈夫的归来,重新将桌布铺上。
艾达朝他点点头。斯图尔特摸桌面上留下的痕迹。艾达注视他的手在方格桌布下移动。

34.内景,白天,传教会
莫拉格姑妈、内希和两个毛利姑娘身着十足的维多利亚风格服装,有跪有坐,在剪裁、缝纫一大块白布。毛利姑娘们是传教会“善行”的榜样。她们穿衣按欧洲方式,不过,尽管她们学会了文雅举止,仍然因过于做作和对她们放在地上的烟斗不加掩饰的爱好而露马脚。
斯图尔特站着观看。贝恩斯在他身后的厨房里,正忙着脱长筒靴。
莫拉格姑妈(专注地看着斯图尔特):啊,你停止了梳头,这样很好。以前是过分了。(话题转到布上)这是在开口,她们的头要能钻过去。内希,给他看看……他们将来都要死的。牧师会使用牲畜的血。毫无疑问这将会非常感人。(对内希)茶!
内希:这将会非常感人!
内希起身去倒茶。叫亭妮的毛利姑娘在玛丽———另一个毛利姑娘一做活儿时用一个moko轻戳她的背。她们二人唱起国歌的片段(对话的背景声)。
斯图尔特(入坐):如果有人把餐桌当作钢琴那样使用,你会有什么意见?
莫拉格姑妈:当作钢琴?
斯图尔特:这很怪,是吗?因为这不是一架钢琴,它发不出任何声音。
内希给斯图尔特端来茶。贝恩斯拿着茶杯进来,那茶杯在他的大手中显得那样小,简直徒有其形。他待在一旁,背倚在墙上。
莫拉格姑妈(对内希发嘘声):饼干!发不出任何声音……
内希又急忙返回厨房。
斯图尔特:我原来知道她是哑巴,可现在我心说也许比这还糟糕。我寻思她的脑子是否有病。
莫拉格姑妈:……没任何声音,真的吗?
斯图尔特:真的,瞧,这原来是一张桌子。
莫拉格姑妈(沉思着):她因那条裙子表现得非常粗暴……她扯坏了一块花边布。如果不是我在那儿盯着,我敢担保她会用牙咬的……
内希:……而且她还踩了裙子。
斯图尔特:毕竟,目前这还不算严重,只是有点担心。
莫拉格姑妈(轻拍胸部):是啊,当然担心。
斯图尔特:沉默自有其好的一面。
莫拉格姑妈:确实。棉纱!
她把一根针伸向内希以便后者递线给她。
斯图尔特(振作精神):……久而久之,我想她会变得亲热的。
莫拉格姑妈:那当然。再没有比做伴的动物更讨人喜欢的了,而且很安静。
贝恩斯继续十分平静地观察着。

35.外景,白天,劈柴的地方
斯图尔特在一块木砧上劈柴。他表现出他的樵夫才能,把柴劈得越来越细。弗洛拉看着他并把斧子砍下的柴爿堆积起来。斧子每次下落时,她都闪在一旁,然后急忙去捡劈下的柴。贝恩斯也在场,他与斯图尔特交谈着。
贝恩斯:靠近小溪的那32顷地,你认为怎么样?
斯图尔特:那片地是你的?
贝恩斯:是的。
他拿给斯图尔特一大块木柴,后者一边与他说话,一边继续劈柴。
斯图尔特:那儿的水土都很好,地势又平坦……为什么呢?我可没有钱。你究竟要干什么?
贝恩斯:我想做一个交换。
斯图尔特:换什么?
贝恩斯:钢琴。
斯图尔特:海滩上的那架钢琴?艾达的钢琴?
贝恩斯点头称是。斯图尔特停止劈柴。谈话变得严肃起来。
斯图尔特:那不是沼泽地吧
他已经朝那片土地的方向迈了几步。
贝恩斯:不是。
斯图尔特:你应该把琴搬到这里来。
贝恩斯:这我知道。
斯图尔特:噢,音乐迷贝恩斯,我真不敢相信。你还挺内秀,乔治。
贝恩斯:以后我得上点儿课。不然,那琴对我没多大用处。
斯图尔特:是呀,当然……
贝恩斯沉默不语。他望着远方。
斯图尔特:艾达会弹。
贝恩斯耸耸肩膀。
斯图尔特:这是在一封信里写的:她弹得很好。她从五六岁就开始弹琴了。
弗洛拉:已经把柴堆积完毕,并坐到了柴垛顶上。她的一条腿漫不经心地摇晃着,眼睛注视着两个男人。

36.内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厨房
斯图尔特往几个杯子里倒茶。交换计划使他颇为兴奋。弗洛拉透过滚烫的茶的蒸气,仔细观看杯中的茶水。艾达挨着女儿坐下。
斯图尔特:我给我们找到了一片极好的土地。贝恩斯奇怪地想要一架钢琴,由你去给他上课。你以前教过音乐吧?
艾达向弗洛拉打手势。
弗洛拉:用什么交换?
斯图尔特:用你的钢琴。
艾达气得板起面孔,手迅速比画了儿下。
斯图尔特:她说什么?
弗洛拉:她说那是她的钢琴,她不让别人碰。那是个粗人,不识字,无知。
斯图尔特:他会想方设法变好的……再说,你可以弹琴……
艾达没做任何反应。
斯图尔特:你做给他看要怎样当心。
由于生气,艾达的呼吸越来越有力。她迅猛地在便条写出:“不行,不行,钢琴是我的!是我的!”
斯图尔特读了便条,用怀疑、轻蔑的眼神看着艾达发火。
斯图尔特(起身):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们组成一个家庭,我们大家都要做出牺牲,你也一样。
艾达雷霆大发,将桌上的茶杯、茶壶和面包等等一切都掀到地上。斯图尔特走到一边,面色冷酷。弗洛拉俯身捡拾地上的茶杯,但旋即又退到一旁。艾达冲动地抓起一只餐盘朝斯图尔特扔去,斯图尔特往后退却。盘子在墙上撞碎了。斯图尔特转过身来,气得浑身发抖。
斯图尔特:你去教他弹琴,我守着你教!
艾达的脸上再也没有显示任何的激动,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怪异目光仔细打量着斯图尔特。

37.外景,白天,从海滩望去的丛林地
六七个毛利人抬着钢琴穿越丛林。笨重的钢琴使他们异常吃力。
某毛利人(土语):后面抬高!
一个毛利人踉跄了一下,钢琴后部落到地上,发出低沉的隆隆声。众毛利人四下散开。只有一个叫图的待在原地未动,他象士兵问口令似地招呼钢琴,并唱起一首haka。
图(土语):是什么在里面翁翁响?是你吗,卢奥马克?是你吗,卢奥马克?梆、砰,梆、砰,梆、砰,梆、砰……塔尼华,塔尼华。谁在里面……是他!
另外一个毛利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抬起钢琴的一角,然后松手。钢琴鸣响,声音在丛林中传得很远。

38.外景,白天,林中通向贝恩斯住处的小路
艾达和弗洛拉俯身躲开一个树枝,斯图尔特正骑马送她们去贝恩斯的住处。山路经过一片古怪而茂密的森林,所有的树梢都是光秃秃的,因而使森林具有一种鬼魅气氛。
斯图尔特:应该从一些儿童乐曲开始,不要更复杂的……
艾达仍然固持己见,不愿给贝恩斯教钢琴课。
斯图尔特:没有人指望他产生奇迹,不过首先要鼓励他。

39.内/外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钢琴是这所简陋房屋中唯一有价值的物件。
斯图尔特(掀琴盖):漂亮,很漂亮。好啦……我祝你好运。姑娘们很热情,至于课……
“姑娘们”毫无热情可言。弗洛拉神经质地摆弄着一缕头发,显出她的害羞;艾达的神情冷漠阴沉。
斯图尔特:弗洛拉将翻译所有艾达的手语。她们用手指头说话,这是很感人的。
斯图尔特走了。贝恩斯走近钢琴,打开琴盖。他看看艾达和弗洛拉。
艾达向弗洛拉打手势。
弗洛拉:妈妈要看一下你的手。把手伸出来。
贝恩斯伸出大张着的一双手,象是捧着一个球。
弗洛拉:不是这样……
弗洛拉把仔细保养的手指并拢在一起,掌心向下,然后翻过来,掌心向上。
贝恩斯用自己粗大的手模仿弗洛拉。艾达向弗洛拉做手势。贝恩斯的腼腆让人心碎。
弗洛拉:你得洗手。
贝恩斯:是干净的。
艾达做手势。
弗洛拉:重新洗。
贝恩斯:瘢痕是洗不掉的。那都是伤疤和趼子。
艾达和弗洛拉无动于衷。受到羞辱的贝恩斯拿起一把硬刷子、一块肥皂和一个小木桶,转身出去,弗洛拉跟在他后边。艾达从窗口可以看见他们。她走向钢琴。她渴望触摸它,但她的感情在撕扯着她。她要钢琴,但它已经不再属于她。终于,她伸手抚摸起涂有清漆的琴身,并且轻轻掀开琴盖。窗外,弗洛拉站在贝恩斯身旁,指点着他手上什么地方还要再洗。艾达悄悄地任手指在琴键上拖着。钢琴发出极其不和谐的声音。
艾达走出屋子,向弗洛拉打手势。
弗洛拉:妈妈说她不能教你弹钢琴,因为琴完全走音了。
艾达和弗洛拉走了。

40.外景,白天,陡峭的山丘
两个男人从一个陡坡滚下来。他们彼此是用绳子串系在一起的。年轻力壮的是贝恩斯,他尽力抓住树枝以使他们二人不再下滑。下滑终于被止住了。白发老人的衣服上有许多吃饭留下的痕迹。他坐下来,摸索着找他的眼镜。他是盲人。他的眼睛在合上的眼皮后面闪动。贝恩斯找到了老人的眼镜。缺了一块镜片,而另外一块颜色很深。老人用一块手绢垫在空了半边的镜架上。

41.外景,白天,岩石堆
贝恩斯背起老人,翻越一个由崩塌的岩石堆积而成的大坡。贝恩斯每迈一步,都引起一些石头滚落。岩石轰隆隆滚落撞击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在地球的这道巨大的疤痕中,贝恩斯和老人仅仅是两个极小的点点。

42.外景,白天,沼泽地和棕榈林
贝恩斯双手各握一根木棍。白发老人紧抓木棍的另一端,跟在他后面。贝恩斯的脚寻找着最好的支点。他们行进在一片沼泽地带,周围是茂密的棕榈林。

43.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在贝恩斯家,老人专心致志地触摸着钢琴。
盲老:啊,是一架……布罗德本特。非常漂亮的琴。我在这里从来没见过,在新加莱也没见过,在那儿经我调过音的钢琴一定有两百架了。是的,那里的人热爱他们的钢琴。
老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经仔细包裹的定音箱。他抬起钢琴的活动板和键盘盖,开始调音。

44.外景,夜晚,贝恩斯的木屋/烟囱
木屋的烟囱喷吐着火苗,向夜空发出阵阵微光。

45.内景,夜晚,贝恩斯的木屋
屋内烟雾腾腾,两个男人吃着一道简单的菜:猪肉和土豆。盲老狼吞虎咽。贝恩斯的盘子放在膝盖上,不紧不慢地吃着。他的狗看着他将每一口食物送到嘴里。
盲老:我妻子原来唱歌声音清亮。我们结婚以后,她就不唱了。她说她再也感觉不到自己有唱歌的情趣,生活使她很悲伤。她就这样生活,嘴唇封着一副完美的嗓子。

46.内景,早晨,贝恩斯的木屋
钢琴沐浴在阳光里。空气中浮动着成千上万的尘埃。身着睡衣的贝恩斯站在窗边。他注意到钢琴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他脱下衬衣并用它去掸琴上的灰尘。脱去衬衣,他已是一丝不挂。在擦抹光滑的琴面时,他意识到自己的赤裸。他的动作变得缓慢了,旋即,他不再擦钢琴而是抚摸它。

47.外景,白天,通向贝恩斯的木屋的小路
艾达和弗洛拉坐在路旁小憩。艾达低着头,将脸埋在双手中。弗洛拉试图抓住透过她头上茂密的叶丛而射到她手心的光点。

48.外/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门开了。身穿宽袖长外套的艾达和弗洛拉出现在门前。
弗洛拉:妈妈说钢琴走音,她不能教琴。我来做音阶练习。
弗洛拉急着进屋,艾达走开了。贝恩斯隔着窗户看着艾达。
弗洛拉弹了一个音阶:噢,调过的……
弗洛拉瞥了贝恩斯一眼,而他的眼睛正盯着窗外。
她离开钢琴想看看是什么使贝恩斯如此专注。她看见了母亲,便认为贝恩斯是在观望空处。
弗洛拉:你应该看我怎样放手指。
弗洛拉回到琴旁。从艾达所在的位置,她只能听到非常微弱的琴声,但她还是走过来,仿佛也已经意识到琴的音被调过。
弗洛拉:琴调过了。
艾达检查其它的音符。弗洛拉袖手旁观,满脸不高兴。
弗洛拉(赌气地):我在教课呢。
艾达试琴。她看了一眼贝恩斯,然后朝弗洛拉打手势。
弗洛拉:妈妈想看看你能做什么。
贝恩斯:我宁愿不弹。我想听。我就这样学吧。
弗洛拉:谁都得练习。
贝恩斯:我,我只愿意听。
艾达有些为难。她拒绝教钢琴,更不愿意别人听她弹琴。她向弗洛拉做手势。
弗洛拉:你想听什么?
贝恩斯腼腆地耸耸肩膀,把目光转向窗户。
贝恩斯:随便什么。
艾达非常缓慢地弹奏起来。由于只弹一些音阶,她使人感到不快。不过,随着她越来越投入,好斗的音符逐渐变得温和起来。

49.内景,夜晚,斯图尔特的木屋
艾达躺在床上,样子显得很疲惫。弗洛拉站在床边拉她的手。
弗洛拉:给我讲讲我真爸爸的故事。
艾达做了一个手势。
弗洛拉:啊……再给我讲一次嘛!他是你的老师吗?
艾达点头,拨开弗洛拉面颊上的头发。弗洛拉爬到床上。
弗洛拉:你怎么和他说话?
艾达用手势回答弗洛拉。弗洛拉专心地观察着,她对所有关于这个既是“真正”又看不见摸不着的爸爸的故事都情有独衷。
艾达(字幕):我不需要和他说话,我的思想一直飞向他,并象印在纸上似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弗洛拉: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们没有结婚?
艾达用一些奇怪的手势回答她,使糊满报纸的墙上映出一个个皮影戏般的影子。
艾达(字幕):过了一会,他害怕了,就不再听了。
弗洛拉(用手势,字幕):那时我已经出生了吗?
艾达点头。
弗洛拉:他一定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想……
艾达将手放到弗洛拉的嘴唇上。弗洛拉蜷缩到母亲身边,躲开她的手。
弗洛拉:我想他是在到处找我们,经过红海……
斯图尔特走进房间。弗洛拉停止了幻想,艾达靠在墙上。斯图尔特感到气氛奇特而又难以捉摸。
斯图尔特: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弗洛拉看着母亲。艾达耸耸肩膀。斯图尔特感到不自在,他做作地低了一下头,便离开了房间。

50.外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大雨涝沱。弗洛拉坐在贝恩斯木屋窄小的游廊边上,两条腿在雨中淋着。她沉湎于一个无情的游戏:用一根木棍把贝恩斯的狗从游廊下赶到大雨中。

51.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我们听见艾达在弹琴。贝恩斯坐着观看。她挂在墙上的斗篷淌着水,地板上已经积了一洼水。裙脚周围的地面也是湿漉漉的。她全神贯注地弹琴,就象不久前在海滩上一样。
贝恩斯观察着她,不可抗拒的被她那细长、现在干得已没有任何雨滴的脖颈所吸引。他走过来,吻她的脖子。艾达跳起来,准备离开。贝恩斯用身体挡住门口。
贝恩斯:你懂讲价钱吗?如果懂,给我做个手势。
艾达没有任何动作。
贝恩斯:你可以收回你的钢琴。你想收回它吗……你想吗?
艾达怀疑地打量着他。
贝恩斯:是这样,我想做一个交易。在你弹琴的时候,我想做一些事。如果你让我做,你可以赎回你的钢琴。你每来弹一次琴,让我摸一下,你看怎么样?
艾达很紧张,但还是考虑了对方的建议,然后用手指向自己的裙子。
贝恩斯:你的裙子?
艾达摇头。
贝恩斯:裙子?
艾达走到钢琴旁,指一个黑色琴键给贝恩斯看。
贝恩斯:每一个黑琴键?
艾达转身,点点头。
贝恩斯:那少多了,才一半啊。
贝恩斯数琴键。艾达向门口走去。
贝恩斯:很好,我同意,就照黑琴键的数字。
艾达返回钢琴,坐下,等待着。
贝恩斯:你还是弹琴的好。
艾达顺从了,重新开始弹奏。旋即,她突然停下,因贝恩斯摸她的脖子而感到气愤。
贝恩斯:继续……继续弹。
片刻之后,她又弹起来。

52.外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屋外的游廊下,弗洛拉在哄那只可怜的狗,似乎在问它是哪个小坏蛋强迫它在大雨中挨淋。

53.外景,白天,贝恩斯木屋附近的小河湾
贝恩斯在湾中洗澡。一些毛利人已经聚集在那里看他洗澡,他们有的神态严肃,有的很开心。
贝恩斯的衣服在人们的手中传递着。有的人还穿上试一试,并模仿贝恩斯的样子。一叫希拉的老妪在河边蹲下,边抽烟斗,边开始了一番真正的调查。
希拉:贝尼(土著人对贝恩斯的称呼),我给你说一个好女人。她祷告做得好,虔诚,还读圣经。贝尼,你跟她睡,她是村长的女儿。
贝恩斯:不,没有女人读圣经的。
贝恩斯继续洗着可爱又滑稽的河水浴。
希拉:为什么?需要你跟他干呢。你去跟她睡觉。
塔呼(一高个子、身穿女人衣服的毛利人):我会跟她干(做猥亵动作)。
贝恩斯:我有一个女人。
塔呼(动作越发放肆):贝尼,我也跟她干。哈利路亚!
希拉:别理他。他禀性不好。瞧他那杂种样儿。你的女人在哪呢?
贝恩斯:她有她的生活,在美洲的新泽西。
希拉:可是你在这里没有女人,贝尼。你可以跟她睡。我们村长有四个女人呢。
贝恩斯摇摇头,笑了。他从河里上来的时候,希拉为他鼓掌。
希拉:贝尼,我嫁的男人是个白人。他跟你一样是猎手。他对我很好,爱我,养活我。
希拉用手指自己的脸,贝恩斯脸上相应的部位刺有花纹。
希拉:谁给你纹的?没完呢,这不好,贝尼。应该纹完!
旁边的那些毛利人都纷纷梳起头来,每个人照着一块小镜子。

54.外/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贝恩斯的狗等着艾达和弗洛拉走近,然后钻到木屋底下。弗洛拉唤它出来。那狗深藏不出。
艾达进屋,门随即被关上了。
弗洛拉一人被留在屋外。她敲门。贝恩斯将门打开。
弗洛拉(小声地):我想跟妈妈说话。
弗洛拉把头埋在母亲的裙子里。
弗洛拉:我不要待在外面,我要看。
艾达跟女儿打手势。
弗洛拉:我会乖的。
艾达又把她送到门口。
弗洛拉:我不会看他。
门在弗洛拉身后关上了。

55.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艾达在琴前坐下。她显得怯生和神经质。她转身看贝恩斯,他朝她点头示意。艾达开始弹奏。贝恩斯低头听着,不过,随着艾达的琴弹得越来越自信,他渐渐抬起头来看她。他是坐在屋子的一个小角落里,好象是在欣赏这个女人弹钢琴的图画。
过了一会儿,被音乐所打动的贝恩斯挪近了椅子,改变了姿势和视角。艾达感觉到他接近了自己的身后,不由瞥了他一眼。看她弹琴仿佛使她非常满足。贝恩斯的注意力集中在艾达的脖颈上,艾达的弹奏使贝恩斯时而向前俯身,时而向后退让。
贝恩斯将椅子挪到琴后的一侧。艾达谨慎地看了看他。从这个位置,他摸不到她。他注视着她,欣赏她在琴键上移动的手指,观察她的面部表情。有两次,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他在体验着一种欲望的意想不到的形式。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艾达向他投去怀疑的目光。

56.内景,白天,学校食堂
弗洛拉站在一把椅子上。内希刚刚用铁丝给她绑好天使的翅膀,正与莫拉格姑妈一起教她要使用的手势语。
弗洛拉(边做手势边大声地):排练时我要专心地听,因为我住得太远不能经常参加。
莫拉格姑妈(怀疑地):哪个手势表示“排练”这个词?
弗洛拉非常熟练地做给她看。
莫拉格姑妈:我想象不出比哑巴更糟糕的命运了。转过身去。
内希:聋子呢?
莫拉格姑妈:啊,对,那当然,聋子也一样……糟糕!可怕!
弗洛拉:我都告诉你们吧,其实,妈妈说大多数人尽说蠢话,不值得一听。
莫拉格姑妈和内希交换了一下眼神。
莫拉格姑妈(神态拘谨地):对啊,人们可称之为一种明确的意见。
弗洛拉:对,这是大逆不道。

57.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艾达忙着把钢琴上的一个盘子和一个空杯子拿开。贝恩斯坐在窗前,臂肘拄在窗台上,头扭向一旁。
贝恩斯:撩起你的裙子。
艾达停止弹琴。她转向他,略一沉吟,然后稍微往上拽了拽裙子,露出高帮皮鞋。
贝恩斯:再高点儿。
艾达一点一点地将裙子撩至皮靴的上部。贝恩斯做了一个准许的手势。艾达重新开始弹她的曲子,不过少了几分镇定。贝恩斯走近她,屈膝跪下,观看艾达的脚踩动钢琴踏板。
贝恩斯:再高点儿。再撩高点儿。
艾达再次将琴停下,撩裙子至膝盖。她轻蔑地看了看贝恩斯。
贝恩斯被艾达的双腿迷住了。他挪动了一下位置以便看到那双腿的后部。他索性头枕着胳膊,躺在地上。艾达流线型的、套着袜子的腿肚子随着脚踩踏板而运动着。其中一只袜子已有破洞,露出她白皙的皮肤。

58.外景,黄昏,传教会
教会外面,亨利看守着斯图尔特的马。濛濛细雨使空气罩上一层帷幔,马的毛色也因此而发亮。亨利温和地用毛利语同马说话。

59.内景,夜晚,传教会
教会里面,斯图尔特、莫拉格姑妈和内希专心地看牧师从一块有大理石花纹的纸板上剪一把斧子的图样。室内昏暗的光线和一盏灯摇曳的微光射在人们的脸上,呈现出暖色调,营造出一种“密谋”的气氛。
牧师:内希,过来……请伸出手来。
内希:不,让斯图尔特先生来吧,我不会表演。
牧师:劳驾了,内希。
内希犹豫着将手臂伸到牧师跟前,牧师挥动纸板斧子,装作砍她手的样子。内希目光呆滞地看着莫拉格姑妈。
牧师:看,你被攻击了!
牧师指着对面糊满纸张的墙壁让内希看。他和纸板斧子的影子映在墙上,当影子向退缩的内希猛扑并砍断她的手臂之时,墙上的影象变成了使人惊愕的现实。玛丽模仿内希发出一声尖叫。
牧师:再加上血,效果就更好了。

60.外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艾达按下键盘上低音键的第四个黑键,这意味着是第四课。
贝恩斯:脱掉你的裙子(他指着裙子的上部),我要看你的胳膊。
艾达始料不及。她犹豫了片刻,不知是否要“合作”,继而,她缓慢地解开扣子。
艾达从胳膊上取下秀美的袖子。在裙子里面,她穿有一件旧的短上衣。她的一双胳膊白皙得近乎透明。相互交织的青色的血管组成一个精致的网络,延伸于臂膀脆弱的表皮下面。腋下露出的一络黑毛使人想起一个隐蔽的角落。与其它部位相比,她的手背象是黑褐色的。
贝恩斯:弹吧。
贝恩斯把他的椅子挪到艾达近旁。他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在艾达小臂最柔嫩的地方。艾达僵直了一下,摆脱了他。贝恩斯抓住她的手臂。
贝恩斯:算两下。
艾达重新开始她的曲子。贝恩斯缓慢地抚摸艾达的皮肤,一直摸到肩膀。这种亲密的举动显然使艾达感到恼火,她弹起一支节奏强烈、几近滑稽的曲子。贝恩斯忽然间感到自己的可笑,顿时没了兴致。他把手从艾达的肩上拿开,生气地朝窗户走去。艾达为赢得了些许延缓而感到高兴。

61.外景,白天,劈柴的地方
斯图尔特一边劈柴,一边和莫拉格姑妈、内希讨论着什么。玛丽、亨利以及其他陪同莫拉格姑妈的毛利姑娘都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棵树下。
莫拉格姑妈:你其实并不需要,不过既然你在这儿……
内希在装满请贴的篮子里翻找斯图尔特的请贴。终于找到了,她把它递给莫拉格姑妈,后者又转交给斯图尔特。
莫拉格姑妈:别迟到。你看,写得很明白。表演两次,因为要送一个参加演出的,所以你必须第一场就来……
斯图尔特已经没有在听了。他看见艾达和弗洛拉走上那条树干铺成的通往贝恩斯木屋的路。
斯图尔特:等一等。
艾达和弗洛拉停下来。
斯图尔特:课上的怎么样?
艾达点头示意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斯图尔特:那么说,他有进步?
艾达点头承认。
当艾达离开的时候,莫拉格姑妈凑到斯图尔特耳边。
莫拉格姑妈:她好象平静下来了。她是否对你亲热一些了?
斯图尔特看着她,无从回答。
莫拉格姑妈:久而久之,总会亲热起来的。

62.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在艾达脱去裙子上身的时候,贝恩斯用一把椅子挡住了门。艾达在琴前坐定。贝恩斯过来时碰掉了艾达搭在椅背上的衣服。他捡起衣服。见到贝恩斯的信号,艾达开始弹奏。贝恩斯抚摸着尚带有艾达身体余热的衣服。贝恩斯把衣服捧到面前,闻其气味。艾达回头,停止了弹奏,眼前这如此奇特的欲望表现形式令她惊骇。她严肃地伸出手要她的衣服。她示意贝恩斯应该把她的衣服放回她的椅背上。贝恩斯假装没领会。艾达起来,走近贝恩斯,从他手中拿回衣服又搭到椅背上。
艾达转身准备坐下,贝恩斯顺势拽下她的短上衣,露出她的双肩和部分乳房。艾达立即挣脱开,但远比她强壮有力的贝恩斯将她一下子抱到了床上。艾达奋力挣扎。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贝恩斯:艾达,算四下。
艾达伸出五个手指,嘴唇也同时显示出“五”的口形。
贝恩斯:我只是想我们躺一下。
艾达用力摇头,嘴唇再次做出“五”的口形。
贝恩斯:很好,五就五。
艾达不再挣扎。她僵硬的一动不动。贝恩斯陶醉于艾达的香味和半裸的胴体,因而变得温柔起来。他吻她,带着感情和爱恋抚摸她。忽然间,他意识到艾达对他的举止无动于衷,不由情绪也冷了下来。他坐起来,试图在艾达的脸上发现些许感情的表示。艾达趁机躲开,逃到钢琴这个并不牢靠的避难处。贝恩斯从床前观察艾达,只见她的手指无声地滑到光滑的象牙琴键上,动作之间显示出一种情感的冲动,而这从来没有给予过他贝恩斯。贝恩斯起身来到琴前,将琴盖合起,迫使艾达撤出双手。
艾达立即站起来穿好衣服,并向贝恩斯表明琴的归属。

63.外景,日落时分,斯图尔特的木屋
天空被夕阳染成金黄色。斯图尔特已经穿上了他最漂亮的服装,此刻正在套马车。

64.内景,日落时分,斯图尔特的木屋/艾达的房间
身着天使服的弗洛拉轻声唱着歌,艾达将女儿长长的辫子拆开,为她梳头。
斯图尔特进屋穿他的外套。他的衣领没有翻出来。艾达不由自主地帮他把衣领拉出来,绕着脖子整理好。她的动作尽管纯属重实效的,却使斯图尔特大为感动。出于一种情感的冲动和殷勤的意向,他企图吻艾达的指尖。艾达吃了一惊,连忙向后躲闪。

65.外景,黄昏,学校食堂
人们涌向学校食堂。由于道路泥泞,有的人乘两轮车而来,免去了人在泥中跋涉之苦。

66.内景,夜晚,学校食堂
一些人已经在食堂里就座。有人让几个小天使来到幕后,其中有弗洛拉。

67.内景,夜晚,学校食堂/幕后
导演在幕后把孩子们集合起来,提醒他们歌曲的排列顺序,并为他们整理头发……
当地的演员们也在做准备。一女人从临时幕布上的一个小洞往大厅里的观众望去。
女人:他们加了座位!
尽管增加了一些椅子,但都算上总共也不过几个人,其中有10来个毛利人,他们按欧洲方式穿戴着他们最漂亮的服装。
女乙:上帝啊!别把我的头发绑得太高,阿尔弗雷德!
女丙:对,我也不要太高,差不多绑到这里……(她让阿尔弗雷德看她所希望的高度)
两个女人在给小天使们化淡妆,有两个小天使由于把白手套浸到了盛“血”的木桶里而分别吃了一个耳光。

68.内景,夜晚,学校食堂
大厅里,除去那些庄严地等待演出开始的毛利人以外,人们都各自聊着天。莫拉格姑妈忙着给最后到来的观众安排座位。
男甲:看那是谁来啦,音乐家贝恩斯……乔治你今晚给我们表演什么?
贝恩斯笑一笑,对那人不加理睬。在贝恩斯用目光寻找艾达的时候,有人继续挖苦他。有两个毛利人合穿一双鞋,以至一人在厅里面,另外一个不得不赤脚在外面等着。
男乙:玛丽表演了一个小羊羔或者叫波尔卡。喂,乔治,你给我们表演什么呀?
莫拉格姑妈急忙过来将贝恩斯往前推,内希和钢琴在前面。
莫拉格姑妈:贝恩斯先生,请您来翻乐谱……
贝恩斯象找救星似地瞪大了眼睛四下寻找艾达。
贝恩斯:……我还不会识谱。我只是刚开始学。
贝恩斯没理睬内希,这使她很失望。终于,他发现了艾达,并且希望坐在她旁边。但他没有选择紧挨着艾达的座位,而是隔了一个。他面带微笑地坐下。他身后的男人们仍不厌其烦地说着嘲笑话。
斯图尔特(转身对贝恩斯):一群白痴。来,你挪过来坐。
但艾达将手放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并摇摇头,意思是她把那个位子留给弗洛拉。贝恩斯不无尴尬地看着艾达,而她做出对他不屑一顾的样子。
灯光暗下来了,人们纷纷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在昏暗的光线中,斯图尔特腼腆地抓起艾达的手。贝恩斯见状,难以自持,起身离开大厅,伴随他往外走的是一阵“嘘”声。艾达心满意足,看着贝恩斯离去。
孩子们手举蜡烛鱼贯而出。他们组成合唱队列,郑重其事地开始唱歌,但是由于怯场,他们的声音很小,几乎难以听清。
观众:大点声,比利!加油,大点声!
一个最小的孩子撒起尿来了。一只手臂从幕布下伸出,试图将舞台这一隅揩净。

69.内景,夜晚,学校食堂/幕后
为了演出中的最精彩部分,幕后的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幕布上的窟窿似乎比布还要多,大家都把眼睛贴上去往外看。牧师作为晚会的主持人,为了生动地叙述剧情已经来到台上。他脸涂得没有了一点血色,身着紧身百纳衣和连衫短裤。所有的蜡烛此刻都被吹灭了。
牧师:这时候小姑娘发现了蓝胡子的七个失踪的女人。她们被砍下的头颅一直在淌血,她们的眼睛里还含着泪水。
钢琴伴奏增加了剧情的悬念,观众们感动不已。幕后,莫拉格姑妈在做淌血的效果。她跨过几具尸体,从幕布上的一个小孔迅速向观众窥了一眼。
牧师:那是谁呀?
莫拉格姑妈环顾左右,以为牧师发觉了她,不由地气喘吁吁。这时候砰然响起开门的声音和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穿着戏装的内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蓝胡子的影子沿着纸板剪的楼梯下来,进入走廊。
蓝胡子:我早就回来了,我温柔的妻子……你在哪儿呢?
少妻急忙从地上捡起钥匙,然后到走廊上迎接蓝胡子的影子。
少妻:丈夫,晚上好,真没想到!
蓝胡子:是的,女人的确感到意外!因此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我最温柔最年轻的妻子,你准备死吧。
蓝胡子挥舞着一把斧子,向她靠近。
尼禾氏族的两个好斗的毛利青年一下子站起来。
二毛利青年(土语):嘿,怎么回事?尼禾,尼禾,这是谋杀吗?
尼禾示意他们坐下,但年轻人仍然警惕地站立着,时刻准备冲上去。其他人惴惴不安,一会儿看看尼禾,一会儿看看舞台。
尼禾(开心地,土语):一切正常,这只是演戏。
蓝胡子离少妻更近了,她跪下乞求。
少妻:别,别……等一等!
蓝胡子:我一刻也不等。把脖子露出来。
当蓝胡子重新举起斧子之时,两个毛利青年喊叫着冲上去。观众们纷纷为他们让路,蓝胡子的七个妻子的尸体复活了。
毛利青年:准备好!勇敢些!胆小鬼!别躲呀!
只有尼禾和他头戴大礼帽的女儿镇定自若。
蓝胡子唉声叹气地向后退缩。一把雨伞如同矛一样地伸到他的头上。尼禾一边用手仗戳地面,一边用洪亮的嗓门喊起来。
尼禾(土语):你们回到这儿来!回到这儿来!

70.内景,学校食堂,幕后
幕后,人们给氏族首领和他的族人看演戏用的道具:盛血水的桶、纸板做的斧子……

71.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艾达向钢琴走去。看到琴上放着一个盘子,这使她不快。贝恩斯几次挡她的路。明白对方又要故伎重演,艾达索性站住不动了。最后贝恩斯让开了。艾达把盘子拿开,精心地擦拭钢琴。贝恩斯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厌烦。
贝恩斯:我在等你。你来的很晚。
艾达开始弹琴。贝恩斯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把眼睛转向一旁。
贝恩斯:我不要你弹琴了。我只要你坐在这。
艾达一直把曲子弹完。她没有抬眼看贝恩斯,只伸出两个手指。
贝恩斯(生气):不,不能算两下。
艾达又开始弹琴。贝恩斯不知所措。此刻,他已不再钦佩艾达对于钢琴的迷恋。他有的只是嫉妒。
贝恩斯(喊):好吧,算两下!
艾达停止了弹奏。她的目光显示出不逊、也许是不在乎的神情。贝恩斯拉动艾达坐的椅子,这使她很恼火,特别是这样的举动损害了她与钢琴的亲密关系。贝恩斯动情地一把将艾达搂住,在她的嘴上狂吻。艾达挣扎着后退。贝恩斯拼命坚持着……

72.外景,白天,山岗
长满树木的小山上,斯图尔特正在和一些毛利人谈生意,贝恩斯充当他的翻译。毛利人都席地而坐,他们前面的地上有一个用小树枝表示的这座山丘的图形。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毛利人代表(用手指点着,土语):洗澡的河湾、洞穴、这所房子以及我们祖先的坟地都是这块土地的组成部分。
斯图尔特(在毛利人说话的同时,向贝恩斯低语):他们说什么?他们卖吗?给他们这些毯子换一半的土地。
斯图尔特举起六个手指,接着又加上两个。
斯图尔特:12条。
贝恩斯(土语):他给你们12条毯子换一半的土地。
毛利人认真地检查毛毯的质量,记下料子的厚度和羊毛的强度。他们彼此讨论之后,纷纷摇起脑袋。
斯图尔特(冷静地对贝恩斯):给他们一些步枪怎么样?
贝恩斯(土语):他可以再给你们一些步枪。
毛利人代表(土语):别再谈了。我们不卖这块地。我们可以用猪跟你交换,只能这样了。
他说着便毁掉了用小树枝摆的示意图。
一毛利人(冲代表发火,土语):徒有土地有什么用,如果我们没有枪来保卫它?
毛利代表站起来走了。须臾之间,其他人也随之离去。斯图尔特失望地收拾他的毯子,抖一抖,重新叠起来。

73.外景,白天,丛林地/新土地分界线
贝恩斯和斯图尔特在丛林中穿行。斯图尔特背着毯子,由于生气他的脸涨得通红。
斯图尔特:他们为什么要留着这块地?他们既不种它,又不烧它……用它什么也不干。他们怎么知道这块地是属于他们的呢?
贝恩斯在一根新埋的界桩前停下。斯图尔特哀叹完毕,不安地看着贝恩斯。贝恩斯走向第二根新埋的桩子。
斯图尔特(犹豫地):我想我也可以立界桩圈地。
贝恩斯:是的,干嘛不圈?
斯图尔特:艾达说你钢琴学得有长进。
贝恩斯(走向下一个界桩):是呀,不坏……你干活很勤奋啊。
斯图尔特:比不上掌握那些象牙琴键呀,对吧?
贝恩斯不停地从一个界桩走到另一个界桩。
斯图尔特:哪天我应该来听你弹琴。你也唱歌吗?我很喜欢歌曲。你弹什么歌?
贝恩斯:眼下什么都不弹。
斯图尔特:不弹?想必这也需要时间。那你现在只是做音阶练习,是吧?

74.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菜园
艾达刚刚在菜园里摘了一大棵卷心菜。她扔给弗洛拉,弗洛拉没有接住。卷心菜掉在一个水洼里,泥水溅脏了弗洛拉的脸和裙子。艾达笑了。弗洛拉气得几乎要哭鼻子,她飞起一脚,象踢皮球似地把卷心菜踢向母亲。艾达惊讶得有些目瞪口呆,但旋即一个大脚把卷心菜踢回去。接着,她们把沾满泥巴的卷心菜踢来传去,与此同时互相打着骂人的手势,一直来到木屋跟前。这时候斯图尔特突然出现了。
斯图尔特:贝恩斯还一点也不会弹琴,这是真的吗?如果按照他继续照管这块土地的方式来评价,我们就要失去这块土地了。至少,他是音乐迷吧?你应该教他弹一首歌,简单的。

75.内/外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从贝恩斯的窗口可以看见在外面玩耍的弗洛拉。屋内,艾达按照习惯,正在数黑色的琴键。11个。她朝贝恩斯转过身,等待他的指示。贝恩斯不同以往,他脸色阴郁、冷淡。
贝恩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弹什么就弹什么。
贝恩斯态度的突然变化使艾达茫然不知所措。她心神不定地开始弹琴。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想看一看贝恩斯在干什么。他不在那儿。艾达先是感到意外,可一想到交易有可能会在黑琴键所剩无几的时刻突然中断,她不由担心起来……她又开始弹琴,可是惴然不安的心情使她无法再弹下去,她停下来,听有什么动静。她瞥了一眼窗外,看见弗洛拉在闲逛。她起身走到房间门口,听了听,然后将门推开。贝恩斯赤身裸体地在那儿注视着她。艾达感到很窘迫。
贝恩斯:我想我们两个都脱光了躺一躺。这算几下呢?
艾达伸出10个手指,并示意黑琴键没有了。贝恩斯点头表示同意。艾达不由非常惊讶,她没有想到他会接受。艾达又一次伸出10个手指给他看。
贝恩斯:对的,10下。
艾达犹豫着开始脱衣服。她嫌床太脏,上床时将衬裙垫在了身下。贝恩斯躺到她身上。床板发出咯吱的响声。

76.外/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屋外,弗洛拉在截成段的木头上行走,力图脚不着地。她忽然朝木屋转过身,因为她意识到琴声停止了。她试图透过疏于修建的木屋的缝隙和孔洞来揭穿秘密。可是不论从哪个角度,她所能看到的一切,只是屋内人身体的一部分。她的举动既出于好奇,又具有挑战的意味。

77.外景,白天,松树林
弗洛拉和三个毛利人的孩子在松树林中玩耍。不远处,有两个毛利妇女在抽烟、聊天。孩子们搂抱一棵棵的树干,时而一人抱一棵,时而三人抱一棵,时而又交换树干。斯图尔特未留意其他孩子,径直走近弗洛拉。他拉她的胳膊。
斯图尔特:以后再也不许这样,在任何地方都不许。这样不仅你使自己蒙受耻辱,而且弄脏了树。
两个毛利妇女热情地唱着一首奇怪的歌。
毛利妇女:几点了,斯图尔特先生?(土语)你有烟叶吗?到跌跤,跌跤的时候啦。

78.外景,白天,松树林
脚下满满一桶肥皂水,弗洛拉开始执行刷洗树干的任务。
毛利妇女嘲笑这一举动,并给弗洛拉看她们的脚,意思是她也应该替她们洗一洗。那几个孩子此时躺在她们的膝下,玩着翻绳。

79.外景,黄昏,松树林
可怜的弗洛拉含着眼泪一直在清洗树干,那些松树的轮廓在落入的余晖中显得异常清晰。忽然间下起雨来了,弗洛拉的任务变得更加没有意义。斯图尔特来检查弗洛拉做的“补赎”。弗洛拉跟着他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
弗洛拉(赌气):我不知道为什么贝恩斯不弹钢琴。
斯图尔特:你忘记了清洗这棵。
弗洛拉:她从来不让他弹琴。
斯图尔特停下脚步,看着弗洛拉。
弗洛拉:她只弹让他高兴的曲子,而且有时她甚至根本不弹。
斯图尔特继续他在树间的巡查,不过他放慢了脚步。
斯图尔特:下一次课什么时候上?
弗洛拉:明天。
弗洛拉把桶顶在头上挡雨。

80.外景,白天,通往贝恩斯木屋的山路
次日的风很大,狂风使树梢儿剧烈地摇晃,弱不禁风的小树被连根拔起,倒伏在地上。艾达的长裙和风帽被彻底“打败”。弗洛拉的风帽较小,因而尚能勉强“招架”。振翅逃跑的鸟类被强大的气流时而抛向高空,时而又赶向地面。

81.外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当艾达和弗洛拉快到贝恩斯木屋的时候,她们看见五个毛利人正将钢琴抬走。琴边还跟着第六个人,他不时随便敲击着键盘。另有几个毛利人盘腿坐在游廊下玩跳棋。艾达发狂似地冲下山坡,向贝恩斯的木屋扑去。弗洛拉跟随而至。

82.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希拉(贝恩斯在小河湾洗澡时,我们曾见过的老妪)在抽烟斗。艾达闯进屋内,发疯般地比画着她刚才见到的情景。她的面孔被风刮得通红。与平时相比,她此刻的容貌更能表露她的感情。
贝恩斯:我把钢琴还给你。我受够了。这场交易使你成了婊子,使我成了无耻之徒。我想为你结帐,但这不可能。
贝恩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做起饭来,不太理睬艾达。艾达因情况不明而张皇失措。她注视着贝恩斯,期待他做出一个确实肯定的表示。
希拉:乔治,我可以用一下你的梳子吗?
贝恩斯表示可以。艾达一直看着他。希拉用梳子刮烟斗的凹槽。
贝恩斯:钢琴归你,你走吧!滚!
艾达被他态度的180度大转变弄得异常窘迫,倒不想走了。弗洛拉则不请自去。最后艾达还是离开了,她毕竟不放心钢琴的搬运。

83.外景,白天,森林/贝恩斯的木屋
刚刚攀上环绕贝恩斯木屋的小山,艾达便停下来,往那所房子望去。这情景犹如当初她驻足崖顶遥望海滩上的钢琴一般。
木屋内,贝恩斯把吃剩的饭倒给他的狗,他的眼睛紧盯着地面。

84.外景,白天,通往贝恩斯木屋的陡峭山路
斯图尔特在去拜访贝恩斯的途中,瞥见下面抬运钢琴的毛利人和艾达,他赶忙迎上去。
斯图尔特(远远地喊)站住!这琴不属于你……搬琴做什么?
艾达和弗洛拉交换一下目光。
弗洛拉:是他给我们的。
斯图尔特(气喘吁吁):艾达,你是骗子。我可看清楚你了。我不能就这样失去我的土地。待在这儿!
斯图尔特说罢大步穿过森林。

85.外/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希拉坐在贝恩斯的门前,把斯图尔特挡在门外。
希拉:乔治病了,他谁也不见。你有烟叶给我吗?
斯图尔特绕到房子侧面贝恩斯房间的窗前。贝恩斯在床上坐着,当他听见斯图尔特的声音,便躺下了。斯图尔特从外面打开窗户。
斯图尔特:你绝对不应该放弃钢琴。我保证让你好好地学那写在纸上的音乐。
贝恩斯:我不想学。
斯图尔特:你不想学?
贝恩斯:不想。
斯图尔特:那我们的交易怎么办呢?如果你要这样,我不能因钢琴给你补偿。
贝恩斯:我不要补偿。
斯图尔特:不过,这钢琴我不一定想要。
贝恩斯:确切说,钢琴是给你妻子的。
斯图尔特:啊,我明白了……好,我想她会领情的。那么,就这样说好了?
贝恩斯点头同意。
斯图尔特关上窗户。
已经悄悄走进了贝恩斯的房间的希拉在他的床边坐下。
希拉:乔治,你犯了个大错误。你应该用土地换女人。现在,你瞧,她走了,你没有了地,又没有了音乐盒子,你是一无所有了。

86.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远处,运送钢琴的一小队人正沿着被树干围绕似有幽灵出没的道路走来。

87.外/内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斯图尔特在门口给抬琴的人们分发纽扣。有一人蹲下捡掉在地上的扣子。当一个毛利人从斯图尔特手中抢过装有全部扣子的短颈大口瓶时,众毛利人乱作一团。有的去追赶那人,有的缠着斯图尔特要烟叶。
屋里,艾达已经掀起了钢琴的活动盖板,正依次摁着琴键检查是否走音,并查看琴是否有损坏。
斯图尔特:琴还正常吗?你不弹一弹?
艾达拿过一把椅子,在琴前坐下。她揉了揉手,然后轻轻地把它们放在键盘上。出于习惯,她往左肩上方———贝恩斯常袖手在那等待———看了一眼。眨眼之间,她收回双手,起身示意弗洛拉替她弹琴。弗洛拉自豪地坐到琴前,她紧咬嘴唇以在母亲和斯图尔特面前掩饰她内心的喜悦。
弗洛拉:我弹什么?
她向心不在焉的母亲投去疑问的目光。
斯图尔特:弹一个快步舞曲。
弗洛拉(问艾达):我会快步舞曲吗?
斯图尔特:那就弹一首歌吧。
弗洛拉开始弹了。艾达转身走出木屋。斯图尔特未意识到艾达的举止,他走上前靠着钢琴。通过窗户我们能看见艾达漫步于阴郁和幽灵般的树干之间。斯图尔特此时发现艾达已不在屋内,他突然间粗暴地让弗洛拉停下来。
斯图尔特(恼怒地):她为什么不弹?琴我们收回来了,她却走开!
弗洛拉抬头看窗外的母亲。
琴声刚一中断,艾达的目光即转向屋子。
斯图尔特:继续弹!
斯图尔特阴沉着脸,用手在钢琴上拍打着以便使弗洛拉弹的曲子更有节奏。
艾达一直在屋外徘徊,脸色忧郁茫然。一会儿,她停下脚步,抬起头,顽强地朝贝恩斯住的木屋方向望去。她试图让目光穿透那象谜一般不可捉摸的森林。一会儿,她眨眨眼睛,重又踱起步来。

88.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翌日,艾达站在钢琴对面。一道光线轻拂着琴面,使桃木的粉色调更加醒目。艾达表情严肃而冷淡。她拿起一件外衣,开始擦拭钢琴。她用手指欲下一个琴键,显露出相邻的琴键侧面上铭刻的图案:一颗小小的心和一支箭以及她姓名的起首字母“D.A.”。艾达把衣服放到一旁,带着极度的真诚弹起琴来。她闭着双眼,可是过了一会儿,琴面上变化的反射光使她漫不经心了。
艾达一边弹琴,一边不时往肩上方瞥上几眼。她停下来,又重新开始。几乎出于条件反射,她又往左肩上方望去,并再次停止弹琴。忧心忡忡的她又弹起她的曲子……但仍不时左顾右盼。惴然不安的心情使她无法继续弹下去,她终于把琴停了,但是她无力站起身来。

89.外景,白天,通向贝恩斯木屋的山路
穿戴着斗篷和风帽的艾达匆匆行走在狭窄的山道上。弗洛拉拽了拽艾达的裙角,试图让她向后转。艾达对女儿做了几个手势,然后继续赶路。
弗洛拉: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
艾达又打手势。
弗洛拉(两臂交于胸前):我不干了,反正这对我无所谓!
艾达对女儿的话不屑一顾。弗洛拉转身往回走,嘴中嘟嚷着孩子的粗话。斯图尔特在两个毛利人陪伴下,突然从森林里冒出来,径直向弗洛拉走去。
斯图尔特(往山上看):你妈妈呢?她去哪儿了?
弗洛拉正在气头上。
弗洛拉(略一沉吟):见鬼去了!
说罢,她拼命跑掉了。
斯图尔特顺着山路往上爬。他远远望见艾达的身影。艾达神经质地回了一下头,便又急忙赶路了。她的裙子习舞起来。大风肆虐,树梢呻吟,树枝相互碰撞摩擦着。

90.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艾达走进贝恩斯的家,气喘吁吁的,只能用待在那儿一动不动来通报自己的到来。
贝恩斯从他的房间里出来。看见艾达,他显得冷淡、多疑。他用力眨了眨眼睛。
贝恩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你忘了东西?我可什么也没有发现。
艾达没有反应。终于,她注视起贝恩斯,目光中透着脆弱和真诚兼有的神情,这使贝恩斯感到措手不及。
贝恩斯:他知道了?
艾达摇头。
贝恩斯:钢琴没有损坏吧?抬回去还正常吗?你想坐下吗?我可是要坐下了。
艾达站着不动。贝恩斯企图将这毫不拘束的猜谜游戏继续下去。他倒了一杯茶。他朝艾达转过身,欲言又止,自觉没了气力和兴致。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贝恩斯:艾达,我很不幸,因为我需要你,因为我脑子里只有你,不能再想任何别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我很痛苦。我想你想得生病了。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来了如果对我没有任何感觉,那你就走吧!
贝恩斯走到门前,将门打开,他刚才含情脉脉的声音瞬时间让位给残酷的语调。
贝恩斯:走吧!现在就走!滚!
贝恩斯态度的突然变化刺伤了艾达的自尊心。她眼中含着愤怒的泪水,向贝恩斯走近一步,打了他一个耳光。
贝恩斯的鼻子开始流血。然而,他的脸上渐渐闪耀出喜悦的光芒,仿佛艾达对他说了一句情真意切的话似的。艾达显得局促不安。此时,两人以同样的方式看着对方,彼此已经完全心照不宣。他们的每一次呼吸,目光注视对方的每一时刻都无异于亲昵的允诺。他们面对面站着,象是两个被人从睡梦中突然唤醒的迷失方向的梦游者。接着,他们开始互吻对方的嘴唇、面颊和鼻子。他们所有的这些温情举动都不失笨拙。激动和感情唤起了他们的本能。贝恩斯的脸因相思的痛苦而布满凹凸不平的皱纹。艾达使贝恩斯的脸贴在她的胸部。贝恩斯急于触摸艾达的皮肤,他奋力脱她的裙子。

91.外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屋外,多疑的斯图尔特观察着贝恩斯的木屋,当斯图尔特爬上小游廊时,狗低声吠叫着。斯图尔特谨慎地通过木板的缝隙往屋里窥视。从里面传出的一些声音令他不安。他登上一只凳子,在木板墙上找到一个洞,从那里他可以看见艾达和贝恩斯在脱衣服和接吻。
斯图尔特气得身体后仰,摇晃了一下,差点儿掉下来。人们以为他会象疯子一样闯进屋去,可是他却重新伏在洞口看起来。他看见赤裸着上身的贝恩斯正给艾达脱衣服。衣服的扣子被拽得劈啪作响,艾达被逗笑了。贝恩斯将手伸进艾达的衣服里抚摸她,接着他俯身钻进她的裙下,并拉下她的长袜。斯图尔特一直扮演观淫者的角色,他从凳子上下来,找到另外一个木板缝,这时贝恩斯的头正钻在艾达的裙子下面。斯图尔特似乎没有意识到狗在舔他的手。一会儿。他突然收回粘满狗唾液的手,看了看,在木板墙上擦了擦,然后象着了迷似的继续窥视起来。

92.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
小房间里,艾达和贝恩斯两人光滑、白皙的身体恰与阴暗、粗制的房屋形成对照。艾达长长的发绺垂落在面颊上,披散于脖颈的周围。她脸色红润,眼里闪耀着喜悦。贝恩斯的头在艾达的胸部缓缓地来回移动,品味着她身体的清香。他们陶醉在爱情之中,继续着他们温存和缓的拥抱。艾达的喘息渐渐变成难以听清的低语。这使贝恩斯无限激动,幸福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贝恩斯:什么?……什么?……小声说出来!

93.内景,白天,贝恩斯的木屋/房间/屋子底下
贝恩斯坐在床上看艾达穿衣服。他沉思着,面有愁容。
贝恩斯:现在你要走了,我很不舒服,为什么这样?
他抓住艾达的手,把她拉向自己。
贝恩斯:我必须知道,你打算怎么办?你一定会再来吗?
艾达有些心不在焉,她在寻找掉在地板上的衣服扣子,她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她必须回去了。镜头低摇,继续低摇,直至让我们看到蜷缩着身体藏在地板的板条下的斯图尔特。他不能完全听清楚上面人的谈话。艾达寻找扣子的手几乎伸到他的眼前。有一只扣子滑进两个板条的缝隙之间,并落入他的衬衣领口里。由于艾达停下不动,斯图尔特赶忙从屋底下脱身出来。
贝恩斯:等一等!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对你意味着一点什么呢?(温柔地抚摸艾达耳后的一绺头发)我已经想念你了。艾达,你爱我吗?
艾达思索着这个问题。很显然,她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她好象比对贝恩斯更为复杂。即而,作为回答,她贪婪、动情地吻了他。贝恩斯感到困惑,闪在一旁。艾达穿完了衣服。贝恩斯走到她身后帮她扣好上衣。
贝恩斯(忧虑地):明天再来。如果你是真诚的,明天再来。
艾达转回身,用刚刚发现自己性欲的女人所特有的激情亲吻他。然后,她迅速穿戴好风帽和斗篷,准备离开。
贝恩斯:明天?
艾达点点头,转身离去。

94.内景,夜晚,斯图尔特的木屋/艾达的房间
艾达和弗洛拉都穿着她们的白色睡衣。弗洛拉坐在艾达身后的一把椅子上,试图解开母亲长发的发结。艾达故意左右摇晃着脑袋,使弗洛拉无从下手。
弗洛拉:你安静会儿!我在解最难的结呢。
弗洛拉想把母亲的头摆正,但是艾达的欢乐难以克制,她的头发左右飞舞,在弗洛拉的脸上拂来掠去。
弗洛拉:行了,妈妈!
弗洛拉不禁激动地笑起来,并甩起自己的头发来回敬母亲。两人在小房间里转起圈来,她们的头发围着她们飞舞。弗洛拉渐渐不支,发出刺耳的尖叫。即而,她停下来,感到头晕恶心。艾达继续用头发甩打她的脸部。
弗洛拉:别闹了!我都觉得疼了!
但艾达没有住手。当她因头晕失去方向而撞到墙上时,她的黑发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95.内景,夜晚,斯图尔特的木屋
隔壁房间里,斯图尔特坐在床上听母女俩的动静。他的头发潮湿,并经过仔细的梳理。他的身旁有一本植物图集。听见弗洛拉发出尖叫,他来到厨房,待在阴影里,通过虚掩的门观看艾达发疯似的旋转。

96.内景,黎明,斯图尔特的木屋/艾达的房间
晨曦洒满房间。艾达在戴发夹。

97.外景,白天,通往贝恩斯木屋的山路
音乐贯穿了整场戏中。
天色阴沉。风扬起并吹鼓了艾达裹在身上的斗篷。树梢猛然地摇晃。森林里,天色很暗,艾达匆匆走在返回的路上。她已精疲力尽,并不时回头张望,好象担心有人跟踪似的。突然间,斯图尔特出现在她的面前。艾达一下子停住。她从来没有见过一副这样的表情:斯图尔特的眼睛不是看她,而是儿乎野兽般地穿透她。她垂下眼睛,旋即又应战似地抬起头,迈开大步继续走她的路。斯图尔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粗暴地迫使她转过身来。他把她拉到身边紧紧抱住,急不可耐地吻她。艾达奋力挣扎,摆脱了斯图尔特的紧缚。她后退一步,盯了他一眼,然后跑下山丘。不过,斯图尔特旋而便追上她。他紧紧抓住她的裙子,将她往身边拉。艾达滑倒在地上。斯图尔特趁机扑倒在她身上。他掀起她的裙子,抚摸她的大腿。艾达拼命挣脱了斯图尔特,可是很快又被他抓住,他们顺着山坡打滚。斯图尔特连摸带吻,艾达尽力躲闪回避。这场无声的猫鼠之战最后因弗洛拉的呼唤而中断。身上捆着天使翅膀的弗洛拉神色慌张,泪流满面。
弗洛拉(声嘶力竭地喊):妈妈!妈妈!他们在弹你的钢琴!
斯图尔特任凭艾达站起来。艾达和弗洛拉顺路而下往家走去。老远就能听见钢琴间断的音符。

98.内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一毛利女人神态极为庄重地坐于琴前。她头戴一顶大礼帽,身穿黑色长裙。她旁边是上次抢了扣子跑掉的那个毛利人,现在那些扣子的大部分装饰了他的上衣。毛利女人用她的两只拳头缓慢地敲击键盘。她的男伴显得很平静,正认真地听着。另有两人毛利人待在门口。

99.内/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艾达和弗洛拉在屋里听见重重的锤击声,声音来自外面。斯图尔特正在封堵窗户,以便把艾达关在家里。弗洛拉没有袖手旁观,她提醒斯图尔特他所忽略的每一个窗口。
弗洛拉:爸爸,那儿!
艾达的脸色在逐渐暗下来的光线下变得苍白。她被这恫吓性的监禁所激怒,焦虑地摇着头。她走到她的钢琴旁,掀开琴盖,弹了几个小节。接着,她来到房间里,拿起一面小镜子,观看自己因痛苦和失望而皱紧的脸颊。她轻轻地抚摸一番自己的脸和脖子,然后倒在床上,面对墙,用手紧紧将耳朵捂住。
弗洛拉来到母亲床前,手中洗着一副扑克牌。
弗洛拉:你不该去那里,知道吗?我不喜欢,爸爸也不喜欢。妈妈,我们可以玩扑克牌……
艾达翻了个身。她闭着双眼,埋头趴在床垫上。她的动作给人一种耽于声色的感觉。弗洛拉停止了洗牌,惊讶地看着母亲。

100.内景,夜晚,斯图尔特的木屋
天黑了。身穿白色睡衣的艾达象一个幽灵似地在黑暗中行走。她来到钢琴前坐下,满怀信心地弹起来。她披散着头发,象是处在半睡的状态。弗洛拉和斯图尔特被琴声吵醒,摸索着来到厨房。斯图尔特手擎着一支蜡烛。艾达继续弹奏。弗洛拉把一只手伸到艾达眼前。
弗洛拉:她睡着了,瞧。以前有一天,别人在伦敦街头找到她。爷爷说她的脚伤得很重,一个星期都没能走路呢。
弗洛拉和斯图尔特注视着艾达,他们被她的弹奏迷住了。

101.外景,白天,斯图尔特木屋附近的河边
艾达和弗洛拉在河边洗她们的衣服,斯图尔特在一旁放哨。弗洛拉用肥皂揉搓,艾达负责漂洗。艾达心不在焉。她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把弗洛拉刚递给她的几件衣服丢进水中。衣服顺流而下,漂至斯图尔特面前时,他试图把它们捞起来,未果。不远的下游处有两个毛利人,他们觉得好玩,便接着捞。
斯图尔特:随它们漂去吧!
远远地,在一块礁石上,艾达摇晃着身体,望着这一情景。她的裙子在她身后的水面上漂浮着,已经很难捞起来了。
弗洛拉:瞧呀,妈妈!
说着,她涉水过河,去捞被艾达丢下的另一件衣服。

102.内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在返回门窗被封闭的家的路上,弗洛拉蹦蹦跳跳地走在艾达和斯图尔特之间。
弗洛拉:一、二、三……一、二、三……
艾达向森林瞥了一眼。弗洛拉为有一个家庭而且自己是一家之主而喜形于色。母女俩走进木屋,斯图尔特从外面将门闩上。

103.内景,夜晚,斯图尔特的木屋/艾达的房间
这是夜晚。艾达翻身。他的头发盖在脸上。她轻微呻吟着,将身体靠近熟睡的弗洛拉。她的动作和呼吸声渐大,直到她突然醒来。她伸了一下腰,然后坐起来。

104.内景,夜晚,斯图尔特的木屋/厨房/斯图尔特的房间
艾达在厨房踱步,淡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脚上。她从钢琴旁经过,走向斯图尔特的房间。他已经睡着了;蜡烛的火焰一直在燃烧着。
艾达看了看斯图尔特,然后缓缓地在他身上抚摸。摸到他的脸上时,斯图尔特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艾达,露出不安和惊讶的神情。艾达继续抚摸他。斯图尔特终于被自己的感觉所束缚,听任摆布了。艾达掀开被单,抚摸他的颈背、肩膀和胸脯。斯图尔特把手伸向艾达。
斯图尔特:艾达!
可是艾达忧郁起来,并猛然闪到一旁。斯图尔特唯恐艾达的兴致中断,赶忙重新躺下。他刚一躺下,艾达又抚摸起他的胸来。斯图尔特的眼睛涌出泪水,他象一个从恶梦中惊醒的孩子似地看着艾达,虽受到惊吓,但显得自信。艾达继续抚摸他,仿佛是护士在医治一个伤口。她的手温柔、专注,一直摸到他的腹部。斯图尔特不由起了鸡皮疙瘩,打起寒战。他把手放到艾达的手上,想使她停下来。他看着她,象孩子那样用目光哀求着。她吻了一下他腹部温柔的皮肤,便制止了抚摸。斯图尔特发出呻吟,双手紧紧扒住床垫。艾达好象离斯图尔特很远,好象已经超越了自己的好奇心。

105.内景,白天,斯图尔特的厨房
第二天,莫拉格姑妈登门拜访斯图尔特。艾达和弗洛拉静静坐在一旁。
莫拉格姑妈:唷,这么暗,还以为是在地窖里呢!
内希:对,在地窖里。
莫拉格姑妈:真让我起鸡皮疙瘩。
斯图尔特抱着几根木柴走进来。莫拉格姑妈跟着他走到壁炉那儿。
莫拉格姑妈:怎么,是因为我们那场小小的演出吗?还是那些土著人袭击你了?
她边说边随他来到门前。
莫拉格姑妈:我很痛心地告诉你,你把事情弄颠倒了———门闩放到了门外,明白吗?当你关门的时候(顺手关门),是毛利人把你关在了家里,明白吗?因为门闩在这边,你就中了圈套。
内希(点着头模仿莫拉格姑妈):……中了圈套。
莫拉格姑妈又走进屋内,来到桌子旁,她刚才在那上面曾放了满满一筐衣服和几包食品。她从衣筐里取出一件衣服穿上。
莫拉格姑妈:我们从乔治·贝恩斯那儿来。他们住到了他家。他要走,这倒不让人惊讶,他和土著人太熟了。他们在他家坐着,象国王一样自豪,可那风度差远了。
内希(几乎同声附和):……可那风度差远了。
内希和莫拉格姑妈打开包裹,往几只盘子里放蛋糕和饼干。
莫拉格姑妈:他变化很大,想必是他们对他施了巫术。总之,他明后天就要走了。
斯图尔特:贝恩斯收拾行李啦?
莫拉格姑妈:啊,他没有行李……不过,他是要走了。这也好,内希曾经愚蠢地迷恋上他……我们为此流过许多眼泪……
听到这话,内希痛哭流涕。
莫拉格姑妈(非常坚定地):够了!请别再哭了!
内希立刻收住了哭声,让人吃惊的是,她的脸上一下子便呈现出平常习惯的表情。
艾达早已被谈话的内容所震惊,但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激动。她来到钢琴前,摸了一下键盘,便弹奏起来。
莫拉格姑妈:我为回去感到担心,我们应该趁天还亮就告辞。我们不会有事吧?
斯图尔特(巴不得她们走):不会,如果你们现在就走,我对此确信无疑。
斯图尔特和莫拉格姑妈看着在弹琴的艾达。
艾达“佯装”弹琴一直到她完全沉浸在音乐中。面对此情此景,莫拉格姑妈不由得十分诧异。

106.外景,白天,森林/通往传教会的路
为解大便,莫拉格姑妈在森林边缘、通往城里的泥泞道路旁歇了一次脚。期间,内希与另外一个毛利姑娘各展开一个斗篷为她遮挡。
莫拉格姑妈:内希:你知道吗,我在想那钢琴。她不象我们那样弹琴。
内希听莫拉格姑妈说话的时候,放低了手中伸着的斗篷。
莫拉格姑妈:举起来!举起来!她是一个怪女人,弹琴的方式也很怪,就象是渗透你身体的一股气。这是学不来的,内希。有些人可能想学,可这是无法教的。
内希不由得又放低了斗篷。
莫拉格姑妈:举高点儿!我喜欢你弹琴的动作,既简单又实在。让一个声音钻进你的身体,那可一点儿也不舒服……
莫拉格姑妈一行重新上路,匆匆而去。

107.内景,夜晚,斯图尔特的房间
天黑了。艾达走进斯图尔特的房间。斯图尔特胆怯地看着她。
斯图尔特:我正盼着你来呢……
艾达抚摸斯图尔特的眉毛。他显得很平静,闭上眼睛,呼吸变深。艾达抚摸他的颈背,继而背的下部。斯图尔特脸部皱纹凹陷,眼里充满泪水。艾达的抚摸含情脉脉,斯图尔特被深深感动。她慢慢往下脱他的内裤,露出他的臀部。斯图尔特神经质地抓住内裤想重新拉上。艾达把他的手掰开,重新脱下他的内裤,继而抚摸他的臀部。斯图尔特受到情欲的刺激,却难以忍受这种痛苦。他哭起来。亲昵和温存使他变得虚弱无力。他躲闪着坐起来,缩成一团。
斯图尔特:我想摸摸你。我为什么不能摸你?你爱我吗?
他缓慢地抬起头看艾达。她注视着他,为他的脆弱所感动,不过那好象与她毫不相干。
斯图尔特:你爱我吗?
艾达没有反应。失望加绝望,斯图尔特倒在床上。
斯图尔特: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爱我?

108.内景,白天,斯图尔特的厨房
翌日早上,艾达、斯图尔特和弗洛拉坐在小黑屋里。弗洛拉用青苔和堆积的小树枝在一个盆里搭了一个微型的盆景。一道阳光照进来,给盆景添了一种神奇的光泽。弗洛拉肮脏的手指头给盆景又插上一棵“树”。她抬起头来,显得很满意。
弗洛拉:这将是亚当的那棵树,我要在上面放一条有长舌头的蛇。
她伸出舌头,并摆动一番。在看书的斯图尔特打量一眼闷闷不乐的艾达。

109.内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艾达和弗洛拉一觉醒来,随着斯图尔特拆除窗户上打钉的木板,阳光越来越多地照射到她的脸上。弗洛拉穿着睡衣和高帮皮鞋,她看见阳光,高兴得跳来跳去。艾达把头发盘成发髻。斯图尔特从外面进来,把一些食品和工具装进包里。
斯图尔特(清嗓子):我们应该继续。我已经决定相信你。你以后不见贝恩斯啦?
艾达用动作示意不见了。
斯图尔特:那好。也许时间长了,你最终会爱我的,嗯?

110.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艾达晾衣服,但眼睛望着森林的边缘。远处,斯图尔特爬上山顶,渐渐地消失了。

111.内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艾达神色焦虑失望,大步在屋里走来走去。她冲动地从厨房餐桌上抓起一把刀。她走到钢琴那儿,掀开活动盖板,拆下一个琴键。她小心翼翼地在琴键的内侧刻出一行维多利亚体的小字:

亲爱的乔治,你拥有我的心。
艾达·麦克格拉斯

112.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在晾晒的被单下,弗洛拉又拴了一根绳子,她在那绳子上晾布娃娃的衣服。艾达把包裹好并用白布扎牢的琴键递给弗洛拉,并用手势跟她说话。她映在被单后面的黑影让人想起那场令人毛骨惊然的演出。
弗洛拉:不!
女孩面有疑窦,继续晾布娃娃的小衣服。艾达拽掉晾衣绳,扔到一旁。弗洛拉又惊又恼,但还是接过琴键,边走边回头叫嚷。
弗洛拉:我们不应该去看他!
艾达(打手势):“去!”

113.外景,白天,十字路口
弗洛拉在通向贝恩斯住处的路口停住了脚步,那里已经竖有斯图尔特的栅栏。她回头看见母亲没有注意她,便突然决定走右边那条路———沿斯图尔特的地界而行,因此远离了去贝恩斯家的那条小路。

114.外景,白天,被栅栏围住的山丘
栅栏时而出现,时而隐没在山背后。弗洛拉出没在山谷之间。她为自己唱着一首儿歌。
弗洛拉:斯图尔特的老鸭子,它有一万个人……

115.外景,白天,布满毛地黄和栅栏的山路
弗洛拉在一个树木和淡紫色的毛地黄丛生的山谷停留了片刻。

116.外景,白天,未被栅栏完全围住的山丘
圈地的栅栏似乎没有穷尽,弗洛拉吃力地爬上另一座小山丘。不料,到了山顶,她可以望见栅栏的尽头了。斯图尔特正在那儿忙着埋插木桩。“扣子人”和另一个毛利人蹲在一旁,一边看斯图尔特埋界桩,一边合抽着一支烟斗。“扣子人”还不停地摆弄他身上的扣子。
弗洛拉:妈妈让我把这个交给贝恩斯先生。
他给斯图尔特看包裹着的琴键。
弗洛拉:我想到这也许不是件好事情。
斯图尔特继续插桩。
弗洛拉:我打开它吗?
斯图尔特:别打!
他放下手中的活儿,满脸疑云,很不自在地接过包裹,慢慢将它打开。在看艾达的书简之时,他把背朝向弗洛拉。斯图尔特把琴键紧紧握在手中。他一时间呆滞了,摇晃了一下身体,即而走过去拿起大敞着口的工具包,倒掉所有的钉子。最后,他扔掉工具包和琴键,只提着斧子往回走。
弗洛拉困惑不解地紧随其后。毛利人急忙清点起被斯图尔特丢弃的“战利品”。“扣子人”在琴键上压了好几次。
“扣子人”(土语):不能唱了!不能唱了!

117.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斯图尔特冲进家门。他面色铁青,汗湿的头发贴在前额上。正在看书的艾达抬起头,从桌上收回双手。斯图尔特猛然挥动斧头,斧子将书劈成两半,砍进桌面。艾达把椅子挪开。
斯图尔特(怒火中烧):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相信了你!
他从桌上拔出斧子,朝钢琴扔去。艾达扑上去拦他,可是斧子已经嵌入琴木。钢琴“当”地一声发出奇怪的共鸣。
斯图尔特:我已经相信了你,听见了吗?相信!我本来可以爱你的。
他抓起艾达的手腕。
斯图尔特:你为什么做这件事?为什么逼我伤害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为什么做这件事?我们是可以幸福的。
斯图尔特猛烈地摇晃艾达。
斯图尔特:你气得我发疯。回答我!

118,.外景,白天,劈柴的地方
斯图尔特发疯似地把艾达拖到门外。弗洛拉被吓坏了。
斯图尔特:你回答我,不管你是不是哑巴,你回答我!
他在泥泞中把艾达拽向平常他劈柴的砧板。大雨滂沱。当艾达看清斯图尔特欲往的方向时,她突然间感到了恐怖。她拼命挣扎,但斯图尔特的力气毕竟胜过她。接近砧板时,艾达挣脱了束缚,爬行于碎木屑和泥泞之中。斯图尔特一手提着斧头,一手抓住艾达的衣领,继而又揪住她的头发,硬把她拉到砧板处。然后,他抓起艾达的右手按到砧板上,用他穿长筒靴的脚踩住,只露出她的食指。艾达的头被砧板和斯图尔特的腿紧紧夹住。
斯图尔特(苦恼地):你爱他吗?回答我!你爱他,是吗?
艾达因惊恐已经变得僵直,只有眼睛还能眨动。雨仍旧不停地下。
弗洛拉:不,她说了不……不!
斧子落下。艾达的脸痛苦得蜷扭。血喷出来,溅到弗洛拉的白围裙上。她的天使翅膀沾满了污泥。
弗洛拉(喊):妈妈!
艾达不动了。她好象已经昏迷,血从她的指头往外冒。艾达把手贴近身体,她看到了血,感到异常震惊。她把手放到背后。艾达看看弗洛拉:女儿已经目瞪口呆,浑身颤抖。仿佛由于某种条件反射,艾达怒而无声,爬起来往前走去。弗洛拉迈着碎步追上来。
弗洛拉:妈妈!
艾达继续盲目走着。她面如土色,眼睛里充满恐惧。她好象什么也看不见,朝一个树墩走去。突然,她倒在泥泞之中。斯图尔特把手指用一块手帕包好,递给弗洛拉。孩子吓得躲到一旁。
弗洛拉(小声地):妈妈。
斯图尔特:给贝恩斯送去。告诉他如果他再想看见她,我就再砍她一个手指,再砍一个,再砍一个!
在被雨雾笼罩的莽莽森林之中,人显得极其渺小。

119.外景,白天,毛利人的村庄
陡峭的河岸上座落着毛利人的村庄,贝恩斯、他的马和希拉站在村口。岸边停着几条独木舟。村庄的年代已久。显然,它饱经时间的磨砺,并经过重新修建。门口,一个KUIA在履行欢迎仪式。
KUIA(唱,土语):希拉,可敬的朋友,让他进来吧。他对我们毛利人一直有着良好的感情。欢迎,欢迎,欢迎!

120.外景,白天,毛利人的村庄
告别仪式接近尾声,希拉和贝恩斯握手,并按毛利人的方式相互擦碰鼻子,拥抱众毛利人。希拉拉着贝恩斯的手臂。她很伤心,眼里含着泪水。贝恩斯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戴在她头上,并悄悄塞给她一包她非常喜欢的烟叶。
希拉:贝尼,我会想你的,你象我们一样有人情味。白人心肠不好,他们只想着土地。
天下起小雨。贝恩斯和希拉走过镇上的教堂和一排低矮的房屋,来到村口,贝恩斯的马在那里等他。
希拉:贝尼,我为我们担心。白人象风一样狡猾,他们打你,你都看不见。有人说,“如果我们不卖土地,白人怎能夺去我们的土地呢?”……
一群孩子围着他们跑。他们使村里的猪狗不宁,四下乱窜。它们的主人因而大声抗议。
有的人头顶着席子避雨,有一个还撑了把破雨伞。
希拉:贝尼,他们错了。现在,我们也买步枪。我们卖土地,目的是为土地而斗争……
贝恩斯骑上已驮了很多东西的马。“扣子人”欲上前话别,不过他显然遭到其他人的指责,并被推到一边。贝恩斯看了看他,发现他耳朵上挂了一个用钢琴键做的耳环。
希拉:贝尼,我很担心。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你有家可回。我们去哪里呢?我们无处可去。
希拉因愤怒,声音开始颤抖。贝恩斯走向“扣子人”。
贝恩斯从“扣子人”耳上取下钢琴键。
“扣子人”(后退着):还给我,是我捡到的。
贝恩斯翻转琴键,发现刻在侧面的铭文。
贝恩斯(坚决地,土语):我需要它。
“扣子人”(赌气地):还给我,是我捡的。
贝恩斯:你想要什么?烟叶吗?
希拉(一直在生气):步枪,要步枪!
“扣子人”在考虑用什么做交换的时候,指甲从上到下磨擦着身上的扣子。
其他毛利人:要眼镜……要腰带。

121.外景,白天,毛利人的村庄
在村后的一座花园附近,希拉背着贝恩斯的鞍囊。大雨倾盆,贝恩斯走了,他没戴帽子,没穿鞋,也没有带步枪,不过,他胸前挂着艾达亲手铭刻的琴键。
希拉:去吧,贝尼……
贝恩斯:我会回来的。

122.外景,白天,学校
贝恩斯穿过只有一个教室的学校的院子。他腰间系着一块亚毛布。天开始放晴。院子里拴着五匹样子可怜的马,其中有一匹还套着车。贝恩斯将耳朵贴在教室的墙上。传来孩子们背诵乘法九九表的声音。

123.外景,白天,教室
贝恩斯从一个墙洞望去,看见桌子下面的孩子们的小腿。

124.外景,白天,学校
是课间休息的时间了,孩子们跑出教室,分散开来。女孩子们穿的长围裙原来是白色的,现在已肮脏不堪。所有的孩子们都穿着显得过大的靴子,只有一个小男孩的靴子被切去了前部,因而露出了脚指头。有四个小女孩用一藤条当跳绳,文静地玩着。其他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们投入到一些更加剧烈的游戏。

125.外景,白天,小溪
一个大约七岁的女孩手拿一本书离开伙伴们,来到一条小溪旁。贝恩斯尾随而至,在她身旁坐下。
贝恩斯:你识字吗?
女孩警觉地合上书走开了。她走出一段距离后,感到安全时才回头远远看着贝恩斯。另一女孩从一棵树上下来。
爬树的女孩:是的,我认识好多呢。
那几个跳绳的孩子围过来。
贝恩斯拿出一包糖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扔掉糖纸。另一个女学生拾起来嗅了一嗅。然后,又递给她的伙伴们。
女学生:嗯,是焦糖。
贝恩斯(同其中的大姐):你识字吗?
他拿钢琴键给她看。大姐颇有权威地拿起琴键。她的朋友们挤在她的后面。她皱起眉头看了看琴键上的字体,又将它翻过来。
大姐:这是流行字体……我们还没有学呢。
小女孩甲(看着琴键):默特尔认识这种字,她妈妈教过她。
琴键从大姐手里被传到默特尔———那个读书的小姑娘手里。其余的孩子们围在她周围。
默特尔(皱眉):亲爱的乔治……
孩子们转身看贝恩斯,想得到一个认可的信号。
默特尔:你(其他的女孩,齐声)……拥有
大姐:是“我的”。
默特尔:可这不是一个“M”。
大姐:是,是一个“M”。
默特尔和大姐:亲—爱—的—乔—治,—你—拥—有—我的……
默特尔:心?(她的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艾达·麦克格拉斯。
大姐:这毫无意义。
女孩子重新看琴键上的字。默特尔翻过琴键,想看看这奇怪的句子是否有下文。
默特尔:就这些……
众人看贝恩斯。
贝恩斯:你一个人再给我念一遍。
大家转向默特尔,听她念。
默特尔:亲爱的乔治,你拥有我的心。艾达·麦克格拉斯。
她做一个手势问是否可以了。
贝恩斯(手指声音粗重的大姐):你念。
大姐:亲爱的乔治,你拥有我的心。艾达·麦克格拉斯。
另一个女孩自动地把那句话又念了一遍,接着又是一女孩念。贝恩斯低着头,面对着幸福,他露出怀疑不安的神态。继而,他宽慰和快活地笑起来。女孩子们以为那句铭文中有什么有趣的事,便继续朗诵起来。每念一次,贝恩斯都象是从中得到了同样的乐趣。这期间,女学生们中最小的那一个静静地享用着糖果。

126.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斯图尔特、莫拉格姑妈和内希冒着雨在沼泽地上吃力地抬着艾达。

127.内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艾达的房间
莫拉格姑妈和内希给艾达脱湿透的衣服,用剪刀剪下她的衣袖。
莫拉格姑妈:啊,上帝……多么不幸的事故!就算她不死于失血过多,也会因肺炎丢掉性命。热水!到处都是泥!
内希(呜咽着):啊,可怜的……啊,上帝!
斯图尔特把热水送到房间里。他沮丧、焦虑、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莫拉格姑妈(示意他出去):现在,你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帮不上我们任何忙。
斯图尔特出去,将门带上。莫拉格姑妈继续清洗、处理艾达的伤口,内希撕扯被单做绷带。艾达处在半清醒状态,她的眼皮眨了眨,又合上了。嘴唇动了动象是要说话。
莫拉格姑妈:瞧这嘴唇……它们要讲什么故事呀……
内希小心翼翼地把艾达的头发放到脑后。艾达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内希转向莫拉格姑妈。
内希:我也许应该给她盖一条毯子?她冻僵了。
莫拉格姑妈:对,很好,很好。
内希给艾达盖毯子。两个女人观察着伤员和她的苍白的留有痛苦痕迹的脸。内希伸手抚摸她的头发。
内希:啊!她的头发真柔软。
莫拉格姑妈:她很任性,不过这是上帝的一个女儿。从她身上可以感到上帝的存在,尽管她象暴风雨一样可怕。

128.外景,黄昏,贝恩斯的木屋
贝恩斯的小屋沐浴在晚霞之中,他骑着马回来了。他陶醉在幸福之中,希拉迎着她跑来。
希拉:贝尼,贝尼,小姑娘在这儿,喊呀,叫呀……身上有血……坏啦,坏啦……
贝恩斯跳下马,冲进屋内。

129.内景,黄昏,贝恩斯的木屋
在屋内,他发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弗洛拉。她苍白的脸上,泪水和泥迹混成一片,背后的天使翅膀已被压扁,上面血迹斑斑。看见贝恩斯,她痛苦同时又感到慰藉地哭起来。
贝恩斯:出什么事了?怎么啦?
弗洛拉把包裹着的手指伸向贝恩斯。他接过染着血迹的小包,打开。手指滑到他的手里。贝恩斯震惊了。他发出呻吟,近乎于呕吐。
弗洛拉(喊):他说如果你再看见她,他就把她切成碎片!
贝恩斯(狂怒而又惊讶)出什么事了?
可是弗洛拉说不下去了。剧烈的抽噎使她浑身抖动。
弗洛拉跑出木屋。贝恩斯紧跟在她后面。

130.外景,黄昏,贝恩斯的木屋
贝恩斯抓住弗洛拉,她大叫起来。
贝恩斯:冷静点!她在哪里?
弗洛拉(哭):他砍下了她的手指!他砍下了她的手指!
贝恩斯:天啊!我去杀了他!我去杀了他!
弗洛拉:不,不,你不能去!
贝恩斯:她跟他说什么了?(摇弗洛拉)说什么了?
希拉:放开她,贝尼,她还小。
希拉把浑身哆嗦的弗洛拉搂在怀里。贝恩斯注意到弗洛拉裙子上的血迹。他伸手去摸,弗洛拉闪开。

131.外景,夜晚,斯图尔特的木屋
斯图尔特走出屋门,一副难以安慰的样子。

132.内景,夜晚,斯图尔特的木屋
斯图尔特拿着一盏油灯走进艾达的房间,把灯放在床头柜上。他观察着艾达苍白的脸和干燥的嘴唇。艾达睁开眼睛。
斯图尔特(低头看脚):非常抱歉,我发了火。
斯图尔特看着艾达。
斯图尔特: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使我忍无可忍。(叹气)你不可以向他表示你的爱,这事情你不可以做……只要一想到这事,我就会发疯,发疯……
艾达睁大眼睛看斯图尔特。她显然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听懂。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出来,她忍受着剧烈的伤痛。
斯图尔特:我愿意爱你。我只是削去了你的一个翅膀。
斯图尔特给艾达背诵了两句英国的抒情诗。
斯图尔特:你会看到,两个人将会更好……
艾达的前额汗渍渍的,她在发烧。她蹬毯子。斯图尔特帮她拿掉毯子,使她凉快一些。
斯图尔特(低声地):我可爱的小鸟。
她的睡衣被汗水湿透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斯图尔特伸手为她整理睡衣。他的手碰到艾达的腿,他任其停留在那儿。他感到,他的手与艾达的皮肤接触的时间越长,一种欲望的刺痒就越强烈。
斯图尔特:啊!我心爱的……
他的手开始沿着她的腿将睡裙撩起。斯图尔特看着艾达:她闭着眼睛,尚无知觉。斯图尔特竭力保持和延长这一时刻。他的嘴贴到她的腿上,开始吻她的膝盖和大腿。他萌发了一个念头,一个他无法抗拒而又可怕的念头。他向在高烧中昏睡的艾达瞥了一眼,继而开始无声地解自己的腰带。他俯下身体,轻轻分开艾达的两腿。他的身体靠近艾达之时,他看了看艾达。让他感到奇耻大辱的是,他惊恐地发现艾达的眼睛正冷冰冰地盯着他。斯图尔特眼不离艾达,轻轻地直起身,放下她的睡裙。
斯图尔特:你感觉好些了吗?
艾达的嘴唇微动。斯图尔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象他听见了什么。他朝她俯身。
斯图尔特: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眨了几下眼睛。斯图尔特观察着艾达,好象她说话的声音异常微弱、遥远,唯有注意力高度集中才能听懂其中的意思。在这样注视艾达的同时,斯图尔特的脸也在变化。他的眼睛湿润了,嘴唇变得温柔了,眉宇间呈现出与艾达同样的表情。煤油灯的火焰一起一伏地燃烧着,光线忽明忽暗地映在他们的脸上。斯图尔特靠近艾达。外面,风刮得铁屋顶格格作响,树枝相互碰撞,传递着刺耳而又均匀的声音。斯图尔特离艾达更近了。

133.外景,夜晚,斯图尔特的木屋
斯图尔特在一片幽灵般的伐根之间穿行。他一手拿着有玻璃罩的烛灯,另一只手提着一支步枪。

134.外景,夜晚,贝恩斯的木屋
斯图尔特跨过蜷缩着身子睡在游廊下的希拉。他进了木屋,朝烛光尚在摇曳的房间走去。

135.内景,夜晚,贝恩斯的房间
床上,弗洛拉裹着毯子。贝恩斯手握一把斧头躺在她的身边。两人都已睡熟。斯图尔特用枪头拨动贝恩斯的下巴。贝恩斯被突然惊醒,看到斯图尔特的武器,他呆住了。
斯图尔特:把家伙放地上。
贝恩斯服从了,但为了不吵醒弗洛拉,他的动作很轻。斯图尔特在床边的一个箱子上坐下,把枪放在膝盖上。他容光焕发,专注地看着贝恩斯。
斯图尔特:我在看你,看你的脸。我原来脑子里有这张脸,我恨它。不过现在,我在这里看见它……这没有什么,你有这些记号,你盯着我看,对,你甚至怕我笑。看着我!
贝恩斯感到困惑,呆呆地看着斯图尔特,不明白他葫芦里埋的什么药。斯图尔特凝视贝恩斯。
斯图尔特(温和地):艾达曾经跟你说过话吗?
贝恩斯:你是说用手势?
斯图尔特:不,用话。你从没有听见过她说话吗?
贝恩斯:没有听见过。
斯图尔特点头。
斯图尔特:你从来没有觉得听见她说话吗?
贝恩斯摇头。
斯图尔特(悠然地):她跟我说话了。我听见了她的声音。当时没有任何声音,不过,我听见她说话了,在这儿(他的手心按于额头)。我脑子里听见她的声音。我观察了她的嘴唇,它们没有动。然而,我越是不注意听,就越能听见她讲话。那就象我听见你和我自己的声音一样清楚。
贝恩斯(试图明白):是说的话吗?
斯图尔特:不是。不过,她的话在我的脑子里。(略停顿)我知道你怎么想,你想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编造的。不,我所听见的都是艾达讲的话。
贝恩斯(怀疑地):哪些话?
斯图尔特仰望天花板,仿佛想尽可能准确地将熟记在心的事情背诵出来一样。
斯图尔特:她对我说:“我应该走。让我走吧,让贝恩斯带我走吧,让他设法救我吧。我担心我的意志及其可能会做出的事情。它是那么怪,那么坚强。”
贝恩斯恢复了镇静,愤怒地看着斯图尔特。
贝恩斯:你错怪了他。责任在我。
斯图尔特什么也没有回答。最后,他抬起眼睛。
斯图尔特:请理解我,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她,为了她……我在问自己是否因睡不着觉才来这里跟你说话。我爱她。但有什么用呢?她对我不感兴趣。我希望她走。我希望你走。我希望我能清醒,并明白这是一场梦,这就是我所希望的。我想相信我不是这个男人。我想找回我自己,找回以前的那个我。
睡梦中的弗洛拉翻了个身。两个男人看着她。她的眉毛皱起又舒展开,眼皮随着梦的节奏眨动着。

136.外景,白天,贝恩斯木屋旁边的河流
希拉在河边清洗弗洛拉裙子上的泥土和血迹。

137.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艾达的箱子被莫拉格姑妈和几个姑娘搬出屋外。艾达在内希搀扶下走出来,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手臂用三角巾悬吊着。户外的光线使她眯起眼睛,内希为她梳理披在肩上的头发。弗洛拉躲在贝恩斯身后,向母亲投去胆怯的目光。

138.外景,白天,丛林地/通向海滩的路
钢琴正被人抬走。丛林深处,贝恩斯激动地拥抱艾达。她焦虑不安地看着他。

139.外景,白天,斯图尔特的木屋
斯图尔特在门前放下10支步枪。毛利人的谈判代表和同伴检查武器。谈判代表表示他们也要被子。

140.外景,白天,海滩
海滩上,艾达坐下,举目向大海望去;弗洛拉把头发盘成一条粗发辫放到背后,再戴上一顶帽子。水边,钢琴被人抬上一条独木舟。

141.外景,白天,海滩
希拉和贝恩斯并肩站在独木舟旁。希拉转身看艾达。
希拉:我为你担心。
贝恩斯:不必担心,我爱她,我们将是一个家庭。我已得到她的钢琴,等我把琴修好,她就会好的。不过,我也为你担心。
希拉(忧郁地):啊,我没事的……我会有烟叶的。你担心我们会失败?不,我们要用的步枪对付,收回我们的土地。(模拟枪声)砰!砰!

142.外景,白天,海/海滩
海水啪啪作响,钢琴在独木舟上不停地摇晃。贝恩斯用绳索固定钢琴,绳卷最后落到艾达脚下。
毛利桨手(土语):太沉了,船要翻的。
贝恩斯(土语):不会有事的!瞧,现在很平稳。
希拉:把琴扔掉吧,贝尼……太沉了。
贝恩斯:不,她需要钢琴,她需要它!
毛利桨手乙(耸肩,土语):已经起大风了。

143.外景,白天,海滩
希拉和一个孩子以及另外两个毛利人被留在海滩上。当她为贝恩斯唱起一首送别歌之时,她那硕大、愁闷的脸上已经该然泪下。
希拉(土语):你象大海中的藻类,从遥远的天边而来,独木舟载你去漂泊四方,你终会走出迷雾见阳光。

144.外景,白天,海/海滩
独木舟已驶离海滩。弗洛拉在贝恩斯保护下把上身探出船边。
弗洛拉:我不行……我不行……
他们重新挨着艾达坐下。贝恩斯温柔地握住艾达的手。艾达抽出手跟弗洛拉打手势,弗洛拉惊讶地看看母亲,又看看贝恩斯。
贝恩斯:她说什么?
弗洛拉(为难地):她说应该把钢琴从船上扔下去。
贝恩斯(对艾达):没有危险的,他们是熟手……
艾达又向弗洛拉打手势。
贝恩斯(焦虑地)什么?
弗洛拉:她说把钢琴扔下去。她不想要了。她说琴已经被毁坏了。
贝恩斯:我找到了那个琴键,瞧,我会让人修好的……
艾达(对贝恩斯,模仿口型“从船上把琴扔下去!”(她的决心愈发的坚定)
毛利桨手甲(土语):她说得对,晃几下,把这个棺材扔到水里去!
贝恩斯(温和但恳切地):我请求你,艾达。你会后悔的。这是你的钢琴,我希望你保留它。
艾达不由分说,坚定地开始解绳索。
弗洛拉(惊慌地):她不要钢琴了!
艾达解绳子,独木舟摇晃起来。
贝恩斯(无可奈何):好吧,你坐下,坐下。
艾达满意地坐下。她两眼炯炯有神,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贝恩斯让桨手们停止划桨。他们一起动手将系钢琴的绳索全部解开。他们推钢琴之时,艾达观察着水面。她把手伸到水里,来回划动着。
钢琴被小心翼翼地推入水中,下落的同时拖拽着已解开的绳索。艾达看着一根象蛇一样摇动的绳子。突然,艾达的脚伸到成螺旋形的绳索之间。绳索盘绕起来,缠住了她的踝部,把艾达拖进水中。钢琴拖带着艾达沉向海底。

145.内景,白天,靠近海滩的海底
艾达继续下沉,从她的嘴中冒出一串气泡。她的眼睛大睁着,衣服都漂了起来。几个毛利人跃入水中救她,但他们潜不了那么深。艾达开始挣扎。她用脚踢套住她的靴子的绳索,被拴住的脚也奋力挣扎,蹬掉了那只被捆住的靴子。钢琴和靴子继续下沉,艾达在深水中漂浮。忽然,她的身体恢复了活力,挣扎着浮向水面。

146.外景,白天,靠近海滩的海面
当艾达重新露出水面之时,她道出自己的心声。
艾达:“何等的死亡!何等的偶然!何等的意外!我的意愿选择了生!不过,它让我,也让许多别人受到了惊吓!”
人们在独木舟上使艾达的头放低,她咳嗽着吐出海水。有人给她盖上衣服和被子。

147.内景,白天,靠近海滩的海底
在水下,我们可以看见船底和划破水面的木桨。

148.内景,黄昏,纳尔逊家的客厅
艾达(心声):“现在我在纳尔逊家教钢琴。乔治给我做了一个金属手指。我成了当地一个非凡的人,这使我很高兴。我在学说话。我的嗓音依然很高。我只是在独自一人时并且是在黑暗中练习发声。”
艾达的手抚摸钢琴的琴键。她的金属手指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渐隐)

149.内景,夜晚,纳尔逊家的客厅
艾达在客厅里踱步。客厅仅仅沐浴在一道夜晚的蓝色光晕之中。艾达的双眼蒙着黑布条。她反复练习着元音,发出阵阵低沉的喉音。(渐隐)

150.内景,白天,海底/海滩附近
艾达(心声):“夜晚,我想到我那在海底坟墓中的钢琴,有时候我看到我自己漂浮在钢琴上。下面,万籁俱寂,这给我以抚慰,使我入睡。这是一首奇怪的摇篮曲,不过,正因为如此,这是我的摇篮曲。”
艾达的钢琴处于海底,已没有了盖子。艾达漂浮在上面,她的头发漂散着,手臂伸展着。她的身体在绳头缓慢地转动。红棕色的藻类伸展它们的末端,一直触到艾达。
艾达(心声):它是一种沉默,那里从没有发出过声音;它是一种沉默,那里任何声音都不能存在;在那冰冷的坟墓,在深深,深深的海底。(注1)

(全剧终)

注释:
注1:托马斯·胡德(1799-1845):《十四行诗:沉默》。

钢琴课The Piano(1993)

又名:钢琴别恋(港) / 钢琴师和她的情人(台) / 奇情孽恋 / Piano

上映日期:1993-05-17(戛纳电影节) / 1993-05-19(法国) / 1993-08-05(澳大利亚)片长:121分钟

主演:霍利·亨特 Holly Hunter/哈威·凯特尔 Harvey Keitel/山姆·尼尔 Sam Neill/安娜·帕奎因 Anna Paquin/克利夫·柯蒂斯 Cliff Curtis/克里·沃克 Kerry Walker/吉娜维夫·莱蒙 Geneviève Lemon/伊恩·穆内 Ian Mune/佩特·史密斯 Pete Smith/布鲁克·奥佩斯 Bruce Allpress/罗丝·麦克莱弗 Rose McIver

导演:简·坎皮恩 Jane Campion编剧:简·坎皮恩 Jane Camp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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