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记得第一次知道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这部电影是什么时候,总之不是他上映的那段时间。我是电影院的常客,却不知道这部电影上映。所以当我知道票房惨淡的时候,也不觉得奇怪。《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票房63.1万,制作费400多万,这是一部金钱投入少,市场占有也少的片子。
不过,不影响它一遍又一遍的在小西天重映,而且上座率还不错。

影片讲的是裕固族的故事。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裕固族是回鹘的另一个分支,但是信佛教——我身边的人总简单粗暴的给我解释为就是信佛教的维吾尔。
有一年,我在家附近的公园散步,碰到一群游客,这一群人里就有一个裕固族。她远山远水的跑来新疆,还在我家在的县城,我觉得很惊讶,我的县城并不是旅游地。不过她很亲热的和我照相,照完我就忘记了。
裕固族的族源是甘州回鹘,在马可波罗游记里,就曾提及甘州回鹘。

我不曾想到的是,在这部电影里,两个裕固族少年演绎的影片让我处处感觉熟悉,仿佛是我过去生活的某种演绎。
我儿时住在乡间的校园里。那时候,破破旧旧的学生宿舍里总是寄宿着一群牧区的孩子,一到中午,就拎着饭缸去食堂吃饭。我家里寄宿着堂哥,通红的脸蛋儿,磕磕巴巴的汉语,闷声不响的,挨过这寄人篱下的日子。电影里的孩子们也住在那样的旧宿舍里,到了暑假,这剩下弟弟时,弟弟拿起手电筒,照向墙面上的挂钟,那种寂寞,每个住在宿舍等着回家的孩子的人都有过体会。
弟弟对祖父抱怨的句子也那样让人触动:“我不想上学,我想放羊。”“因为一上学,我就成了羊。”住在我家的堂哥就说过让人匪夷所思的句子,新发了校服的夜晚,他喜滋滋的抱回来,说:“这个运动服正好,适合放羊的时候穿。”过了半年,他真的弃学回牧区当了羊倌儿,娶了青梅竹马的女孩儿为妻,成了真正的牧羊人。他的这句话,常常被我们拿来取笑。可是,如果亲近畜生是罪过,游牧人的本源就将被彻底否定——我们如何能够因为自己成了城里人,就觉得亲近牲畜是低级可笑的呢?
荒凉的西部农村里,身边的人都是那样知根知底,带着一种土气的亲厚,充满冲击力,也绝对有生命力。对家庭情况了如指掌的班主任,知道两个孩子是分别由祖父、生父抚养的一对儿兄弟,也知道孩子的祖父就住在镇子远处的草原上。在自家的房屋边盖一间平房,当做卫生所,为来回的乡亲看病,他甚至知道昨天来买药的老人是今日看病的男人的父亲。这种亲厚已经消失在城市里,而我的幼时,人们就是这样亲近的生存着。
如果你诧异于孩子在自然里的生存能力,就真的错了。牧区的5岁孩子就是一个客观的劳力,所以当两个孩子骑着骆驼穿越里西部的沙漠,走了500公里,经历了几个日夜时,你无需惊讶。
追逐着水草越走越远的牧人对社会发展的反应无疑是迟钝的,他一味的追逐水草前行,寻一处放牧的所在。可是,他不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无处可去。我生活的草原里,山体被炸开,矿石被开采,羊群无处可去,游客却比肩接踵,牧人的生存环境越来越狭窄,最后甚至在定居点喂养。然而畜牧业赚不了钱,羊肉越来越廉价,牧人没有选择,只能继续牧羊。电影的牧人最终放弃牧羊,加入了淘金人的行列,在生育他的山体里淘金。
裕固二字,其实是建国之后所定的汉名,裕固族是起源是甘州回鹘,然而500年来,已经近蒙古化(百度)。人口只有一万四千人的裕固人,已经没有多少会裕固语的人了。从文化表达的角度,他们无疑已经处于弱势。然而,在这部电影里,他们无疑是充满风骨的,每个人都展现丰富的人格——这是电影的可贵,它让每个个体都有表达的途径,让每个人有了观察的窗口。

少年时期始,我关注少数民族生存问题,生活日益贫困的同时,我们越发不知道怎么样的表达是合理的、准确的。
一部分人怀着虚无的骄傲坐井观天,还有一部分带着某种妥协,与主流价值相适应,缩手缩脚的表达自我。这部电影的可贵也许在于,它展现了一个少数族裔如何平和、平视地与主流对话。豆瓣影评里的一个网友准确的说出了我想表达的观点:“最棒的是它和近来好多少数民族题材的新片一样坚持自己民族生活的叙述逻辑,跟不断"侵入"的城市文明或主流文化背景做平视和现实地探讨。不做仰视亦不是简化肤浅的表现自身的文化,日常。这反而使得他们的困境共通为同为人的困境,他们的梦想共通为同为人的梦想。身份地缘种族种种区别反而成为外在和次要的东西。”
最可贵的不是那些与众不同的闪耀的民族特色,而是作为人,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所面临的困境——如果一定要有所不同,那一定是在这之上锦上添花。

有人说这是一部“骆驼”公路电影,还有人说这是游牧民族的挽歌,可你们不知道,这是游牧人实实在在的生活。
游牧人也好,少数族裔也好,他们不是脸谱化的,他们首先是这个世界上孤岛一样的生命。
这也许是我看这部电影最大的想法。

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2014)

又名:River Road / Where is My Home

上映日期:2015-10-23(中国大陆) / 2014-10-26(东京国际电影节)片长:103分钟

主演:汤龙 Long Tang/郭嵩涛 Songtao Guo/白文信 Wenxin Bai/郭建民 Jianmin Guo/马兴春 Xingchun Ma

导演:李睿珺 Ruijun Li编剧:李睿珺 Ruijun 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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