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的背后有个巨大的时空,这时空是不能随意谈论的,因为你一旦谈论它,它就变成历史了。它不是历史,也不是现在。它是个一次性的、不可重复的季节。” 对《蓝色骨头》的好感是从这个画外音开始的。
当时,才去看过同历史背景的《芳华》,像是赴了一场油腻男子的饭局,恶心劲儿还没过。

先说说我为什么不喜欢《芳华》

►色情

冯小刚在两年前说《红色娘子军》中的短裤与大腿能带给他性幻想,于是《芳华》中文工团女兵们的亮相便伴着雪白的大长腿。女兵们那内裤般的紧身四角短裤,让我想到已被淘汰的日本校园女生体育课短裤。






而《红色娘子军》里的短裤是这样的:



《红色娘子军》的主角是这样的:



《芳华》里90后的女演员们练功时真正穿的衣服是这样的:



当然,我并不在那个时代的文工团,只是纳闷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当时,女兵们应该不会穿成那样当着男兵们练功吧?毕竟影片里,萧穗子试个紧身喇叭裤都要在宿舍偷穿的,害羞得要命,生怕人看到。
后面接踵而来的裸露及带情色意味的镜头,例如:何小萍的裸体淋浴、女兵们着内衣裤的画面、集体泳装、嘬西红柿、吃雪糕(上嘴唇残留白色奶汁)……摄影机不舍挪开的劲儿,都让人觉得对影片来说毫无必要。



拍过照片的人都知道,心里揣着什么样的感觉,片上都能看出一二。影院里看到这些镜头,就像是侵进了冯导的内心,如坐针毡。
一定有人认为这是女性主义者的神经过敏、鸡蛋里挑骨头,或自己思想不干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拿出证据吧!别瞎BB”。






这么多资源砸的一部电影,实际就是个年华老去的直男癌患者给自己建设的性幻想主题乐园。呵呵。他这“追光灯”打得实在不“女性友好”,至少我,完全没有与冯导一样的窥淫癖。




我觉得女孩子们很可怜。
像真实的文工团女兵在那个时代,被当作革命宣传工具、性符号一样可怜。
冯导口口声声说的“性感”我没有看到,满眼都是无灵魂的物化。

对比《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作为主线的米兰对马小军的性诱惑,情爱段落要比《芳华》露骨得多,却只觉得特别纯真和美好。这个区别,我想很多有魅力的女人都体验过,到底什么是舒服的被凝视,什么是猥琐。



《芳华》的结尾,冯小刚更是对老去的文工团女兵,进行了一次毫无人物逻辑的嘲笑。仿佛身材变形了的她,就沦落成了无性幻想价值的可笑之物。
感兴趣的人可以去翻翻《芳华》剧照下的评论,看看有多少和女性的身体有关。
我怎么就没见人讨论过《自由引导人民》里面的乳房?



也许可以进一步大胆猜测冯导为什么不用大明星。
因为难控制啊!难抽出几个月时间提前进入“性幻想主题乐园”,拍戏时要求还多,一会儿来找你一趟,导演啊,我觉得这个角色该怎么怎么样。让我们冯导还怎么做梦?还是素颜新人好,借某知名“情感专家”的好命女“六字口诀”:高MV、低PU,也就是人美、不作。

►暴力
再来说说那个请了韩国团队做出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战争长镜头(实际是有过4次剪接的)。花了900万,拍了好几天。
调度、摄影的确强,但必须残忍地说一句:这个段落没大用。
有人又要哭喊,“请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吧!” 抱歉,这世间的工作从来不是累过,就该嘉奖。
模糊的群像、不合理的上帝视角的画外音、该是主角又不像主角的何小萍与黄轩,早就让观众失去了代入的方向。所以这战场的奔跑,白用了一次主观视角,甚至在全片中也并没有起到重要的转折作用。
对冯导来说,没碰过的文工团女兵、没做过的战场英雄,都借着《芳华》回魂了。但就像我上面说的,这样的“回魂”只有形、没有核。
冯小刚连自我的投射都没想清楚,他以为自己是刘峰,拍摄刘峰转业离开大院儿的镜头时,冯导在监看器前感触到抹泪。但他又不敢真正去挖掘自己的感情,以至于影片成品里对刘峰的共情,远远少于对文工团女兵群像的凝视。



而这种物化的、情色的,不关心灵魂的凝视,其实像极了当时“特权阶级”的眼。



了解些历史,大概人们会更懂,为什么崔健拍的《蓝色骨头》里,“妈妈”在“一个漂亮的外表,还是一个聪明的大脑”间选择了后者。在那个时代里,漂亮女人太知道,好看,是个牵绊。漂亮,意味着更多的厄运。
批评《芳华》的人经常会被打压说,“你觉得不好,是因为你没看懂。你多了解一下那个时代就懂了。”
我想问,你到底从《芳华》中看到了什么深意?你认为的,是自己脑中补足的臆想,还是每个论点都有镜头支撑?
导演真的想拍深意吗?

►浅薄



冯导一直强调他很愉快,他拍这片像做了场梦似的。
同为人类,我真替他高兴。这基本等同于马云拍了部片,让自己在里面打遍武林高手,天下无敌。
但作为观众,我讨厌那些被用作宣传的符号:青春、WG、 文工团、越战……这种宣传让不明就里的过来人认为“终于有人拍我们年轻时的故事了”,我爸妈甚至从未如此积极地买了首映场!
电影卖情怀,和演员卖IP一样 low。更何况是挂羊头卖狗肉的。
曾经也卖了“情怀”的《战狼2》,至少摆明了是商业片,节奏好、看着顺、打着爽,有些评论批评人家没表现“反战”就稍显多了点儿。
可《芳华》把自己装成文艺片(冯导自己说的,“文艺片”)、借着敏感词宣传、又不深入探讨,难免有点儿涉嫌欺骗了吧?



在《芳华》里,看不到冯导对人性的好奇,他不认识角色们,观众自然也认识不了。请问,谁能通过一个盲人的眼,看到颜色?也难怪拼命想为这部片讲好话的知名影评人周黎明也说出了让人想笑的“脸盲症”观感:



时代和人,都被浪费了。
《蓝色骨头》里说“讨论历史是要有角度的,有角度就有了责任。” 冯小刚则完美呈现了一场不负责任的任性。
这样简单粗暴对待人的行为,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资深导演身上、不该出现在一个拍WG时代的片里。因为泯灭人性正是那个时代最被人诟病的点。



那么什么是对军人(老兵)的真正尊重,我想李安的《比利林恩的中场休息》是一个好范例。



当然,也许本不该对冯小刚期待过高,也不要认为获得了声誉、资金、人,话语权,就理应“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也该忘了他过去的好作品。如果一开始想成王晶,就平常心多了。
冯小刚不是知识分子,他是拥有了资源的劳动者、自以为的“特权阶级”。
《芳华》这电影怎么来的呢?是一次冯小刚问王朔,我这接下来拍什么啊?王朔说,你不是一直念叨文工团嘛,你拍文工团呗。冯小刚觉得行,但他没故事,于是就找到严歌苓,给严歌苓看了他记忆中的故事(大概是冯导自传《我把青春献给你》)。严歌苓花了两年写完,交给冯小刚时说,这可能不是你要的故事,但是我想写的。
也就是说,《芳华》是命题作文,还是基于一场遥远春梦的命题作文。类似于什么呢?现在要拍个AV,一个女人和七个男人的故事。好的,找作家写。作家写了个《白雪公主》。



严歌苓没有听冯小刚的,给他一部文工团女兵软色情轻小说。而冯小刚纠结的不只是这个,还有,战场上,被打到动脉的刘峰,到底能坚持生存多少分钟;并十分自豪于自己去研究了这一点:



冯小刚与严歌苓,根本在大是大非、男权女权,和对人性的关注上有着认知上的鸿沟。
严歌苓释放出压抑的记忆,努力穿越时空去触碰最真实的部分;而冯小刚狡猾地选择了通过性感女兵和英雄战场圆梦,拒绝拥抱真正的痛苦。可见,即使做了导演的冯小刚,也依然成不了“英雄”——崔健在《蓝色骨头》里所说的“军事化的文艺青年,敢于为自己牺牲自己”。
也难怪电影《芳华》带着如此冷漠的视角。
看到这样糟糕的意义篡改,难免道德绑架般期待严歌苓拒绝此类不靠谱的改编。直到看过她的若干访问内容,懂了。
严歌苓说自己是个两面派,一面是桀骜不驯的小说家严歌苓,一面是善于妥协的编剧严歌苓。与导演交流时,她时常玩世不恭地想:唉,我提那么多意见又有什么用呢,他还不是想怎么拍就怎么拍?那我干脆帮他把想拍的搞好得了。
顺便一提,查资料时看到同为文工团背景的小说《灰舞鞋》的电影版权已经被姜文买了。而姜文也是严歌苓本人最盼望合作的导演。所以,我现在很希望早日看到这部片。


不同人对同一时代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WG”到底是什么?



灾难、动乱,这是WG时受苦的特殊阶级——尤其是知识分子主导建立的记忆。例如所谓的“伤痕文学”与“反思文学”。
然而,任何一种历史不可能只有“坏或好”的一面。从90年代起,文艺界开始出现从不同角度记录的”微观史“。从此,被淹没的话语发出声音,代表全民的主流记忆开始立体多元化。例如《活着》是劳动者的WG,《阳光灿烂的日子》是青少年的WG,《蓝风筝》是孩子和女性的WG……
更准确地说,在这些作品中,”WG“是老百姓整个儿人生中的一段。不管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就像《蓝色骨头》里崔健唱的:这是一个一次性的,无法重复的季节。
WG时,劳动阶级,作为“领导阶级”,不需要考虑生存问题。学习和工作都由制度提供,每个人都能有房子。WG后,市场经济腾飞,劳动者的社会地位逐步下降。从前人们争着让表格里的“身份”是“贫农”。这时候,工人、农民已不再是什么好词儿。



看《蓝风筝》中三个时代的变化,更能体会到这一点。动荡中,朝令夕改。“现实”被权力编排,人不知何时就祸从天降。万物转型中,价值体系都乱了,“鸟想入水,鱼要上天”。
被降级的劳动阶级,在新时代里,并没有感受到机遇。他们体验到的是资本的阴暗面。改革意味着失业下岗,意味着生活成本的增加和负担的加重。
冯小刚,很显然,是一个怀念过去的人。他的很多电影都表达了对逝去时光的向往:没有偷盗的——《天下无贼》、没有随身通讯工具的——《手机》……他的作品中,“被抛弃”的主题反复被提及;与此同时,你能深刻地感受到他的中年危机,及对坊间评论的极度敏感。
这次推出《芳华》他也不自信:先是上映前,去上不了台面儿的国外电影节拿了个奖;后在北京电影资料馆公映时,将按惯例是观众自由提问的环节,改成了台上由影评人向观众提问、观众回答,影评人及导演再解释。
没有人会喜欢被一个年老色衰的男人抓着手聊当年,无限度地听他讲那过去的故事。年龄增长的魅力并不在此。
陈凯歌受访说,他认为电影是活的,所以他要求自己永远保持少年心。
是的,拒绝与时俱进,作品就会变成像从过去搬运来的水泥块般没有生命。就像那句话说的:“我们是该把苦难作为终点,到苦难为止?还是把苦难作为起点,从苦难出发去重新面对新的矛盾?”
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马小军回想往昔,怀疑米兰的真实性:“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田壮壮的《蓝风筝》的结尾,被树枝挂住的破烂风筝,作为象征意义的载体,给观众提供了两种解读的可能性。从而,导演给予了整体悲剧的影片一点儿希望的空间。



崔健的《蓝色骨头》秉持着“记忆被现在所构成”、“让过去回到未来”的意念,带着劲儿,一路向前,与张艺谋《活着》的精神一脉相承。两代共唱一支歌,歌词的变化表达了崔健对那段历史诗意的、理想精神、摇滚精神的诠释:父亲母亲是春天的花朵开在秋天里,不合时宜;而儿子是春天的花朵开在春天里,恰恰好地盛放。



《蓝色骨头》不是一部完美的电影。例如影评人们集体认定的:21世纪的部分,故事很尴尬,老年妆也不专业。可导演崔健和摄影杜可风却用细碎的、感性的镜头抵达了事件的真相。
这里所说的“真相”并不是客观的历史事实,而是更形而上的真义。崔健用诗意包装,解构了那个疯狂的时代,表现了当事者的心理恐惧和心灵创伤,呈现出一番最贴近真实的魔幻现实;让我想到近来被重新解读的动画片《魔方大厦》,也想到王小波的《黄金时代》。这种表达是极具想象力和艺术表现力的。
时空穿梭跳跃中,作为影片叙述者的“儿子”,在一次次回忆往昔中,寻找到与之共处的平衡,也理解了自己的母亲与父亲。




因为太过音乐性的、非主流故事线的剪辑,很多观众表示看不懂。其实,真的不要被《蓝色骨头》看似意识流的叙事方式吓到,只要仔细看就会找到影像间的逻辑。
崔健说,“我是挖地三尺,他们接地气只不过是盖一层楼。做一平房,我是挖地三尺接的地气。我觉得其实一个电影,应该像音乐一样被消费。” 他对记者说,希望大家把《蓝色骨头》看作音乐反复回味,而不是看过一遍就算。甚至开玩笑说建议影院直接卖买一送一票,看一场送重看一场。
不知道其他人,至少我看过后的第一个感觉,真的是想立刻重看一遍。




参考资料:
刘珉僖 - 90年代电影中的WG记忆
丁晓宇 - WG中遭强奸污辱迫害惨死的美女们
宋小卡 - 专访崔健:记者收红包是体制堕落
周黎明 - 《芳华》在骨子里热的——冯小刚对话影评人周黎明
公众号“枪稿” - 冯小刚:拍《芳华》就像做了一场梦(枪稿观影会第001场《芳华》冯小刚 X 赛人对谈实录)
视频:2017南国书香节 严歌苓谈《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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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骨头(2013)

又名:Blue Sky Bones / The Blue Bone

上映日期:2014-10-17(中国大陆) / 2013-11-13(罗马电影节)片长:100分钟

主演:赵有亮 / 倪虹洁 / 尹昉 / 黄轩 / 黄幻 / 果靖霖 / 雷汉 / 陶冶 / 毛阿敏 / 

导演:崔健 / 编剧:崔健 Jian C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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