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4-18
puff-puff-pass • 双重人格:“禁欲主义”下的“非理性”反抗
从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戈利亚德金，到理查德·阿尤阿德镜头中的西蒙，两个文本都借用了“影身”母题，并展开其对现代性的反思与批判。
一、精神异化和认同危机
九品文官戈利亚德金和公司职员西蒙，都是在自己生活境遇不佳的状态下，遇到了与自己外形相同，却性格迥异，但又能深得周围人认同的“另一个自己”。于是，他们挣扎在追寻自我认同和渴望社会认同的拉扯之中，试图找到这两者间的平衡。这两个文本又是如何看待这种现象产的原因呢？1846年的小说和2013年的电影，共同指向了伴随着现代化生产所带来的科层制和机器大生产，所产生的人类心灵变型、扭曲，也即是产生了马克思所说的人类精神“异化”的问题。
当然，从这类小说母题产生的原初语境中，我们也可以发现这一点。“影身”一词最早见于18世纪小说家让·保罗(Jean Paul)的《斯宾克斯》(Siebenkäs)一书中。[1]主人公斯宾克斯由于婚姻的不幸，于是向他假想出来的朋友雷伯格博尔求助。实际上，雷伯格博尔是斯宾克斯的另一个自我(让·保罗在此自创了一个词doppelgänger，指代这一问题或现象)。雷伯格博尔告诉斯宾克斯，唯有死亡，才能开启另一段幸福生活。最终，主人公听取了他的另一个自我的意见，选择了死亡。也正是在死亡中斯宾克斯获得了重生，并邂逅了一个名叫娜塔莉的姑娘，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之后，“影身”一词就被延续下来，专指每一个人身上的另一个自我存在。它无形无影，非肉眼可见，也不在镜中显现映像，但它有着自己的意识、欲望，会影响到人的思想与行为。
这类故事的产生，有其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从本质上说，是现代化进程中主体消解的“暗黑童话”。
二、“禁欲主义”和“酒神精神”
戈利亚德金与西蒙事事不顺心的根源，在于社会现实的规训与个人理想期望之间的矛盾。这实际上也是现代社会中“超我”的二重性之间的矛盾：一方面，社会要求个人“循规蹈矩”，必须掌握一套符合当下言行、思维标准的行为准则，也就是要求个人能够成为整个社会机器的一个零件、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另一方面，两个主角又都希望自己是个“有教养”、“有礼貌”、“有理性”的人，他们拒绝言语粗暴、戏弄感情、行为不端。然而，在社会的要求与个人的追求两方面的影响下，他们找不到自己究竟该如何行为处事，在整个科层制的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正因如此，尼采提出了“日神”与“酒神”精神的对立。这两种精神都是非理性的冲动，日神精神好比一场梦，在梦境中建构了一个和谐完美的世界，然而梦再美究竟是幻境，并非真实；酒神精神即人在醉酒后，忘却自我，解除个性化束缚，归复自然，享受天人合一的狂欢状态。而这种状态是更接近真实本质，也更具力量。现代化机器大生产，实际正是建立了一套独特的“日神精神”体系，一套压抑个体欲求（“酒神精神”）的“禁欲主义”圭臬；而在现代化社会中的“酒神精神”，即非中心化的主体诉求自由，渴求自由运用理性的冲动。显然，在生产第一的前提条件下，为了维持“生产关系”的稳定，个人欲望被无限压缩，迫使主体逐步“边缘化”、“局外化”。
西蒙悲剧的产生，究其本质而言，正是现代化进程的后果所致，即“禁欲主义”对“酒神精神”的排挤，以及后者诉求在前者的压迫下找到一席之地间的矛盾。
三、隐喻和讽刺
同时，我们还会注意到，与西蒙相比，詹姆斯更具“酒神精神”特质，但他却能在这个体系中游刃有余、人见人爱。与西蒙最大的不同，詹姆斯总会为他的“观众们”，提供他们最想看到的内容，为与他对话的每一个对象，都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乌托邦幻想”。换句话说，詹姆斯没有西蒙观念中那种自我要求的“超我”维度，那种希望自己更“完美”的渴望，也即是“反现代化”的“反理性”精神，只是“活在当下”，完全迎合他人需求而存在，完全适用于当下社会的“非理性”罢了。当矛盾的一端消失时，另一端也将不复存在。可以说，詹姆斯完完全全就是这个体系下的产物，消除个人诉求，为了他者“消费”自己，一味地为了迎合“社会需求”而存在。这便是文本中的第一层隐喻：现代化社会的规训要比个人的诉求更强大，同时也构成了此片的第一重讽刺，詹姆斯的“非理性”相比于西蒙的“反理性”，更容易让现代社会所消化。
在影片的结局中，当西蒙设计杀死了詹姆斯时，隐喻了“自我”杀死了“本我”。西蒙在这场生死较量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其代价是消除了与“自然状态”更为接近的“本我”状态。即是说，西蒙体内“酒神精神”中最纯粹的那部分，被现代化生产的“日神精神”阉割了。从一种非理性，通过走向另一种非理性，而获得所谓的“理性”；从渴望自我认同，通过放弃自我认同，而获得所谓的“认同”，西蒙最后欣慰地说：“我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就构成了此片的第二重讽刺，通过压抑和遏制感性冲动，忽视矛盾的一端，而带到身心的平衡与和谐。
[1] 张虎：《“影身”：<双重人格>/<白色城堡>》，《山东外语教学》2011年，第2期。
一、精神异化和认同危机
九品文官戈利亚德金和公司职员西蒙，都是在自己生活境遇不佳的状态下，遇到了与自己外形相同，却性格迥异，但又能深得周围人认同的“另一个自己”。于是，他们挣扎在追寻自我认同和渴望社会认同的拉扯之中，试图找到这两者间的平衡。这两个文本又是如何看待这种现象产的原因呢？1846年的小说和2013年的电影，共同指向了伴随着现代化生产所带来的科层制和机器大生产，所产生的人类心灵变型、扭曲，也即是产生了马克思所说的人类精神“异化”的问题。
当然，从这类小说母题产生的原初语境中，我们也可以发现这一点。“影身”一词最早见于18世纪小说家让·保罗(Jean Paul)的《斯宾克斯》(Siebenkäs)一书中。[1]主人公斯宾克斯由于婚姻的不幸，于是向他假想出来的朋友雷伯格博尔求助。实际上，雷伯格博尔是斯宾克斯的另一个自我(让·保罗在此自创了一个词doppelgänger，指代这一问题或现象)。雷伯格博尔告诉斯宾克斯，唯有死亡，才能开启另一段幸福生活。最终，主人公听取了他的另一个自我的意见，选择了死亡。也正是在死亡中斯宾克斯获得了重生，并邂逅了一个名叫娜塔莉的姑娘，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之后，“影身”一词就被延续下来，专指每一个人身上的另一个自我存在。它无形无影，非肉眼可见，也不在镜中显现映像，但它有着自己的意识、欲望，会影响到人的思想与行为。
这类故事的产生，有其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从本质上说，是现代化进程中主体消解的“暗黑童话”。
二、“禁欲主义”和“酒神精神”
戈利亚德金与西蒙事事不顺心的根源，在于社会现实的规训与个人理想期望之间的矛盾。这实际上也是现代社会中“超我”的二重性之间的矛盾：一方面，社会要求个人“循规蹈矩”，必须掌握一套符合当下言行、思维标准的行为准则，也就是要求个人能够成为整个社会机器的一个零件、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另一方面，两个主角又都希望自己是个“有教养”、“有礼貌”、“有理性”的人，他们拒绝言语粗暴、戏弄感情、行为不端。然而，在社会的要求与个人的追求两方面的影响下，他们找不到自己究竟该如何行为处事，在整个科层制的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正因如此，尼采提出了“日神”与“酒神”精神的对立。这两种精神都是非理性的冲动，日神精神好比一场梦，在梦境中建构了一个和谐完美的世界，然而梦再美究竟是幻境，并非真实；酒神精神即人在醉酒后，忘却自我，解除个性化束缚，归复自然，享受天人合一的狂欢状态。而这种状态是更接近真实本质，也更具力量。现代化机器大生产，实际正是建立了一套独特的“日神精神”体系，一套压抑个体欲求（“酒神精神”）的“禁欲主义”圭臬；而在现代化社会中的“酒神精神”，即非中心化的主体诉求自由，渴求自由运用理性的冲动。显然，在生产第一的前提条件下，为了维持“生产关系”的稳定，个人欲望被无限压缩，迫使主体逐步“边缘化”、“局外化”。
西蒙悲剧的产生，究其本质而言，正是现代化进程的后果所致，即“禁欲主义”对“酒神精神”的排挤，以及后者诉求在前者的压迫下找到一席之地间的矛盾。
三、隐喻和讽刺
同时，我们还会注意到，与西蒙相比，詹姆斯更具“酒神精神”特质，但他却能在这个体系中游刃有余、人见人爱。与西蒙最大的不同，詹姆斯总会为他的“观众们”，提供他们最想看到的内容，为与他对话的每一个对象，都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乌托邦幻想”。换句话说，詹姆斯没有西蒙观念中那种自我要求的“超我”维度，那种希望自己更“完美”的渴望，也即是“反现代化”的“反理性”精神，只是“活在当下”，完全迎合他人需求而存在，完全适用于当下社会的“非理性”罢了。当矛盾的一端消失时，另一端也将不复存在。可以说，詹姆斯完完全全就是这个体系下的产物，消除个人诉求，为了他者“消费”自己，一味地为了迎合“社会需求”而存在。这便是文本中的第一层隐喻：现代化社会的规训要比个人的诉求更强大，同时也构成了此片的第一重讽刺，詹姆斯的“非理性”相比于西蒙的“反理性”，更容易让现代社会所消化。
在影片的结局中，当西蒙设计杀死了詹姆斯时，隐喻了“自我”杀死了“本我”。西蒙在这场生死较量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其代价是消除了与“自然状态”更为接近的“本我”状态。即是说，西蒙体内“酒神精神”中最纯粹的那部分，被现代化生产的“日神精神”阉割了。从一种非理性，通过走向另一种非理性，而获得所谓的“理性”；从渴望自我认同，通过放弃自我认同，而获得所谓的“认同”，西蒙最后欣慰地说：“我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就构成了此片的第二重讽刺，通过压抑和遏制感性冲动，忽视矛盾的一端，而带到身心的平衡与和谐。
[1] 张虎：《“影身”：<双重人格>/<白色城堡>》，《山东外语教学》2011年，第2期。
双重人格The Double(2013)
又名：盗面专师(港) / 盗贴人生(台)
上映日期：2013-09-07(多伦多电影节) / 2014-04-04(英国)片长：93分钟
主演：杰西·艾森伯格 Jesse Eisenberg/米娅·华希科沃斯卡 Mia Wasikowska/莎莉·霍金斯 Sally Hawkins/克里斯·奥多德 Chris O'Dowd/克雷格·罗伯兹 Craig Roberts/诺亚·泰勒 Noah Taylor/嘉玛·陈 Gemma Chan/华莱士·肖恩 Wallace Shawn/帕迪·康斯戴恩 Paddy Considine/凯西·莫拉蒂 Cathy Moriarty/詹姆斯·福克斯 James Fox/拉德·舍博德兹加 Rade Serbedzija/亚丝明·佩奇 Yasmin Paige/娜塔莉·考克斯 Nathalie Cox/克里斯多夫·莫利斯 Christopher Morris
导演：理查德·艾欧阿德 Richard Ayoade编剧：理查德·艾欧阿德 Richard Ayoade/陀思妥耶夫斯基 Fyodor Dostoyevsky/Avi Kori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