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科塞斯其实是一位非常好理解的导演，甚至比他本人嗤之以鼻的漫威电影还要具象，虽然西科塞斯被宏观认知为美国独立电影最为重要的导演之一，但是其一身在美国独立电影浪潮末期，其二与德帕尔码、卡萨维茨、弗莱德金等足以影响浪潮走向的巨匠相比，能被传颂的电影又屈指可数，再加上他电影本身具有的属性，仿佛作者性相较于电影术在他的电影谱系中占据了更大的比重。（正如西科塞斯首作的片名《mean streets》即刻薄的街道，没有人能体面得走出纽约，他们更加在意纽约作为一个宏观概念对于人物造成的影响。）但是当我们尝试用各种标签去定义西科塞斯时，黑帮、暴力、纽约、街道，他又意外地不停甩开这些符号，如对于自己电影素养最好的辩护之作：《基督最后的诱惑》与《恐怖角》分别对圣经和希区柯克进行了现代化的诠释，以及千禧年后毫不吝啬于大场面和宏大叙事的尝试，就是这样飘忽不定的创作意图反而让西科塞斯变得更加易于理解，一位乐于在创新之路不停奔波的创作者。（对于这一点，笔者认为在很大因素上得益于其创作模式，其即兴和共同创作观念与好莱坞稳健的后期保障所留下的巨大创作空间，关于这点会在后文提到。）虽然本文希望着重讨论的电影与西科塞斯千禧年后的电影有着巨大共性，但是碍于篇幅与知识储备的匮乏并不打算在此展开谈论宏观的共性，以上是在进入电影《花月杀手》的分析所希望读者能有所了解的背景。

电影《花月杀手》是由苹果与派拉蒙影业共同出资发行的商业电影，讲述了在1920美国俄克拉荷马州印第安人种名为欧塞奇族群的土地上发现了大量石油，而白人为了掠夺不惜杀人放火的犯罪故事，本片一经面世在口碑上可谓是毁誉参半，由于其剧情，此片难免被拿来与西科塞斯最为重要的电影之一《好家伙》相比较，确实与146分钟的《好家伙》相比，206分钟的《花月杀手》显得臃肿不堪，既没有曲折的情节线，也没有震彻人心的反转，难道西科塞斯真的和今年苹果出品的另外一部又臭又长的传记电影《拿破仑》的导演一样完全没搞清自己的创作意图吗？其实不然，在决定把电影剪到206分钟的那一刻开始，这部电影就不光是一部故事片这么简单，首先电影开篇继印第安族群的渲染后，石油喷涌而出，并转入了一段模仿黑白胶片的影像段落来交代前后背景，这一段开头与今年另外一部戛纳入围电影《老橡树酒馆》如出一辙，虽然后者的手段要比西科塞斯高明许多，但是也能侧面证明英雄所见略同，都是通过对复古的朝圣将这部电影与影像本身的功能联系在一起，之后画面转为彩色主人公厄内斯特出场，之后是一段火车驶入车站的画面，像极了最早被认定为电影的画面《火车进站》，之后厄内斯特慢慢驾车驶向镇内，一个巨大的全景，地面上已经竖起了无数油井，在影像进步的瞬间，白人已经深入的入侵了本属于印第安人的土地，之后还刻画了由罗伯特德尼罗饰演的威廉哈尔坐在影院中观看黑人部族被焚烧的新闻，以及后期与小黑交谈时背景放映的具有情节设计的疑似电影的影像，一条关于电影史的暗线被埋在了情节背后，十分值得令人玩味。还有就是前文提到的西科塞斯式创作模式，在经过一定观影量的积累后，观看此片时突然发现的特异点，这样的特异点分布在影片各个角落，而最扎眼的有两处，第一处是厄内斯特与妻子茉莉结为夫妻后，厄内斯特第一次请两位镇医生上门为茉莉注射胰岛素时，被茉莉拒之门外，而厄内斯特第一次非常不满并对茉莉发了一顿脾气，而这一处表演突然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即视感，那就是莱昂纳多表述印第安人文化并没法救治茉莉时选择了模仿印第安人吼叫，这一表演细节与莱昂纳多在《好莱坞往事》里饰演的里克道尔顿因为背不下台词而责怪自己酗酒后的胡言乱语的表演流程基本吻合，这突然使笔者有了极大的把握去断定这两处表演有莱昂纳多本人的即兴成分，因为我很难相信在昆汀塔伦蒂诺和马丁西科塞斯这两位导演的电影中能有这样相似的桥段，而我相信在影片还有很多这样由演员自主发挥的地方，第二处便是在比尔史密斯的家被炸飞前，厄内斯特希望茉莉不要在晚上乱跑时，茉莉用突然改用土语说话，厄内斯特也改用土语回答，回答的第一句话的混响异常怪异，有九成把握是后期重新配的，以及爆炸后厄内斯特惊恐地尖叫时，莱昂纳多却完全没有表演出任何类似的行为，甚至连口型都对不上，这使得即兴与表演时的创作自由度是非常耐人寻味的，这样的合作模式应该是建立在西科塞斯与演员之间的关系上的，在拍摄《纽约黑帮》前，西科塞斯的好友德尼罗将莱昂纳多介绍给了西科塞斯，从此三人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这样的信任关系也极大程度上影响了西科塞斯电影中的创作。

这种超大商业制作的规模和独立电影的创作思维也将会是接下来一个巨大的发展方向，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甚至是当今漫威电影在《尚气与十环传奇》、《永恒族》、《奇异博士2疯狂多元宇宙》以及影集《洛基》中作出的尝试，这在目前看来是一种高风险且大胆的尝试，在目前市场的反响看来也远不如纯粹的独立制作讨巧，但是全新的概念永远是从批判中诞生的，能从枪火中幸存是相当有种的，只能向进步示以微小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