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守门人》电影剧本

文/(意)莉莉娅娜·卡瓦妮、伊塔洛·莫斯卡蒂
译/艾敏

1。维也纳街上。
天空灰蒙蒙的,雨后的马路显得光洁明亮,到处都是水汪汪的。一个穿着一身讲究的深色衣服的男子,打着伞走在维也纳城的街道上。
维也纳。1957年。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年,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第十二年。俄国人刚撤离维也纳。这是维也纳人在战后首次过着独立的生活。他们在重建家园,竭力消除战争的一切痕迹,消除过去的一切痕迹。他们企图把往事一笔勾销,他们只是企图而已……
一个打伞的男子来到歌剧旅馆前。这家旅馆建于本世纪初,从外形上看,它是维也纳典型的青年学校式的建筑物,其风格精巧细致,同城里的中世纪式的建筑风格迥然不同。
那男子抖了抖伞上的雨水,便走进了旅馆。

2.维也纳。歌剧旅馆。
这家旅馆并不豪华,但却享有极好的声誉。向来,歌剧和戏剧界的名流或者那些寻找舒适和雅静的人都喜欢在这里下榻。
此外,一些从前的艺术家也终年住在这里。旅馆的大门是玻璃的,进门以后就是前厅,这里又被布置成许多小客厅;边上则是酒吧、餐厅、宴会厅……
现在,前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人,他就是那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他是马克斯,旅馆的夜间守门人。马克斯大约是35至40岁,脸色忧郁阴沉。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相反,富有魅力)。他两眼炯炯有神,但经常是微闭着,因为他从不正视人。他有点胆怯,也许是因为害羞吧。马克斯走到柜台的后面,用手拍拍上衣,象是要拍掉上面的灰尘;然后,他站在歌剧海报前,注视片刻后把一棵松了的图钉按紧。干完这一切以后,他又走到柜台前,拿起一瓶水往手绢上洒了洒,然后用手绢擦了擦手。
这时,另一个夜间值班员走了过来,他是施图曼,是打杂的,干些打扫卫生、搬运行李之类的活。他瘦瘦的身材,上了年纪。象许多其他于这一行的人一样,他对什么都好奇。他很想跟马克斯交谈,但后者总是疏远他。
施图曼:晚安。
马克斯: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施图曼:明天早上我想早点走。喏,这是伯爵夫人要的花、香烟和报纸。
马克斯:谢谢。
施图曼:她叫你了吗?
马克斯:这跟你无关。
施图曼:可你总是派我为她买东西的……
马克斯:但我总给你小费的呀!
施图曼:啊!
42号房间的指示灯亮了,马克斯关上指示灯,上楼去了。

3.旅馆走廊。
马克斯走出电梯,他在走廊里走了几步以后,便发现从40号房间的门下送出一张字条。马克斯弯腰捡起字条,看了看。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来,在上面回答。
马克斯心声:我过一会儿来。
他把字条又从门缝里塞进去,便朝42号房间走去。

4.42号房间内。
一个已不再是年轻的女人,穿着精致的短睡衣坐在床上。看起来,她好象不愿意孤独地度过夜晚。房间里,到处都是衣物和日用品。显然,她是这家旅馆的常客;她在房间里度过很多时光。看得出,这女人(斯苔茵伯爵夫人)年轻时是个漂亮风流的女子。她朝马克斯伸过手去,马克斯走近她,吻了吻她的手。
马克斯朝她俯下身去,几乎是象母亲对待孩子似地,把她的双腿放进被子里,让她盖好靠在床上。她象个孩子似地由他摆布。马克斯倒了一杯水,让她喝。马克斯准备离开,但她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斯苔茵伯爵夫人:马克斯,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在公众场合发表演说,受到了听众的喝采,因为你不愿意再过隐居的生活。
马克斯:我该走了。
可是伯爵夫人仍以各种借口来挽留马克斯。
伯爵夫人:我头疼得厉害,给我药片好吗?
马克斯拿了药片,递给她。
伯爵夫人:没有水?
马克斯显得冷漠无情,他已不耐烦了。
马克斯:就那么干吞下去,水没了。
伯爵夫人:那我咽不下去……
马克斯:没关系,用力吞!
伯爵夫人不再说什么了,她费劲地咽下两片药片,咳了一声,更用力地抓住马克斯的手。
伯爵夫人:马克斯,我还冷。
马克斯:我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伯爵夫人:马克斯,你缺乏想象力!
马克斯:您也没有,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抚摸着他的手背,低声咕哝着。
伯爵夫人:傻瓜!傻瓜!傻瓜!
马克斯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马克斯:伯爵夫人,您是不是又需要人帮忙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把脸转了过去,也许是哭泣,也许是因为马克斯的话伤了她的心。这时,马克斯走了出去。

5.电梯内。
马克斯按了通往地下室的按钮。

6.旅馆地下室。
马克斯穿过弯曲的地下室通道,走进一间小屋。

7.地下室小屋。
这是侍者们住的那种小房间。
一个名叫阿道尔弗的小伙计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熟睡。马斯克摇着他,直到把他弄醒。
马斯克:到42号房间去,她在等你。
阿道尔弗:我累,让我睡。我下次再去吧。
马克斯:现在就去。
马克斯倏地把手放在他的背上:你可是提前领了一个月的钱!我喜欢那种遵守合同的人。
马克斯的咄咄逼人的语调使阿道尔弗屈服了。
阿道尔弗:行呀,行呀,只是她用的那种香水我不喜欢,不知那是什么牌子的,闻了让我恶心,真的。
马克斯:不过没有你身上的那种油煎味或嗽口水的味……
马克斯笑了。阿道尔弗坐起来,穿上鞋子。
阿道尔弗:我身上才没有嗽口水的味呢,我身上有“罗宾斯坦”牌的香水味,有成就的男人用的!
马克斯被他的幽默逗乐了,他把裤叉和长裤递给了他。

8.电梯。
马克斯和阿道尔弗走进电梯内。马斯克按了第18层的电钮。电梯往上走。阿道尔弗在扣衬衫的扣子,马克斯替他系上裤扣。
阿道尔弗(嘲讽地):谢谢。
电梯在第四层停住了。马克斯打开门,拍了一下阿道尔弗的肩膀,好象是在说:“好小子,好好干!”他让阿道尔弗走了出去,然后关门,下到一层。

9.歌剧旅馆的前厅。
前厅里熙熙攘攘,人声嘈杂,许多人刚从歌剧院回来,他们高声地谈论着。一对夫妇走了进来,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许多绅士、淑女朝他们走,跟他们握手,向他们祝贺。
马克斯注视着那对被人们包围起来的夫妇。他看不清那位太太,他想看清楚……终于,一部分人朝酒吧走去,一部分人走向夜间值班员。马克斯把房门钥匙一一给了客人。他心不在焉,两眼盯着那对夫妇,直到他俩走近。男的文质彬彬、洒脱美俊;女的富于魅力,一头棕发,三十岁的模样。
男的:请给我25号。
但马克斯的两眼紧紧盯住那位女子,就好象见到了一个使他恐惧不安的人。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夜间守门人,她在思索着。她抬起头来,同马克斯的目光不期而遇……蓦地一下,她的脸上闪过惊奇和困惑的神情;不过,她立刻恢复了镇定的情绪。男的正同一位先生谈话,所以他什么也没发现;他向夜间守门人重复:请给我25号!
马克斯恢复了常态,他迅速地把钥匙递给了那男人。那对夫妇离开柜台朝电梯走去。马克斯的目光紧着他们。施图曼在一旁说:你看见那对象圣徒似的夫妇了吗?他们是谁呀?
马克斯点了点头,继续思索着。他打开住客登记簿,看着25号房间住客姓名。
马克斯心声:安东尼·阿瑟顿和露齐娅·阿瑟顿。
施图曼走近他:他们是上午到的,白班的值班员说是……
马克斯听得不耐烦,打断他:说什么?
施图曼:男的是乐队指挥。
马克斯:那又怎么样?
施图曼:唉……没什么。
施图曼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马克斯心事重重,他关上了旅馆的玻璃门。这会儿,晚归的人得按门铃了……
马克斯越来越担忧。他坐在转椅上,两手抱着头,好象是为了集中注意力。显然,他是在回忆过去,回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闪回。

10.街道。白天。
在一条街上,走过一群犯人:男人、女人、孩子。队列边上,有一位长得十分动人漂亮的少女,棕色的头发,一身节日的打扮:浅色透明的夏季衣裙。一群士兵和官兵站在街道的边上。当少女走过他们身边时,他们看着她,评头论足地议论着。
那少女害怕了,她赶紧跑到犯人中间。

11.旅馆内。
来了一个客人,马克斯的回忆被打断了。来人是克拉乌斯,他是这里的常住户,一个文质彬彬的人。
克拉乌斯:你好,你在等我吗?
马克斯:当然,当然罗。
两人走向柜台,马克斯拿起克拉乌斯的手提箱。
克拉乌斯:还是老房间吗?
马克斯点点头。他从钥匙牌上取下一把钥匙放在柜台上,然后把登记簿递给克拉乌斯。克拉乌斯拿起笔,在下笔之前,他注视着马克斯的脸。
克拉乌斯:我觉得你有些异样,你为星期四的事担心?
马克斯耸了耸肩。克拉乌斯在登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克拉乌斯:你担什么心,你真傻。你的情况一点也不复杂,可以说,你连证人都没有。
马克斯点点头。克拉乌斯继续说。
克拉乌斯:教授一会儿就来,让他上来。
马克斯:好的。晚安。
马克斯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关了灯,又陷入了沉思和回忆之中,他的思路又回到了克拉乌斯进来之前的情景之中。

闪回。

12.一间大屋。
大屋内。一队犯人(原先的闪回镜头)走过,不过,现在他们都赤身裸体。德国人在一个一个地检查他们并登记每个人的姓名、籍贯。马克斯也穿着军装同这些德国军官在一起。为了备案,马克斯在拍摄这―场面。犯人中,有我们在上一个闪回镜头见到的那个穿着节日服装的少女;现在,她也是全身赤裸。她低着头,显然,她的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马克斯见到她,激情洋溢,举着摄影机,越走越近……

13.旅馆前厅。
打扫卫生的值班员走近马克斯,他开开灯。
施图曼:你睡着了?
马克斯睁大双眼,驱散回忆,他因为不能平静地回忆往事而感到恼火。
马克斯:没有。让我安静一会儿!
施图曼也生气了,他边走边说:对不起,可我得工作呀。
马克斯没有反驳,他在思索……他走到歌剧海报前,那上面写着:“11月21日一23日演出莫扎特的歌剧《魔笛》,乐队指挥安东尼·阿瑟顿。”他继续思索着,走到施图曼面前,以温和的语调对他说:请原谅,我刚才……有心事。
施图曼:那你跟我说说。
马克斯:现在不能说,不过,我会吿诉你的。你知道,我有时跟你发泄……你应帮个忙……
施图曼:如果我能够的话……
马克斯:明天晚上,你替我值一下班!
施图曼:在哪儿?
马克斯:就在这儿。你不喜欢我的工作吗?你穿上我的制服,代替我。就一个小时。
施图曼惊奇地注视着马克斯。
马克斯:你行不行啊?
施图曼:当然可以。
马克斯:谢谢。
马克斯回到桌子前,他立即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施图曼:我来开!
马克斯由他去开门。当他感到有人走近柜台时,他站了起来。来人是汉斯教授。
马克斯:你是汉斯吗?
汉斯:你怎么啦?睡着了吗?
马克斯:没有。
汉斯:我发现你有点心神不定。克拉乌斯在等我,他还是老房间吗?
马克斯点点头。汉斯走上楼梯,他回过头来跟施图曼打了个手势,然后继续往上走去。
马克斯坐了下来。他揉了揉眼睛,竭力回想往事。

14.阿瑟顿夫妇房间。
乐队指挥安东尼·阿瑟顿已脱下礼服,换上了一身华丽的绸睡衣,躺在床上。他伸出胳膊拿一份报纸。盥洗室的门敞开着,露齐娅·阿瑟顿在里面“卸装”;她用一小块棉花在抹去脸上的脂粉。她站在镜子前,动作异常缓慢。她心情不安,精神恍惚:她在回忆那些显然是令人不安的往事。
安东尼拿起电话:请送瓶矿泉水来,要新鲜的。
露齐娅冲到盥洗室门前,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露齐娅:不,不,不,不要!
但是安东尼已放下电话。他吃惊地看着妻子。
安东尼:你怎么啦?
露齐娅立即恢复了常态:没什么……对不起。
她回到盥洗室里,这次,她关上了门。在里面,她听到了丈夫的问话。
安东尼:你不舒服了吗?
露齐娅几乎是喊叫起来:没有!我很好!
但事实上,露齐迹却是焦虑不安的。她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又重新擦洗脸部:她拿起一个小瓶:往棉花上倒水,小瓶子叭地一声掉在地上。她的双手在颤抖。她强作镇静,重又擦洗起来。传来敲门声,她伫立不动,注视着盥洗室的门。她听见丈夫在喊:“进来!”接着是马克斯走进了房间,把一托盘放下并说:“还需要别的吗?”她丈夫说:“不,谢谢。”终于,传来了关门声,马克斯走了出去。露齐娅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她靠在浴缸对面的墙上,身子慢慢地往下滑,终于坐到地面上。她的两眼茫然地看着远处,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形象,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象是已经永远被埋葬了。

闪回。

15.白色的屋子内。
她看到自己,一个裸体的少女在一个白色的空屋里乱跑。她跑到门前,门是锁了的;她又跑到屋内的一角。一个军官(马克斯)在朝她开枪,她在躲避。那军官并不想真地伤害她,只是吓唬她。她因受惊而倒在了地上,那军官(马克斯)扶起她来,把她带了出去。

16.25号房间内。
丈夫的喊声使露齐娅回到了现实。
安东尼:露齐娅!你不来?
露齐娅恢复了理智:就来!我还没洗好呢!
她仍坐在地上,好象是永远也不愿意离开那个地方似的。

17.克拉乌斯的房间。
克拉乌斯坐在扶手椅里,他里面穿着一身睡衣,外面套着一件长睡袍。他的膝盖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卷宗,手里拿着一张纸。汉斯坐在他的对面,嘴里叼着一根很粗的雪茄,使不抽烟的克拉乌斯呛得直咳嗽。
克拉乌斯:……我还可以举出其他一些例证。我找来的这些材料是很丰富、很准确的。
汉斯:你说慢点,天呀!……
克拉乌斯:可你想,谁还会有兴趣听这些呢?……算了吧……
克拉乌斯倒了一杯酒。他咳了一下,接着说:我已经知道了,请你们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间谍组织掌握马克斯的哪些情况。喏,我来念给你们听听:“马克西米连·泰奥·阿道尔弗在卡尔顿·布鲁纳任职,后被派往匈牙利执行任务。他在那里用的是假名……在诺林堡的档案馆里找到的一个档案袋……档案袋上编号是3,意思是小人物,但下面却有一个小注,‘跟大人物有密切关系’。”
克拉乌斯放下手里的材料,评论着。
克拉乌斯:因此,也可能人家在侦査他呢。
克拉乌斯注视着远处。
克拉乌斯:马克斯是一个富于幻想的人,他有时灵机一动,在医生、护士或监视人员的帮助下能拍摄出一些令人大吃一惊的照片来。显然,马克斯摄影机下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不过,你看看这张照片……
克拉乌斯向汉斯指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表现的是屠杀场面。克拉乌斯用手指头指着一个正在逃跑的人。
克拉乌斯:这人是意大利厨师马里奥。他当时逃出去了,后来又被抓住了。因为他的烹调手艺高明,对我们也很忠顺,所以便保住了一条命。现在,他在河边开了个餐馆。是他告诉我,马克斯放走了一个姑娘。
汉斯,一定要找到她。
克拉乌斯:那当然。你看见马克斯了吗?他好像很不安……
汉斯,我理解他。我们不会让他老是那么不安的;他是我们当中唯一要接受考验的人……克拉乌斯,我知道,这些材料在我们手里很安全(指着克拉乌斯手中的材料),不过,最好还是早点销毁……

18.安东尼夫妇的房间。
露齐娅无法入睡,床头柜上的灯亮着。她打开收音机。为了不吵醒丈夫,她把音量调到最小。后来,她关掉了收音机。她朝安东尼身边挪了挪,象是求得保护似的。慢慢地,她闭上了眼睛……

闪回。

19.走廊和室内。
在一间大屋里,并排放着许多单人铁床。有的床上铺着褥子,有的床上仅铺着一条床单。在墙角的一张床上,一个法西斯分子正在强奸一个干瘪的老太婆。许多犯人坐在自己的床上,目睹着这一场面。露齐娅缩成一团,低着头坐在自己的床上。一个军官(马克斯)走了过来,他用手托起露齐娅的脸,注视她片刻后,便拉起她的手来,把她领走。他们穿过走廊,来到一间白色的小屋内。他让她躺在床上,把她的双手用铁链绑在床架上。他坐在她的身旁,双手抚摸着她的胸部,然后,把两个手指放进她的嘴里……

20.露齐娅和安东尼·阿瑟顿的房间。
露齐娅睁着大眼,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点上一支香烟。显然,她不想回忆这些往事。安静使她感到不安,她打开收音机,把音量调到设低。

21.旅馆前厅。
马克斯陷入沉思之中。这时,指示牌上的40号房间的指示灯亮了。马克斯看着指示灯:他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他无可奈何,关上指示灯,向电梯走去。

22.旅馆走廊。
马克斯在敲40号房间的门(就是马克斯曾经发现从里面塞出一张条子的那间房)。里面有人喊了声:“请进!”马克斯走进房间。

23.40号房间内。
40号房间的布置也象42号房间(斯苔茵伯爵夫人)一样,表明这位客人不是过路客,而是“常住户”,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桌子上摆满了镶银镜框的照片,墙壁上贴满了广告画。看着这些照片和广告画,人们可以想象出40号房间的住客以前是个巴蕾舞演员。他是伯特·贝海伦斯,五十来岁的样子。他穿着一身紧身绒衣,焦急地等待着马克斯。
伯特:你忘了。
伯特·贝海伦斯躺在床上,微微皱着眉头。
马克斯:没有忘。我刚要来,可遇到……
伯特:行了。准备灯光……
伯特起身,走到化妆台前修饰脸部。
客厅的安乐椅和桌子被搬到了一边,变成了演出舞台。马克斯走到一个柱灯后面,开灯调整灯光……伯特把斯特劳斯的《玫瑰骑士》放到了唱机上。一切准备就绪。伯特手里拿着一朵银玫瑰,开始跳了起来……马克斯的灯光随着伯特而移动……马克斯注视着舞蹈演员,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第一次闪回。

24.大屋内。
一间灰色的大屋。墙上挂着希姆莱的巨幅照片。年轻的伯特在一群军官面前跳舞:他半裸着身体,在一架老式的唱机上,放着一张斯特劳斯的唱片……
不过,马克斯的脑海里立刻涌现出了一些其他的回忆:这就是几小时来,一直折磨他的那些回忆……

第二次闪回。

25.灰色的大屋。
灰色的大屋子。犯人们(前面闪回镜头中出现过的)列队从党卫军面前走过,逐个接受检査……现在轮到我们前面见到过的那个少女了,她羞得低下头。
见到这位少女,马克斯激动万分,他情不自禁地要看她(他不再摄影了)。一个女党卫军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番,然后又看了看她的嘴,把她推到了其他犯人中去。

回忆结束。

26.伯特房间。
节目演完了,舞衣扔在了安乐椅上。马克斯拿起了针管,伯特趴在床上准备打针。马克斯把针管放在一块布上,看着伯特的所有药盒。
马克斯:你用哪种?
伯特:镇静剂,要不,我睡不着……
马克斯找到了一盒镇静剂。
马克斯:你为什么不试试看点东西呢?
伯特:我看书的话就会想问题,那就更糟了。我会下床走到外面去……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马克斯用一块棉花擦洗装有镇静剂药水的小瓶。
马克斯:你需要一个贴身侍卫。
伯特:需要你这么个人,马克斯……如果我是个富翁的话,我就雇佣你……你干吗?
马克斯准备给伯特注射。
马克斯:当然干。
伯特:你这样说,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成为富翁的。
马克斯:不!
马克斯拿着针管和药棉朝伯特俯下身去。
伯特:你不会干的。你不会去干侍候别人的事的。你是对的……
马克斯替伯特打针。
伯特:你真行……打针不痛。
马克斯抽出针头。

27.歌剧旅馆阿瑟顿夫妇房间。
阿瑟顿夫妇穿着睡衣。露齐娅在喝咖啡,她紧张不安,思绪万千。阿瑟顿在翻阅维也纳的报纸,读着有关他指挥的歌剧的评论文章。
阿瑟顿(念):杰出的指挥:这次歌剧演出,将成为歌剧季节演出中最重要的事件……坦率地说,阿瑟顿大师的指挥艺术和才华实在是令人钦佩,在维也纳,他仍是首屈一指的指挥,谁也代替不了他……(转向露齐娅)你没听我念?你一直是乐意了解评论界的意见的;咱们总是一起读的呀……
露齐娅蓦地一下打断了他:让我安静一会儿!
阿瑟顿:你说什么?
露齐娅:我跟你说,我要走!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仍陶醉于报纸评论的阿瑟顿好象并没听见妻子的话似的。他仍平静地对她说:你注意到了没有,第一小提琴手真是出洋相了?霍顿自顾自,象个傻瓜似的……
露齐娅带着蔑视的表情看着他,喊叫起来:我跟你说了,我要走!
阿瑟顿惶惑不安地看着她:你疯了吗,今晚,我得到剧院去指挥呀!
露齐娅:我自个儿走。
阿瑟顿:你要到哪儿去?
露齐娅:离开这个旅馆,离开这个城市……
他走到她背后,扶着她的肩:……离开这个国家。
露齐娅点点头。她往窗口走了两步,两眼茫然地凝视着远处。阿瑟顿温柔地对她说:我不明白……原来,你好象是挺乐意陪我来的。
露齐娅摇了摇头。
阿会顿:只有几天了,明天咱们到法兰克福;三天后到汉堡,然后去柏林,这次旅行就结束了。
阿瑟顿边说边托起她的脸。她转过脸去:她在笑。
阿瑟顿感到吃惊。然后,他拥抱她,亲切地说:你真是个疯子……
传来敲门声。露齐娅倏地一下楞住了。她神情严肃、呆滞,显得惊恐不安:别开门。
阿瑟顿:为什么?是值班员送报纸呢。
继续传来敲门声。
阿瑟顿:请进!
露齐娅竭力保持镇静,她焦虑不安地注视着门。门开了,值班员走了进来。进来的不是马克斯,而是白天的值班员。露齐娅脸上紧张不安的表情消失了。
值班员放下报纸,接过小费,道谢后便走了出去。

28.歌剧旅馆外。
清晨,马克斯下班了。象头天晚上一样,天下着雨。克拉乌斯同马克斯一起走出旅馆,后者的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克拉乌斯对他说:已经决定了,这几天找个晚上开个会,你准备一下会议室。所有的人都来。也许,我要找到一个证人了。那个厨师马里奥知道点情况,开会时,他会说的。
马克斯:不能再等等吗?
克拉乌斯:不,我想尽快结束对你的审查。
两人客气地告别后,便朝不同的方向走去。马克斯看着克拉乌斯走开:他脑子里盘算着,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29.马里奥的餐馆。多瑙河边。
这是一家典型的维也纳小餐馆,类似木制建筑物的啤酒店。马克斯和那个意大利厨师马里奥(一个留着小胡子,五官端正,面无表情的人)在餐馆外面散步,他们走在河岸上。
马里奥:……你不会是到这里来欣赏风景的吧,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马克斯:审査开始了,克拉乌斯总是那么急急冲冲的……
马里奥:总有一天,他会象审查别人一样来对待你的。不过,你们早作准备也好。不是经常看到有人在报纸上被揭发吗。
马克斯:是呀,但往往是被以前的合作者告发的。

30.马里奥的餐馆。多瑙河岸。内景。
马克斯和马里奥坐在餐馆的一张小桌前。马里奥的妻子格莱达微笑着朝两人走来。她是一个四十开外的女人,一头金色的卷发。从她那热情的面部到以看出,她跟马克斯很熟。
格莱达:你想吃点什么?
马克斯:是的,格莱达。谢谢你。你们餐馆的生意好吗?
格莱达:多亏了他,他亲自烹调。
马里奥:格莱达,你走开,我们有事要谈。
听到这话,格莱达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格莱达:那好,咱们等会儿见。
就剩下两人了,马克斯开始说话。
马克斯:你见过克拉乌斯了吗?
马里奥:嗯……
马克斯:他问你什么了吗?
马里奥:我见到克拉乌斯了,他问起我你当年喜欢过的那个女孩子。她是维也纳人,一个社会党人的女儿……对吗?当然,你们两个是很怪的一对。我不会报告警察的,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克拉乌斯给我看了一张那姑娘的照片;我跟他说,我记不清了,我不认识她。我想平安地生活下去,格莱达也是这么想的。
马克斯:谢谢你,马里奥。再说,我从没有对人说过你是如何逃出去的。
马里奥:有时候,为了逃命而付出的代价是无法计算的。你的情况不能跟我相比。
马克斯: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咱们最好还是一起好好谈一次。咱们可以一起去钓鱼,你愿意吗?
马里奥:当然可以,只要不在外面呆太久。
马克斯:那就星期天去吧?
马里奥:好的,
马克斯舒展眉头,笑了。

31.维也纳大众歌剧院。
歌剧院里,舞台上正在演出《魔笛》的第一幕中的二重唱“帕米娜和帕帕杰诺”,安东尼·阿瑟顿以娴熟的技巧、卓越的才华指挥着乐队,他的指挥艺术受到了维也纳评论界的赞扬。打扮得象个王后似的露齐娅·阿瑟顿——指挥的漂亮的妻子——坐在第三排。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舞台。在她身后左侧的第六排上,坐着马克斯。马克斯穿着旅馆制服,跟周围的气氛极不协调。不过,没有人去注意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在这里,唯一知道他底细的人就是露齐娅·阿瑟顿。马克斯一坐下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再说,他到这里来不也正是为了看她吗!露齐娅·阿瑟顿没有看见马克斯进场,然而,她现在却“感到”了他的存在。她转过头去,同马克斯的目光相遇。一阵激情象电流一般地穿越了她的全身,但在外表上谁也没有觉察出来。
然而露齐娅很快平静了下来,显得镇定自若、十分端庄。她竭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她注视着乐池,好象是为了寻求丈夫的保护。
她克制自己不再回头。马克斯的两眼继续看着,好象是在欣赏世界上最美好的演出似的。她在克制自己。她知道,她不能退让。她的脸上流露出难以的紧张神情,她的双手颤栗着。

32.歌剧旅馆的前厅。
打扫卫生的施图曼穿着值班员的上衣站在柜台前。他对于别人交给自己的差使极为认真负责,甚至是到了过分的程度。他站在电话总机前,随时准备着接电话。果然,片刻工夫后,电话铃就响了。施图曼拿起耳机。这是斯苔茵伯爵夫人打来的。
施图曼:马克斯不在……我是替班的……马克斯不舒服了……他出去找药店买药去了……是,伯爵夫人,是……
他放下电话,朝电梯走去。

33.维也纳大众歌剧院。
现在,歌剧演到塔米诺的独唱“她活着?我感谢你……”。露齐娅·阿瑟顿在竭力忘却马克斯的存在,竭力“摆脱”那令人不安的眼光。她想回过头去向他乐意:此刻,她正置身于莫扎特那感人的诉说爱情的音乐气氛中,请他不要干扰。马克斯意识到,他的目光已在露齐娅身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而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他回忆起了往事……

闪回

34.房间内。
一种类似医务室的房间。马克斯趴在床上似睡非睡的样子,一只少女的手在抚摸着他……他一动不动,那只手越来越大胆。

35.维也纳歌剧院。
回忆突然中断,因为露齐娅这时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来:两人目光相遇。他们互相注视了片刻,这片刻的时间显得很长。露齐娅眼神里先前曾流露过的那种恐惧现在不见了,这会儿,却是混杂着一种失望的表情和一种人们所不理解的生命的火花。不过,这一切很快便消失了;露齐娅立刻转过身去,微微地低下头来,也许是为了克制内心的激动。事实上,她已迅速地克制了自己的感情,因为,她的面部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现在,舞台上是塔米诺在吹他的魔笛,继而便演唱“我到什么地方去找她?”歌声美妙动听。露齐娅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男高音。当演唱结束时,她自信地转过身去,注视马克斯所在的地方。马克斯不在了,他的座位是空的。露齐娅感到吃惊,她几乎不相信眼前的现实。现在,没有任何人使她困惑不安了,她本应轻松自如;然而,此时,她却反而感到不安了。

36.歌剧旅馆的前厅。
旅馆侍者朝酒吧间走去。他走到正在那里喝酒的阿瑟顿夫妇跟前。
侍者:先生,您的车来了。
安东尼:谢谢,我马上就来。
侍者走开。阿瑟顿起身,拿起放在安乐椅上的帽子和大衣。
安东尼:那好,咱们后天在威柏旅馆见。如果你乘你所说的那班飞机,我派人去接你。
露齐娅点点头,走到他跟前,满怀激情地拥抱他,几乎是扑到在他身上。安东尼发现她脸上掠过一层忧愁的阴影……
阿瑟顿:你真是一个怪人!这会儿,你又想跟我走了,是吗?
露齐娅点点头。
阿瑟顿:你说的那些东西你不想买了吗?
露齐娅:不买了。
阿瑟顿:不买了。现在,我不能等你了,你乘今晚的飞机吧,要不,你就……叫他们把行李都寄到法兰克福……怎么样?
露齐娅陷入痛苦之中,过了一会儿,她微笑了,但在她的笑容中却流露出深深的悲哀。而这是她丈夫所不理解的。后来,她放声地笑了起来。
露齐娅:我是一个傻瓜!……走吧,快走,要不你就误了飞机了!

37.维也纳街道和马克斯的家。
马克斯走在一条古老的街道上。他穿着一身钓鱼的服装:一套黑色的夹克服,长统胶鞋,手里拎着竹篮。他从背包里取出钓鱼杆,走进一幢公寓大楼的门。

38.马克斯的家。
马克斯开门,走进自己的寓所。一进门就是一间起居室。室内有一张桌子、一个长沙发。有一个大帷幔(现在是拉开的)是用来遮住卧室的。卧室除了一张床外,还有一个衣橱。有两扇小门,一扇通向盥洗室,另一扇通向一间小厨房。
马克斯把钓鱼杆靠在墙上,放下鱼篮(篮子里装有三、四条鱼),然后把外衣脱下扔在长沙发上。他走进厨房,拿来一瓶啤酒坐在床上喝。他把闹钟的指针拨到晚七点半(现在是下午二点);把啤酒瓶放在小桌上后便钻进了被窝。他闭上了眼晴想入睡,但立即又睁开了眼,因为刚发生的事情使他的内心不得安宁。

音响、闪回。

马里奥的声音:这里连一条鱼都没有!有一个顾客跟我说,他就在这儿钓了四公斤的鳕鱼……我才不信呢。这里的水流太急,不会有鳕鱼,顶多有些蛙鱼,鳕鱼决不会有。怎么啦?马克斯!你在干什么?不!马克斯(叫喊声)。

39.维也纳旧城区街道。
露齐娅在维也纳旧城区的狭窄街道上漫步,街道上行人稀少。她环顾四周,好象是一个久别家乡的人,现在回到了家乡却不知道先看哪样好。她看着那旧的城墙;那些洛可可式的、富有音乐节奏感的可爱的楼房建筑,在这许多小巧玲珑的建筑物中,有一座就是莫扎特的故居……露齐娅就站在这所房子前;她走进半明半暗的庭院……看见墙上有一块小牌,上面写着:“莫扎特的《魔笛》就是在这里写成的”……露齐娅又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这些回忆是跟她的肉体有着密切的关系的。

闪回,伴有《魔笛》的音乐片断。

露齐娅在医务室里。她坐在床边,马克斯用夹子夹起一块药棉替她洗胳膊上的伤口……起初,她感到厌恶和害怕,后来,她便让他对自己为所欲为了。马克斯擦洗完毕,便在伤口上吻了吻(谁知为什么呢?),露齐娅感到心慌意乱……

40.维也纳旧城区。古玩商店。
古玩商店跟五十年前一模一样,连厨窗都没有变化。古瓷器、古钟琴摆满了小店。露齐娅用微微颤动的手摸了摸易碎的古玩,问了问价格后便走开了……店里还有一些旧的围巾,几件二十年代的衣服;露齐娅从中拿起几件,其中有一件小姑娘穿的玫瑰色镶边绸裙引起了她的注意……顿时,往事浮现,心潮翻滚,但她立即克制住了。她买下了这件衣服。

41.歌剧旅馆内的宴会厅。夜。
这是一件相当大的宴会厅,摆设十分整齐。此刻,马克斯正在里面搬动桌椅。他轻巧地把一张张桌子和椅子集中放在墙边。一个原是消遣的场所变成了一个可供讨论、审判用也可以供演出用的场所了。宴会厅的中间留了一张桌子,桌前孤零零地放着一把椅子。马克斯把另外五把椅子匀称地放在离桌子几米远的地方:这是剧院的排座格式。然后,他在桌上放了一瓶矿泉水和一个杯子。

42.歌剧旅馆走廊。
露齐娅·阿瑟顿在第三层的走廊里走着;她朝电梯走去,准备乘电梯。但她在按电纽前改变了主意。

43.楼梯。
露齐娅不乘电梯改为步行了。她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当她看见前厅时,便放慢了速度,好象她是突然走到那里似的。这是为了让马克斯大吃一惊吗?

44.前厅内。
前厅里空空荡荡。柜台后面没有一个人。不过,在远处的一把安乐椅上,那个打扫卫生的蜷缩在那里睡觉。显然,他的职责就是管电话和大门。事实上,他是穿着值班员的制服的。传来了热烈而又激动的讲话声。露齐娅朝着传来讲话声的方向走去。

45.过厅。
露齐娅站在通宴会厅的过厅里,过厅的门半开着。她站在一边,朝里面望去……

46.宴会厅内。
宴会厅里,马克斯独自坐在一边,听克拉乌斯讲话。克拉乌斯边走边说。围桌而坐的有汉斯,伯特·贝海伦斯(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衣着正常:一套正统的灰色西服,里面穿有背心),和另外两个首次露面的人:汤普森和库特。桌上放着克拉乌斯的卷宗,汉斯在翻阅着。
克拉乌斯:汉斯总是责备我,说我把会议的目的说得太具体了,而忽略了心理因素——他认为,这点是最重要的。另一方面,我只不过是个律师,你们也知道我能干些什么。这些年来,我们的人,坐在被控告席上的三百人中,有二百来人是被证人揭发的;有一百来人是被惩处战犯联合委员会指控的。还有一个机构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危险的,那就是维也纳的战时情报中心。想想看,这个中心掌握着一份我们党卫军八万头头的名单。我在设法把这份材料弄到手。同时,我请你们看一眼这些不利于马克斯的材料,这些材料是很危险的,全都是关于马克斯的:涉及他当年下令干的那些事情。他亲自下过执行死刑的命令……象以往一样,现在要研究的是,我们的敌人是否掌握这些材料;是不是我抢在他们前面了……马克斯可以不露面,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汉斯:我们大家一起来彻底审查一下每个人的历史。大家可以毫无保留地、大胆地讨论和对质;要搞清楚,我们是否背着犯罪感的包袱。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应该卸包袱,因为犯罪感会扰乱人的心理,使人神经错乱。
克拉乌斯:我们不要抱有饶幸心理。记忆并不是虚无漂渺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它用眼睛看着你,用手指在大庭广众前指控你。意大利厨师马里奥,我们大家都认识,特别是库特跟他很熟。他就知道点有关证人的事。今晚,他应该来开会的,我已通知了他,可他却不见了,你们有谁知道他在哪儿?
马克斯:不需要证人。汉斯,你了解我的过去,为什么你老要刨根问底呢?
汉斯:这是我的职业。你同意大家的分析吗?
马克斯:我知道,我知道。一个人说,其他人听,但最后我们的内心深处总应该有点变化。
汉斯:当然有变化。原先我们害怕,现在我们已经无所畏惧了。
克拉乌斯:正有一个变化,马克斯。我在扮演魔鬼的角色,我是魔鬼的一部分。为了扮演这个角色,我设法找到了一些很危险的证据。最后,我将把这些证据献给我的同伴们,让他们付之一炬。我还掌握一份证人的名单,我对这些人是特别注意的,马克斯,我可不是纸做的,没那么好欺侮。
伯特:马克斯,你应该相信克拉乌斯。你还记得审查我时的情况吗?我那时也象你现在这样难受。不过,我觉得谈谈还是很有好处的,自我否定,自我辩解。我曾跟克拉乌斯一起讨论过他找到的有关我的材料,很有好处,跟他争论也是很有益处的。记得吗?最后,我是心情舒畅的。
库特:那也是因为克拉乌斯销毁了三十份有关你的材料。
伯特:就象他也毁了你的证件一样。
库特:那自然。现在,不管在哪个军事档案馆里,再也找不到我们两人的痕迹了,对吗?克拉乌斯?
伯特:马克斯,对你也会这么做的。
马克斯:克拉乌斯,也许活的证人没有了,即使有的话,为什么不让他们活下去呢,咱们把他们忘了吧……
露齐娅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她激动不安,全身颤栗着;她几乎是踮着脚尖跑开了。她怕别人发现她,于是,她立即镇定下来……她象个梦游人一样,面无表情、平静地穿过前厅。

47.前厅内。
施图曼已经醒来,在柜台前忙碌着。露齐娅走到电梯前。施图曼上前为她打开电梯门,但她摆摆手,步行上了楼梯。

48.露齐娅·阿瑟顿的房间。
露齐娅·阿瑟顿为她刚才听到的话而感到惊恐不安。她锁上房门,走进盥洗室,打开所有的灯:吊灯、镜子上的小灯。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每样东西都失去了光彩。她在洗脸池的水笼头上喝水,然后又用力吐了出来。她的头发溅湿了,但她毫不在意。她继续在水笼头上喝水,弄得满脸都是水,但并不想用毛巾去擦干。她打开浴盆的水管,但立即又关上了它。她回到房间里,靠墙站着。

闪回。

49.房间内和营房。
好象是房间变成了另一个地方。露齐娅·阿瑟顿“看见”马克斯在营房里亲昵地抚摸小姑娘露齐娅。他轻轻地替她穿上一件奇怪的薄裙子。马克斯对小姑娘所表现出来的温柔并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关怀和体贴。他拉起姑娘的手,让她在这间破旧不堪的屋子里转了一圈。他神情庄重地凝视着她;他带着孩子般的稚气,微笑地望着她。

50.歌剧旅馆客厅内。
与此同时,前纳粹分子在继续他们的“工作”。克拉乌斯在让马克斯看一份十分重要的材料。
克拉乌斯:尽管一份材料上写着一千个人、一万个人的名字,但却抵不上一个在注视你的活着的见证人。因此,证人是最危险的。我的任务就是,不管他们在哪儿,我都要找到他们,把他们“存档”。
汉斯:马克斯,咱们这是私下审査,也是治疗,对不?所以,冲突越厉害,医治效果就会越好。只有见证人才能引起冲突,因为,他们动起感情来,就会讲到细节……你不是见过他们吗?只有听了他们的指控,我们才能判断我们是否有能力自卫。
汤普森:我们应该自卫,战争并未结束!如果你想象只老鼠一样生活,那你就混吧!而我们要求我们原有的待遇。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求晋升呢。我们不会见风使舵。
马克斯:我从没有见风使舵过!我跟你们在一起。
汉斯:你应该高兴,马克斯……我,克拉乌斯、库特和汤普森、伯特,我们的历史都已搞得清清楚楚……证人都消失了。净化!复兴!我们没有让那些傻瓜律师用那套陈词滥调来折磨我们:“你们为什么不拒绝呢?你们为什么不把这种惨无人道的罪行诉诸于全世界的人民呢?……”天呀!为什么世界人民要知道?管他们的屁事!马克斯,就是这么回事……难道你愿意坐在被告席上听这一帮白痴来向你发问吗?你应该感谢克拉乌斯,他把材料和证人都弄到了手。要不然,让记者弄到了这些材料,他们就会公布于众,那么,情况就会象我们的许多同伴所遭遇的那样。而现在,我们会象对待别人一样,把这些材料统统烧掉!
马克斯:我总是想,光是烧掉材料还不够……我愿独自一人,正象夜老鼠那样,过隐居的生活。
库特:马克斯,一个国家发动一场战争是为了打贏,而不是为了打输,对不对?而事后却去追捕那些骨干分子,这不太荒谬了吗?
汉斯:如果说,库特从政治观点来谈这个问题,那么,我要从心理学的观点来对你说几句:这是犯罪感捆住了你,捆住了你的手脚……犯罪感是《圣经》的发明。
马克斯:这跟《圣经》有什么关系?
汉斯:该隐杀死亚伯(注1),受到诅咒。《圣经》里充满了这种犯罪的传说。我们应该毁掉《圣经》,写一本新的。
瞬间的停顿后,克拉乌斯插嘴:汉斯,你的话很有意思。不过我想,咱们还是言归正传:我一定要找到马里奥和我提到的那个证人……
汤普森:他是谁?
克拉乌斯:目前,只知是个女人。
克拉乌斯注视着马克斯。
马克斯:我什么也不知道。

51.露齐娅·阿瑟顿的房间内。
露齐娅·阿瑟顿在房间里走着,她把手放在额头上,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她象是下了决心,拿起话筒,焦急不安地等着回音……是马克斯接电话,露齐娅竭力克制自己,使自己的语调正常。
露齐娅:请给我接法兰克福。威柏旅馆……号码?……等一等!
她拿起手提包,在里面翻着。因为,她太激动了,没有马上找到她所需要的那张纸条。后来,她手里拿着纸条,回到电话旁。
露齐娅:喂,电话号码是347229。请马上接通。
她放下电话,躺在床上。

52.歌剧旅馆前厅。
马克斯正在跟市内国际电话台通话。他不是一个人,打扫卫生的施图曼也在那里,正准备干活。
马克斯:……法兰克福,对……电话号码就是我刚才说的。对,好吧。
他放下听筒,抬起眼晴,看见施图曼对他微微点头。停顿片刻后,他又拿起听筒。
马克斯:不要了,法兰克福的电话不要了,347229不要了。
他放下听筒,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给露齐娅·阿瑟顿太太的电报,这份电报已被撕成两半。现在,他又把这两半撕成碎块,放进口袋里。

53.露齐娅·阿瑟顿的房间。
床上有一只开着的箱子,露齐娅正在把自已的衣服往里面乱塞:毛衣,外套、睡衣和一大堆鞋……显然,她已惊慌失措。
她点上一支香烟,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她坐下来又拿起听筒。
露齐娅·阿瑟顿:我想请您催促一下……没有直线?我等一会儿……好吧。
她放下电话,强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关上了箱子。

54.电梯内。
马克斯按了第三层的电钮。

55.从电梯里看到的走廊。
电梯开上来,马克斯从电梯的玻璃窗看见施图曼正提着一桶水,拿着一个大板刷走过。

56.露齐娅·阿瑟顿的房间内。
马克斯没有敲门便进入了露齐娅·阿瑟顿的房间,他是用万能钥匙打开门的。露齐娅穿着一件睡裙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神情木然地看着他:她不知该怎么办。她注视着马克斯,什么也不说;马克斯已知道她要离开这里,她感到不安。
马克斯朝她走去,她本能地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她起身,想躲进盥洗室。马克斯坚定地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推向一把安乐椅。露齐娅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那里。她背靠着墙,慢慢朝门口走去。马克斯把箱子里的衣服往外拿,最后,把箱子里的东西全倒在床上。他一面翻弄箱子,一面注视着露齐娅。他见她朝门口走去,便走上前去,“啪”地一声,打了她一记耳光。
马克斯:站住!你要到哪儿去?
露齐娅低着头,仍是默不作声。马克斯托起她的脸来: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你,你为什么来这里?是他们把你叫来的?你想告发我?
露齐娅挣脱了马克斯的双手,朝门口跑去。马克斯返身一把拖住了她。露齐娅跌倒在地,一面呼喊着“不!”“不!”“不!”她爬起来,继续朝门口跑去。马克斯抢先赶到门口,把门锁上,两手举过头顶,背靠着门站在那里,既是阻拦露齐娅的出路,又象是期待着什么。露齐娅朝门扑去,一下子扑在马克斯的怀里。终于,她一下子抱住了马克斯,吻了起来。马克斯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你来了,过了那么长自时间……他们默默无语地拥抱着站在那里。马克斯亲切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捧起她的脸来,热切地注视着;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停顿片刻后,露齐娅拉着马克斯的双手,慢慢地蹲下去。两人滚在地板上。马克斯吻着她,但他突然抬起头来,一手撑在地板上,一手摇着露齐娅的肩膀,几乎象是发了狂似地喊着。
马克斯: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露齐娅并不回答,只是嘿嘿地笑着。
马克斯猛地又打了她一记耳光。露齐娅仍是默不作声,也不反抗;她仍对他微笑着。马克斯重又俯下身来,纵情地吻着她,低声地说着:我爱你,我的小姑娘。这以后的话我们便听不清了,但从马克斯的说话姿态,我们可以知道,他们已经恢复了当年两人在集中营时的关系:先是暴力,后是柔情。马克斯和露齐娅狂吻着,就象两个被迫分开的恋人,经过多年的等待之后,终于又见面了。马克斯紧紧地搂住她,就象搂住一个小姑娘似的。在露齐娅的眼里,马克斯是她的情人、老师、父亲,也是一个逗她乐、折磨她而又爱她的圣父。
露齐娅,这个女人,或者不如说这个发了疯的小姑娘,似乎跟高贵优雅、饱食终日的阿瑟顿太太毫无共同之处。而阿瑟顿先生呢?显然,这位指挥从没有通过这个女人——小姑娘的深邃的目光看透她的内心。现在,她却与马克斯一起,重新找到了一种真正的生命力和一个美妙的幻想世界。

57.歌剧旅馆的前厅。
叮钤铃,柜台上的电话响了,指示牌上斯苔茵伯爵夫人和贝海伦斯房间的指示灯亮了。前厅里空无一人。
电话钤继续响着,不一会儿,打扫卫生的值班员过来接电话。
施图曼:没有,没有人……不,上去了……
施图曼挂上电话,在记事本上做了记录以后,又继续干自己的活。
克拉乌斯这时从楼上下来找马克斯。施图曼见他四处张望,便主动对他说:
施图曼:他走了。
克拉乌斯,到哪儿去了。
施图曼:被人叫上去了。
克拉乌斯:要呆很久呜?
施图曼:那要取决于那位太太……
克拉乌斯:哪位太太?
克拉乌斯朝施图曼的手里塞了点钱。
施图曼:那个美国女人,乐队指挥的妻子,也许她感到寂寞了。
对施图曼的这种嘲讽话调,克拉乌斯感到厌恶,但他耐着性子继续打听:她丈夫呢?
施图曼:走了。
克拉乌斯:你说,她为什么不跟丈夫一起走?
施图曼:这我可不知道,得问马克斯。
克拉乌斯对于施图曼的答复并不那么满意,但却引起了他的疑心,于是,他又上楼上去了。

58.露齐娅·阿瑟顿的房间。
马克斯穿上了衣服,他正在替露齐娅穿上睡衣,他的动作敏捷而又温柔;露齐娅微微地睁着眼,任他摆布。马克斯吻露齐娅,她睁开了眼,象是在梦幻之中。她伸过手去拿杯子,马克斯一手拿起杯子,另一只手扶她起来,喂着她一口一口喝下去……马克斯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份撕成碎片的电报,在露齐娅眼前晃了晃后,便把它撒在了地上……
马克斯:你丈夫打来的电报。
露齐娅不作声,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马克斯:如果你要法兰克福的话,你尽管要好了。
马克斯关上灯,打开上锁的门走了。

59.走廊里。
他走出房门,又把门锁上。他朝电梯走去。他在等电梯的时候,见施图曼在走廊里忙着干活。他感到吃惊,便问他。
马克斯:你为什么在这儿?
施图曼:干活,阁下。
马克斯:这个时候在走廊里干活?你到底在干什么?
施图曼:我已经说了!
马克斯:滚开!到下面去!
施图曼的嘴角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他收拾家伙准备走开。马克斯走进电梯。尽管这两天来的事情使他非常兴奋,他却总是放心不下。

60.前厅里。
马克斯到了前厅,朝酒吧走去。他要了一杯啤酒,显得慌乱不安。
马克斯好象是在思考:似乎一切都失去了,意想不到的事终于发生了。记忆象个幽灵似地呈现在我的面前……她的声音,她的身体……是我的一部分。

61.维也纳殡仪馆内外。
马里奥的葬礼在这里举行。葬礼很简单,格莱达等十五个人站在马里奥的棺材前,棺材四周摆满了鲜花。格莱达穿着一身黑衣服,她的两位女友站在她的身旁。汉斯和克拉乌斯也在场。神父在念祭文。
仪式进行中,马克斯和伯特拿着一束鲜花赶到。两人向格莱达表示哀悼;马克斯的脸上流露出真诚的痛苦表情,但格莱达却以轻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伯特和马克斯走到克拉乌斯和汉斯跟前。克拉乌斯低声地对马克斯说:格莱达不相信他是死于事故;她已请了莫里菲律师。我认识律师,我可以跟他谈谈。
汉斯:不要对任何人讲。我要亲自跟格莱达请的医生谈一谈。走吧。

62.歌剧旅馆前厅。
翌日早晨。露齐娅走到柜台前。前厅里人来人往:有人准备离开旅馆;有人刚到;露齐娅手拿小包和一个小的手提箱站在那里。日班值班员一见到她,便迎上来殷勤地招呼她。
值班员:您就走?要一辆出租车?
露齐娅:是的,谢谢。请给我一张电报稿纸……
值班员:给您,太太……
露齐娅给在柏林希尔顿旅馆的丈夫安东尼·阿瑟顿写了份电报,电文是:“我仍不能接时到达柏林,咱们在纽约见。我将对你解释一切。我很好。”
露齐娅:请立即发出去。
值班员:一定,太太。
露齐娅朝值班员手里塞了一把小费后,便朝门口走去。外面下着毛毛细雨。
阿道尔夫——年轻的侍者一手拿着雨伞,一手拎着箱子跟在露齐娅的后面。出租车驰来,停在马路边上。阿道尔夫为露齐娅撑着雨伞,把她送到车前。露齐娅进了车,从钱包里拿出一些零钱给了他。司机打开后半箱,同阿道尔夫一起把箱子放到里面。
露齐娅(对司机):海林格施顿大街,28号。
出租汽车开走。

63.马克斯住家外面。
出租车在马克斯住的公寓楼前停了下来,露齐娅拎着小箱子走进公寓楼的大门。
露齐娅走上楼梯,一面环顾四周。这是一幢旧式公寓楼。过道里灯光暗淡,她在找25号。她又往上走了一层,来到了25号门前。她站在那里,迟疑了一下,然后从小手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间。

64.马克斯屋内。
室内是一片昏暗,从里面传出来一阵骚动声,把她吓了一跳。她伫立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一只猫从里面窜了出来;原来,是它在捣乱。
露齐娅走进房间里,锁上了房门。她并不开灯,而是站在那里等着让眼睛适应昏暗。从关闭的百叶窗缝里透进了一缕光线。渐渐地,她看清了室内的轮廊和家俱。她朝前走去,然后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慢慢地脱下了手套……现在,她已经适应黑暗,看清每一样东西了。她看见马克斯睡在床上。露齐娅脱去夹大衣,和衣躺在他身旁。床铺很小,她没法不碰到马克斯。他感到她在身旁,便把她拉向自己。

65.马克斯的家里。夜。
马克斯在炉子上煮咖啡。他在堆满了杯子、盘子的水池里找了一个杯子,把刚煮好的咖啡倒在杯子里,然后朝床边走去。露齐娅还在梦乡。等他喝了几口咖啡后,她才睁开了眼。他朝露齐娅的嘴里送一小勺咖啡,她吸了进去。就这样,马克斯一口,露齐娅几口,直到咖啡喝完。露齐娅坐在床上,马克斯温柔地替她穿衣,她神色迷惘,听任他摆布。
他俩关系中的一个明显特点是,他们很少说话或者根本不说话;原因是,他们过去共同的生活经历已经替他们说得太多了。他们通过手势和眼神就能互相理解。当然,他们此刻所表达的爱也许会被他人看作为色情。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他俩的旧戏重演而已。跟过去不同的是,启迪对方感情的不再是他而是她了。

66.歌剧旅馆的前厅。
已是夜晚时分。马克斯刚刚来到旅馆里,正要开始工作。前厅里熙熙攘攘:有人在看报,有人在喝酒。
伯特手拿一束玫瑰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从远处注视着马克斯,然后怯生生地走到柜台前,对马克斯说:晚安,马克斯。我想,我没迟到吧……
马克斯象是吃了一惊,他不耐烦地看着伯特。
伯特:我还要准备一个节目,斯塔维斯基的《火鸟》,怎么说的……
伯特把那束玫瑰花递给马克斯,而马克斯呢,他虽然表面上装出客气友好的样子,但他在接花时却是漫不经心的。
马克斯:今天晚上不行,不要演出了,我不能离开柜台。
马克斯拿着花就象拿着一个包裹似的,伯特·贝海伦斯帮他拿好。伯特感到很失望。
伯特:只是推迟吧,是吗?这样,我多练几下会演得更好……可这花,太遗憾了……
42号伯爵夫人房间的指示灯亮了。马克斯急忙把指示灯关上。他在犹豫:要不要上去?伯爵夫人是个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人……马克斯迟疑不决;后来,他下了决心,朝电梯走去。

67.斯苔茵伯爵夫人的房间。
伯爵夫人正在拉长裙背后的拉链:这是一件过了时的深色夜礼服。马克斯走进屋里,他习惯地走到一个插有栀花的花瓶前,伸手捞了一朵插在胸前后,他去帮助他的“顾客”。
马克斯:让我来……要扯断拉链了。
伯爵夫人:谢谢。这么说……你有了一个女人。
马克斯:没有。
伯爵夫人:谢谢。马克斯,你不信任我了,你变了。
伯爵夫人朝桌子走去,桌上放着她的晚餐。马克斯替她放好椅子,然后又替她倒了一杯白酒。伯爵夫人在等待着。室内是一片寂静。终于,马克斯决定打破沉默,跟她谈心了。从此时起,跟伯爵夫人谈话的已不再是一个衣冠楚楚的、领班的夜间守门人了,而是她的一个老朋友。
马克斯:我又遇到她了,我的小姑娘。
伯爵夫人:你的意思是说,你“那时候”的小姑娘?
马克斯:埃里卡,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谁也不能碰她一下。
伯爵夫人:谁要碰她?啊!她可能会成为揭发你的证人,你们要把她“存档”。
马克斯摇着头笑了:不,她绝不会……不,不。
伯爵夫人:你真是个疯子!
马克斯:她是我的小姑娘……非常年轻。
伯爵夫人:现在不年轻了。
马克斯:年轻,对于我来说,她还是年轻的,她跟原来一模一样。
伯爵夫人终于笑了:我从未见你这样堕入情网。
马克斯:埃里卡,我原以为她死了呢,明白吗?
伯爵夫人:多么浪漫的爱情!
马克斯:不,不是浪漫的爱情……(笑)不如说是圣经式的爱情!
伯爵夫人:马克斯,说给我听……
马克斯仍在犹豫着,伯爵夫人坚持要他说。
伯爵夫人:马克斯,求求你,说吧……
马克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时候……

闪回。

68.一间四周罩上黑布的大屋子。
我们眼前呈现出马克斯所描述的场面。小姑娘露齐娅在一间兵营大屋子里表演;大屋的四周罩上黑布,室内布置充满了狂欢节的气氛。露齐娅唱着流行歌曲,模仿着咖啡店歌女的诱惑人的动作。一些军人坐在四周观看,几个风流女子充当女招待。露齐娅是为马克斯而唱的,马克斯微笑地注视着她,好象一个艺术家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
演唱完毕,马克斯让人给露齐娅送一个盒子作为奖赏。这是一只神秘的盒子,露齐娅急于想知道里面什么。看着小姑娘那种着急好奇的神态,马克斯感到很开心。然后,他为她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割下来的人头。露齐娅差点要喊出声来;她被吓得几乎休克。我们可以设想,从这个时候起,露齐娅就完全和她的暴君“融合”在一起了。

闪回结束

69.斯苔茵伯爵夫人的房间。
马克斯津津有味地、毫不掩饰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为的是让伯爵夫人可怜自己和露齐娅。讲完,他歇斯底里地笑了。
马克斯:约翰是一个使她讨厌的俘虏……她只是要求我把他换一个地方。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莎乐美(注2)的故事……我就干了。你瞧,这是圣经式的爱情。
我们可以说,这是伯爵夫人第一次被马克斯的遭遇所“触动”。
伯爵夫人:可怜的马克斯……
马克斯:我对她说,我只是做了她所希望的……要不,就是我理解错了……
伯爵夫人:你那时是个疯子,你现在还是个疯子。
马克斯:是疯还是不疯!谁能判断呢?你要记住,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

70.马克斯的房间。
早晨。马克斯在替露齐娅穿衣,他跪在她面前替她穿拖鞋。露齐娅开心地看着他做这一切,那时候的小姑娘现在可完全变了。现在,她开起玩笑来了,她朝马克斯踢了一脚,他跌倒在地上。她跑到卫生间去,从里面锁上了门。马克斯踢门要进去,但露齐娅就是不开门。过了一会,露齐娅又开起玩笑来了,她把一个小玻璃瓶朝地上一摔,瓶碎了,碎玻璃碴儿撒满一地。然后,她倏地一下开了门,马克斯冲进屋里,赤着的双脚踩在玻璃片上。感情的搏斗开始了……锋利的玻璃碴儿成了一种近似疯狂的游戏工具,它促使两位主人公回忆起另一件事——这是他们有意要重演的。
稍后,他们在水管前冲洗受伤的脚。马克斯到窗前去拿毛巾,当他关窗时,发现阿道尔夫站在下面的马路上。阿道尔夫在马克斯家门前干什么?他在抽着雪茄烟,还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当然,他那么老远跑到这儿来决不会是为了抽一口烟的。马克斯忧虑起来了:是他们让他来监视他?

71.歌剧旅馆的前厅。
夜里。马克斯在他的柜台前工作。空空荡荡的前厅里只有克拉乌斯,他正以严厉的语气同马克斯说话。
克拉乌斯:……那好,这次就由你来考虑;由你决定下次会议的召开日期,并希望你遵守规定。
马克斯:我向来都是遵守规定的……
克拉乌斯:你这种话可以骗别人,但骗不了我……
马克斯:你们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们。
克拉乌斯:这你就错了,难道你不明白,目前,我们所做的调査正是为了让你同过去一刀两断,咱们互相帮助,不是吗?
马克斯:帮助我,让人跟踪监视我?
克拉乌斯,那么,你向我们提供情况吧……比如说,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马里奥所说的那个证人?
马克斯:我不知你说的是谁。
马克斯不耐烦了,他从钥匙牌上取下克拉乌斯的钥匙,递给了他,从而仓促地结束了这次谈话。
马克斯:明天早上,你想几点钟叫醒你?
克拉乌斯只得走了,他在离开之前以轻蔑的眼光看了一眼马克斯。无疑,他们现在已成了仇敌。

72.马克斯寓所。
早晨。马克斯结束了夜班工作,回到家里。由于跟他以前的同伙发生了冲突,他的脸上露出了愤怒和忧虑的表情。他打开一个小包,从里面取出一条长锁链,链子的一头是手铐,手铐上还有一把锁。他把链子的一头拴在卫生间的墙上,另一头铐在露齐姐的手腕上。露齐娅感到吃惊,便问:为什么?
马克斯:这样,他们就不会把你带走了。
露齐娅:谁呀?
马克斯:克拉乌斯、汉斯或者是库特、伯特,反正他们这伙坏蛋中的一个。
露齐娅笑了起来。
马克斯:有什么好笑的?
露齐娅:他们要是带一把锉刀呢?
马克斯:那你就用牙齿咬他们,用手指抓他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73.马克斯寓所。夜。
露齐娅手腕上带着锁链,背靠墙坐在地上。她在看一本画报,室内是一片死一样的静寂。突然,她听到有人走上楼梯的声音,她放下手里的画报,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过一会儿又无动静,她又看起画报来。

74.马克斯家的走廊和楼梯。
这是阿道尔夫(洗碗碟的)在上楼梯,他到了走廊里,便站住了。他在寻找25号。他看见25号了,便踮着脚尖走到门口。

75.马克斯寓所内外。
露齐娅在室内已觉察到了,她听见朝门口走来的轻轻的脚步声;她紧张地注视着门口。她轻轻地站起来关上电灯。这会儿,楼梯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进来。
从外面传来了开动门锁的声音;露齐娅蜷缩在黑暗的墙角里,倾听着……
开动门锁的声音越来越大,露齐娅的心怦怦地跳着,终于又没有动静了。她听到了渐渐离去的脚步声;于是,她把一张唱片放到了唱机上。

76.歌剧旅馆前厅。
马克斯来到旅馆,前厅里挤满了客人。他朝日班值班员走去,但却并不同他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向他的办公室。白班值班员见马克斯来了,急忙把一个顾客打发掉。
白班值班员:我说……
白班值班员跟着走进办公室,这时,马克斯正打开抽屉,整理东西。
白班值班员:警察局来了,他们在找阿瑟顿太太,音乐家的妻子……
马克斯颤抖了一下,但他继续自己的工作。白班值班员顺手拿起一本书翻弄着,马克斯一把将书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白班值班员:你记得吗?她把钱付给了我……
马克斯低声咕哝着,但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有人在前厅里呼唤白班值班员,于是他走开了。在走开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话。
白班值班员:他们过一会儿还要来问你……

77.马克斯寓所。夜。
房间里亮着大灯,汉斯坐在一把破旧的安乐椅里,露齐娅正面对着他,靠墙坐在地板上。她的手上仍戴着锁链。汉斯同她说话时看着她,不禁起了恻隐之心:我跟你再说一遍。我来并不是要你做违背你意愿的事,专制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对不?我来只是想问你几件事情,我也是代表别人的。另外,我来是想看看你。
露齐娅默不作声。
汉斯:我本来可以在别的时候来的,当他在的时候,但是,我觉得跟他谈没什么用……再说,在他面前跟你谈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由于最近的审査,他变得不信任我们……
露齐娅:他做得对,因为在这种时候,他更看清了你们的本质。
汉斯:你这是什么意思?
露齐娅:他发现,你们就象死神的会计一样在那做加减乘除,你们丝毫也没有变。
汉斯:你说错了。我们都经历过审查。审查后,我们就象痊愈的病人,生活得很舒畅。
露齐娅:你们没有痊愈。
汉斯:倒是你,是个病人,要不然的话,你怎么会跟一个对你……
露齐娅严厉地打断他:这是我的事。
汉斯:当然。不管怎么说,你的脑子有毛病,因此,你留在这里回忆过去。
露齐娅:对于我来说,马克斯不仅仅意味着过去。
汉斯:你为什么不到警察局去?
露齐娅默不作声。
汉斯:为什么不去?那样,马克斯就会受审讯、被判刑。
露齐娅还是默不作声。
汉斯:如果你愿意的话,跟着我,我带你去。
露齐娅笑了起来,两眼紧逼汉斯:伏克勒教授,我还清楚地记得你,你曾下过多道命令。
汉斯被激怒了:那么,你也不该忘记,马克斯是一个服从命令的冲锋队队长,你难道不记得吗?
露齐娅神情镇定地看着他。
露齐娅:不记得了。
汉斯知道,他不会从露齐娅·阿瑟顿的嘴里得到任何东西了,于是他站了起来,神情沮丧地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当然也不强迫你去回忆。我来这儿只是想证实一下并问问你,你目前的处境是否出于你的自愿。
露齐娅:我在这里很好。
汉斯:你们想过和平的生活,对吗?过和平的生活意味着同自己的朋友们融恰地相处,遵守协议……你告诉他……我们本可以告发他杀害了马里奥,但我们没有这样做。因为,马克斯是个病人,他不应该远离我们……你瞧,他把你给监禁起来了,我们也可以告发他这个!
露齐娅: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汉斯耸了耸肩,表示他不相信。
露齐娅:由于你们的原因,他让我戴上这锁链,他害怕你们把我带走。
汉斯笑了起来:如果有人真想把你带走,难道会被这锁链难住?你们这两个可怜的病人……你可以去掉它,我们谁也不会对你采取暴力的……
露齐娅嘲讽地笑了:我知道你们的证人的下场,马克斯跟我说过。
汉斯:马克斯已不能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了,因为,他的脑子不清醒。
露齐娅已感到厌烦,她耸了耸肩膀。
露齐娅:你走吧,出去!出去!
汉斯:我明白了。如果你后悔的话,如果你想摆脱锁链的桎梏的话,叫我好了。
汉斯急促地走了出去,传来他下楼梯的脚步声。

78.马克斯寓所。楼梯,过道。
清晨,马克斯回到家里。当他刚走到楼上过道时,住在对面的邻居抱着狗从门里探出身来,既担忧又好奇地对马克斯说:昨天晚上,我听见你家门口有动静。出了什么事了吗?
马克斯注视着她,眼神中流露出既担忧又厌烦的神情。他走到门前,立即发现有人撬过锁了。邻居急忙问:马克斯先生,是不是小偷?让我看看……我的上帝呀。
马克斯用钥匙开了门,挡住了急于要进去的邻居。
马克斯:没什么……对不起,我有急事。
他说着便进了房间,把好奇的邻居堵在外面。

79.马克斯家。
他神情忧郁地走进房间,用目光找寻露齐娅。她在家,她还在。露齐娅戴着锁链坐在地上,她用一个铁片通着锁链上的小锁,试图打开它。
马克斯走到她跟前。
马克斯:他们来过了,是吗?他们干什么来了?
露齐娅注视着他,微笑着朝他耸了耸肩膀,表示没有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但马克斯心急如焚。
马克斯:谁呀?很多人吗?
露齐娅:汉斯。
马克斯:他要干什么,他们威胁你了吗?
露齐娅摇了摇头,同时,继续用镊子开手腕锁链上的小锁。马克斯动火了……
马克斯:你说不说?!把情况都告诉我。
露齐娅:我累了。
马克斯:把一切都告诉我!
出于焦急和愤怒,马克斯摇晃着她的肩膀。
马克斯:汉斯能让死人说活……他会,他善于辞令……他跟你说什么了……你又跟他说什么了。
露齐娅:什么也没说。
马克斯“唰”地一下打了露齐娅一记耳光,露齐娅忙用手捂住脸:他给你许什么诺言了吗?
露齐娅:我把他轰出去了。
马克斯住了手:你为什么老是要想解开……
露齐娅把戴着锁链的手朝他伸了过去。
露齐娅:我痛。
马克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链,爱抚地摸了摸露齐娅的手腕。

80.旅馆的屋顶平台
歌剧旅馆的屋顶有一个大平台。从平台上放眼望去,四周皆是屋顶。我们看到,平台上有四个穿着厚大衣的人:马克斯、伯特,克拉乌斯和汤普森。
克拉乌斯严厉地对马克斯说:警察局在找你的证人呢,她的丈夫也在找她。等他们找到她时,你等着瞧吧,就该议论你和我了。
马克斯:如果斯图曼和阿道尔夫保持沉默的话,警察局绝不会找我的麻烦。
克拉乌斯:他们是不会说的,可是你的美人儿,当她有一天对你厌烦时,她会把你们的事当作笑料对人讲的。
马克斯:她绝不会。
克拉乌斯提高嗓门,更加严厉地说:那我们只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整天为你们白头偕老而祈祷。
伯特以十分平静的语气劝说马克斯:你应该遵守诺言,马克斯,要把内部审査进行到底。因此,你应该把证人交出来,交给我们。
马克斯两眼紧盯着伯特,嘲讽地对他说:内部审查的游戏,我不感兴趣,我绝不会把证人交给你们。
伯特从马克斯的眼神里看出,他的态度十分坚定,难以说服。
克拉乌斯:内部审査并不是游戏。
马克斯:是游戏,是一出小丑的闹剧,就是这么回事!
克拉乌斯失去了耐心,喊了起来:你才是丑角呢,还有你的那个婊子!
马克斯跳起来,朝克拉乌斯身上扑去,要打他,伯特一把拉住了马克斯。
伯特:不要吵!好好说……看汉斯怎么说。
马克斯在整理自己的上装。
这时,库特气喘吁吁地来到平台。
库特是个身躯肥胖的人。
库特:你们为什么跑到这上面来,见鬼,连电梯都开不上来。
克拉乌斯在整理着领带,他们轻蔑的眼光看着马克斯。
克拉乌斯:看来,下次会议一定很热闹,这儿,谁也不听谁的。
库特:请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召集这个会议。
克拉乌斯:汉斯不在家,我只好把你叫来。马克斯在他家里隐藏了一个危险的证人,此外……他不想把内部审查搞完。
库特:就要搞完了。不过,马克斯,请你跟我解释一下:你变成了共产党了吗?
马克斯笑了起来:老一套的指责;就是对新生婴儿也是用这种词。
汤普森:马克斯,你是我们当中的一个;你不是残兵败将,你是一个受尊敬的人。
马克斯嘲讽地说:那就是说,我是一个天生的坏蛋,注定是一个坏蛋……
汤普森:不允许你这样放肆……
伯特竭力从中调解:你们大家都冷静点。马克斯想过平静的生活。他是有这个权利的。马克斯,你看,我们也有这个要求:象公民们一样平安地生活。每个公民都有自己的职业,受人尊敬的职业,就是我……(笑)……这样一个跳过舞的,也有过体面的时刻……而你呢,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本来可以干点别的事的……你还可以改行。
马克斯:伯特……如果说,我象个夜老鼠一样生活,喜欢夜间工作,那是有原因的……这光……
马克斯这时似乎是已不再对人说话,而是自己跟自己说话了: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特别是在阳光下……
马克斯低下了头,他对阳光还不完全适应。克拉乌斯注视着他,就象注视着一条虫一样,然后走到他身旁。
克拉乌斯:我们可不象你,我们为自己是第三帝国的最重要的军团的军官而自豪。如果我们命中注定要再次投生这个世界的话,那我们还要做我们过去做过的事。
马克斯装出一副严肃的神气,举起手来,跺着脚后跟说:胜利万岁!
马克斯的这一意外举止使库特、伯特和克拉乌斯大吃一惊,他们都机械地回答着他的问候:胜利万岁!
这短暂的时刻是庄严的;但马克斯却笑了起来,这笑声把克拉乌斯等人弄得很尴尬。对马克斯的玩笑,他们感到很恼火。他们愤怒地注视着他,只有伯特例外,因为,他对马克斯怀有好感。
马克斯朝平台的出口走去,然后又回过头来,几乎是兴奋地跟他们招了招手。

81.马克斯家内。
露齐娅在听唱片。她把从旧货店里买来的衣服摊在床上。她从中选了一件西班牙式的连衣裙穿在身上。她在屋里边走边舞,一面不时地停下来照照镜子。
突然,马克斯打开了门。他手上拿着食品。他走屋里,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后面的门房,门房抱着另外一只纸箱食品。
马克斯:警察局派人来找过你了,是你丈夫叫来的……
露齐娅在抽烟斗;她神情木然地注视着马克斯,似乎是对他所讲的话不感兴趣。
马克斯:他们也询问了我,问我你为什么走了,到哪去了,问了我许许多多的问题。他们并不疑心我,克拉乌斯跟他们说,我跟你的失踪毫无关系。他的脑子很灵。我辞去了工作,不去旅馆了,我不愿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门铃响了。马克斯去开门,门房抱着一只纸箱进来了。
马克斯:放在那里吧……把账单给我。
门房把纸箱放在地上,把账单递给马克斯。马克斯掏出钱包,付了钱。
马克斯还没来得及把钱包收好,对门的那位太太抱着小狗走了过来。
太太同马克斯打了招呼;她的两眼紧盯住马克斯的门锁,发现门锁是新的。她神情紧张地叫了起来:出了事啦!您换了锁!是防小偷的吗?
门房拉了一下帽子,向马克斯告别。
马克斯:我那把锁太旧了,不好使了……不得不换一个。
门房:我走了……
马克斯:好。卡尔,记住每天上午送东西来……
小狗从太太的手里挣脱出来,往马克斯家里钻去。太太紧紧追上想抓住它。
马克斯:狗!把你的狗带走,天呀!
马克斯倏地一下抓住了狗,连扔带摔地把它还给了主人。接着是“砰”地一声,他把她关在了门外。
他锁好门后便去察看门房送来的食品。
露齐娅看着这一大堆食品,乐得象个孩子。她打开盒子,尝尝这个,吃吃那个。她又打开一个食品盒,尝了一口后,便任它敞开着。
马克斯:不要玩!
马克斯把食品放在厨房里:最好暂时不要出去……
露齐娅:你害怕了吗?
马克斯:我跟你说,你不要到窗户跟前去。
露齐娅: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马克斯:对于你来说,如果你到警察局去,你立刻就可以结束。
露齐娅莞尔一笑,耸了耸肩膀。
电话铃响了,马克斯拿起话筒。

82.马克斯住处的街道上。
在马克斯家对面的酒吧前,停着一辆汽车。车里是旋图曼和克拉乌斯。阿道尔夫进入车内,施图曼拿起放在后坐上的外衣,走了出来,他已值完了班。
施图曼:你迟到了!
阿道尔夫:你看牌子了吗?
克拉乌斯:别说了!
马克斯住处的门房穿过街道进入大门内。克拉乌斯注视着他。

83.马克斯家内。
马克斯在打电话。露齐娅正在把饼干揉碎,放在一只杯子里,喂马克斯的猫。
马克斯:格鲁布食品店吗?请叫一下雅戈布……是雅戈布吗?我昨天叫你送的食品还没到呢!
食品店里,雅戈布在回电话:我派了一个小伙计去的,你们家的门房说你出去了。
马克斯愤怒了:瞎说!我就在这儿!告诉伙计直接上楼来。
雅戈布:好吧。我派人给你送去,你放心。
食品店里,施图曼站在柜台前,两眼逼视着雅戈布。雅戈布放下电话。
施图曼:谢谢,雅戈布。
雅戈布神情严肃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马克斯放下电话,嘴里嘟囔着“婊子养的”之类的话,然后,他走出房间并关好身后的门。
他决意下楼找门房。

84.马克斯家的门房小屋内。
马克斯走到门房的小屋前时,突然止住步;克拉乌斯坐在小屋里平心静气地跟门房谈着话……不过,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马克斯能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见门房把他儿子穿军装的装有镜框的那张大照片指给克拉乌斯看……克拉乌斯注视着相片,一面听着门房讲话,并不时地点点头。马克斯明白,门房己经跟他们坐在一条板凳上了。他返身朝楼上走去。

85.马克斯家内。
他一回到家里便走进厨房,察看所剩无几的食品。
马克斯:从现在开始,咱们得计划着吃了。
露齐娅对马克斯的话毫无反映。

86.汉斯·伏克勒教授的诊疗所。
汉斯的诊疗所设在一个大别墅里,其风格跟歌剧旅馆一模一样:这两者都是建筑师奥图·瓦格纳的作品。别墅跟一个相当大的公园相通,四周是高大的围墙。花园里,到处都是穿着白衣或毛衣的病人:有的在散步;有的在护士的帮助下,象孩子似地玩着球;有三四个护士在监护他们。
在这些病人中,有马里奥的妻子格莱达。她坐在那里,无所事事,脸上露出一副呆傻的神态。
汉斯跟克拉乌斯在散步,一面谈论着马克斯……
克拉乌斯:他已经三个星期没有得到任何食品了。
汉斯:楼里没有人发现什么吧!
克拉乌斯耸了耸肩膀:一切都在我们控制之下,不过还要再去收买一下门房。
片刻的停顿之后。
克拉乌斯:你认为我们什么时候出动合适呢?
汉斯:再等一等……
克拉乌斯: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汉斯:这取决于各方面的因素……不过,我要他活着,我要治疗他。我们在这里对他审査……
克拉乌斯:那她呢?
汉斯:审查以后,在她当着马克斯的面作证以后……
克拉乌斯(打断他):她会作证吗?
汉斯:会的……她会把马克斯在集中营里所犯下的罪行统统说出来的。等着瞧吧,所有的证人都是这么做的;即使是那些起初不肯干的人……到后来还是……比如说,我的那个证人,你还记得吗?
克拉乌斯:那不一样!她是爱马克斯的……
汉斯:也许……我也不知道了。
克拉乌斯:实际上,她是不会揭发他的。
汉斯思索着:真的。她有自己的想法……可我还摸不透她……
克拉乌斯:我认为,我们出动的时候到了,汉斯。

87.马克斯家里、阳台和电话间。
室内是一片凌乱不堪的景象:在垃圾桶里,厨房里堆满了肮脏的盘碟;桌子上还铺着桌布;床上被褥也没叠。
马克斯把垃圾桶往阳台上搬,阳台上还有一个垃圾桶和许多空瓶子。马克斯在整理阳台,他把瓶子集中在一起以便腾出空地。突然,他耳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声。他转过身去,看见墙上有一个洞眼。他吓得急忙朝室内走去,差点被脚下的一堆纸盒和空瓶子拌倒。接着,又“砰砰”几声枪响。显然,这是用来恐吓他的,但一颗子弹擦过他的手。马克斯疼得抽搐着脸,他把手放在嘴唇上,舔了舔伤口。
露齐娅还在睡觉。马克斯走进房间,在一个柜子里找寻药盒。他找到了药盒,打开后发现里面几乎是空的,只有药棉,一小瓶阿斯匹林和一些小药品。他没有找到酒精。于是,他就拿了一块药棉来捂住伤口。
不一会儿,马克斯站在床前的一张桌子旁,把剩下的最后几片面包切成小块;吃的东西已少得可怜了。突然,他觉得有人要闯进来似的,便冲到一个柜子前。他把柜子挪到门口,顶住门。这时,露齐娅见他忙活着,便趁机伸手去拿小面包块;马克斯发现后,便冲她喊了起来:不要动!
露齐娅吓了一跳。她满腔仇恨地缩回了手,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
电话铃声响了,马克斯赶紧去接:他希望有人来帮助他。在另一头,打电话的是他的同事奥斯卡,歌剧旅馆的白天值班员,他是在一间电话间里打来的。
白天值班员,马克斯,我是奥斯卡,你找我吗?
马克斯:是的,谢谢你。你是从旅馆里打来的电话吗?
值班员:不是的……跟你说呀,我不能从那里打电话……
马克斯: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这没关系。
值班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马克斯:奥斯卡……你听我说,我绝望了,你能不能……
值班员:实在对不起……马克斯,我有事……我不能……
马克斯:你害怕吗?
值班员:你知道,我不想……我不想牵连进去。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吗……马克斯,我还在等那笔战争抚恤金呢。
马克斯(笑):是的……谢谢,奥斯卡……谢谢。
马克斯和露齐娅似睡非睡地躺在床上;他们的身体已很虚弱。露齐娅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果酱瓶;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渴望。她看了一眼睡在身旁的马克斯,以为他睡着了,便伸手去拿果酱瓶。她打开果酱瓶,贪婪而又急促地吃起来:用手指头掏着吃或者把瓶子放到嘴边舔着吃。
马克斯睁开眼睛,睡眼惺松地注视着她。他伸过手去想阻止她,她笑着躲闪,“叭”地一声瓶子摔碎在地上。她下了床,跪在地上,继续用手撮着果酱,大口大口地吃着;马克斯也下床蹲在地上,以爱怜的目光注视着她。片刻后,他拿起摔碎了的果酱瓶,往露齐娅的嘴上倒去。露齐娅的手和脸上沾满了果酱,马克斯拉起露齐娅的手,用舌头舔着她手上和脸上的果酱,而她则嘿嘿地笑着,任他摆布。突然,她趁马克斯不防,把他推倒在地。她扑在他身上,纵情地吻着他……露齐娅经历了绝望和搏斗,现在吃了点东西后,似乎是变得异乎寻常的勇敢了:她在诱惑马克斯,而他则被她的魅力所诱惑,似乎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似的。
马克斯用小勺在喂露齐娅喝咖啡,他仔细地将勺子在杯子边上刮刮,生怕浪费一点一滴咖啡。马克斯忧虑地注视着露齐娅,她心不在焉,神色茫然。她在挨饿。马克斯放下杯子,打开电冰箱,绝望地在里面找寻着;然后,他又在桌子上乱翻,但除了空纸盒以外,什么也没有找到。马克斯呼拉一下将空盒子全推在地上。他走到门口,把顶着门的柜子推到了一边。

88.楼道内和邻居家。
马克斯从门镜里朝外望去,发现外面没有人。他便开门走了出去。他跑到对面那位养狗的太太家门前。他等了一会儿,听见了狗叫声。那位太太半开着门,里面是用链子拴着的。马克斯掏出钱包来。
马克斯:太太……我不能出去。您有点吃的东西吗?喏,这是钱……请给我买点……
太太:为什么您不自己去呢?您不舒服吗?
马克斯:我家里有个人不舒服……
太太:可我今天不出门。
马克斯:可……我家里的这个人,她要吃呀……她饿……
太太:我跟您说了,今天不出去。对不起……
马克斯发现在门厅尽头客厅里的沙发上躺着阿道尔夫。
马克斯:请等一下。
太太见马克斯发现了那小伙子,很是不快。她用力推门,想把门关上,但马克斯已将一条腿伸进门里。阿道尔夫傲慢地注视着马克斯。他朝门口走来,猛地一下把那位太太推到一边,对马克斯说:我在这儿等着你呢。
马克斯:给我拿点吃的东西来。
阿道尔夫:可以呀,只要你把“她”交出来。
马克斯怒不可遏,用跨在门里的那只脚猛地一下朝阿道尔夫的小肚子踢去。阿道尔夫双手捂住小肚子,哇哇直叫。太太赶忙关上门,把马克斯堵在门外。

89.斯苔茵伯爵夫人的房间。
伯爵夫人正在做按摩,替她按摩的是霍尔——一位严格的按摩医师。克拉乌斯坐在一旁,他在倒酒喝。
伯爵夫人:克拉乌斯,不要独自饮酒……
克拉乌斯微笑着替她也倒了一杯。
霍尔脸沉了下来,不高兴了。
霍尔:夫人,我不能老是来医治你的酒精中毒症……这儿,就这儿……(指着肝的部位)我感到了……这儿有问题……什么也逃不脱我的手指……
克拉乌斯:埃里卡,他没跟你打过电话吗?
伯爵夫人:没有。忘恩负义的家伙,白痴……
伯爵夫人两眼盯着克拉乌斯:你们不要动他一根毫毛!他会回来的……
克拉乌斯:为什么你不给他打电话呢?
伯爵夫人:本来是想给他打电话的。可是,后来,我想起他跟我讲述他的“小姑娘”时的情景,我便不想打了。
克拉乌斯:埃里卡,你试试看……打个电话……
克拉乌斯一面说着,便把电话递给了她。伯爵夫人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她说:霍尔?……拿睡衣来……明天见。
霍尔把睡衣递给她。他因为别人打断了他的治疗而不快,便怏快不乐地走出了房间。

90.马克斯家里和伯爵夫人房间里。
露齐娅躺在床上,马克斯站在厨房里。电话响了,露齐娅费劲地抬起手来,拿起放在床头的电话。她听了一下便递给马克斯。
马克斯拿起听筒。
斯苔茵伯爵夫人:你的小姑娘不会接电话?
马克斯:你要干什么?
斯苔茵伯爵夫人:我想帮助你。我该做什么呢?
马克斯:给我送一盒巧克力来。
斯苔茵伯爵夫人:马克斯……同伴们跟你可不是开玩笑……
马克斯:事实上,他们也不会开玩笑……
斯苔茵伯爵夫人:我不愿意失去你,放弃一切和……
马克斯:我的小姑娘在等我呢,再见吧……
斯苔茵伯爵夫人:别发疯了,你等一下,跟我说说……
马克斯猝然放下电话,弄得伯爵夫人十分尴尬和恼火。

91.马克斯家对面的酒吧间。
克拉乌斯和伯特坐在一张小桌前。克拉乌斯刚从电话间里回来。
伯特:怎么样?
克拉乌斯:他不接电话,他把电话给摘了……
克拉乌斯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克拉乌斯:我说,伯特,你为什么不请马克斯去看你的演出呢?
伯特·贝海伦斯的脸上流露出怀念过去的表情,他以惋惜和沉重的语气说:……非常美的演出。
克拉乌斯:你不再演出了?
伯特:如果观众不愿意看,那演出就毫无意义了。
克拉乌斯:马克斯呢?
伯特:他曾是我的观众,我已失去了他。

92.马克斯家里。夜。
马克斯和露齐娅拥抱着睡在床上,由于缺乏食品,他们感到特别的冷。露齐娅冷得发颤……
夜阑人静,他们被一阵骚动声惊醒。但后来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了一阵骚动声……这声音似乎是从门口传来的……要不就是从窗户传来的?
马克斯屏息谛听,露齐娅也听到了,她紧紧地抱住马克斯。现在,他们明白了,有人在撬门。

93.马克斯家的楼道里。
施图曼(打扫卫生的)已撬开锁了,他推门,但却遇到了障碍物。他试着用肩膀拱门,但也没有成功。
施图曼不敢用劲撞门,他怕响声会惊醒住户。他不再推门了。他环顾四周,看清了通往马克斯居室的电线,便用剪刀将电线剪断,然后迅速地离去。

94.马克斯家内。
四周又是一片寂静,马克斯和露齐娅倒在床上,他们已精疲力竭。马克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似乎是昏昏欲睡。
稍许,传来了一辆汽车开走的声音。这大概是施图曼吧,他在玩了不成功的把戏后回家去了。
马克斯醒了,他警惕地倾听着每种令人怀疑的声音。露齐娅朝他身边靠近,寻求温暖。
露齐娅:我冷……
马克斯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亲吻她。片刻后,马克斯克制了自己的激情:我们太虚弱了……
马克斯下床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马路上的灯光透了进来。他注视着外面,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到外面去,到外面自由地呼吸。于是,他倏地走到门前,推开柜子。然后,他走到露齐娅的跟前,把她扶起来。他顺手拿起放在床边椅子上的衣服,替她穿;可突然间,他又改变了主意;他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件小姑娘穿的白色衣裙替她穿上,露齐娅虽然已是精疲力竭,还发着烧,但当他替她穿衣、穿白袜和白鞋时,她感到很开心,她好象又有了点活力,可以开玩笑了。然后,马克斯自己穿上军官服。

95.马克斯家门前的街道。夜。
马克斯和露齐娅走出大门。他扶着她,她象个刚出嫁的小姑娘。她紧紧靠着他的胳膊以防摔倒。
街道上空无一人,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他们走到汽车前,马克斯替她开车门,帮助她在座位上坐下来,替她弄好衣服;然后,他便坐在司机座上,起动马达,开车走了。他握着她的一只手,他们显得非常的安详。
伯特和阿道尔夫坐在汽车里监视着大门口,但他俩睡着了。他们被马克斯的汽车的马达声惊醒,便立即驱车追赶。
马克斯通过后镜发现他们追上来了,但他一点也不惊慌,他神态自若,并不加快车速。
他打开收音机,听起音乐来。

96.大桥上。
马克斯把车开到桥上时便停住了。他搀扶着露齐娅下了车。他们手挽着手并肩慢慢地走着。砰!砰!砰!几声枪响,马克斯和露齐娅中弹倒下。两具尸体并排地躺在大桥上。

(全剧终)

注释:
注1:《圣经·日约》该隐为亚当和夏娃的长子,亚伯的哥哥,该隐种地,亚伯牧羊。因耶和华看中了亚伯和他的猎物,而看不中该隐和他的猎物,他为此嫉妒把亚伯杀死。
注2:《圣经·新约》希罗底的女儿。希罗底嫁给叔父希律,这件事遭到施洗约翰的责备。莎乐美善舞,希律非常喜欢看她跳舞,表示可以答应她的任何要求。她问过母亲后,提出要施洗约翰的头。于是希律令人把施冼约翰斩首,并把首级赐给她。

午夜守门人Il portiere di notte(1974)

又名:狂爱(台) / 狂恋 / 魂断多瑙河 / The Night Porter

上映日期:1974-04-03片长:118分钟

主演:德克·博加德 Dirk Bogarde/夏洛特·兰普林 Charlotte Rampling/菲利普·勒鲁瓦 Philippe Leroy/加布里埃尔·费泽蒂 Gabriele Ferzetti/Giuseppe Addobbati/伊莎·米兰达 Isa Miranda/Nino Bignamini/Marino Masé/Amedeo Amodio/Piero Vida/杰弗里·科普尔斯顿 Geoffrey Copleston/Manfred Freyberger/Ugo Cardea/Hilda Gunther/诺拉·里奇 Nora Ricci/Piero Mazzinghi

导演:莉莉安娜·卡瓦尼 Liliana Cavani编剧:莉莉安娜·卡瓦尼 Liliana Cavani/Italo Moscati/芭芭拉·阿尔贝蒂 Barbara Alberti/阿梅德奥·帕加尼 Amedeo Pag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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