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牧师,一档常青的美国儿童节目的创始者,一位深深爱着每一位儿童的“邻居”,一个总是温柔、缓慢而坚定地说出很重要的东西的信仰者,在国家人心惶惶之际的一颗安定丸。
许久没有认真地书写,以至一篇影评写得如此艰难,磕磕巴巴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把脑袋倒空,目光落在窗外错落交织的竹子上,回顾纪录片的主人公罗杰斯先生的一生,回想罗杰斯先生对于我究竟意味着什么。
斯通纳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他那平凡而坚忍的一生,我该怎么形容?始终目光如炬,步步艰难而步步进,我无意彰显所谓的优良品质,我只是看到一个人如何在真正意义上诞生了,诞生之后凭着本能走完漫长的一生了,行走过程也即生命的完成,时时刻刻。那样的一生是简洁的,简洁而不乏力。他是我愿意一遍又一遍去读的故事,每一次的阅读都无比热切地汲取着养育我生命的阳光雨露。我在想,这些曾经带给我深刻触动的生命故事,他们都在共同述说着什么?罗杰斯先生的故事,是否也在无意中回应着我的所求?
罗杰斯先生的生命同样“简洁”。他的一生投注于一件事——儿童电视节目;这一件事贯穿了一个坚实的信仰——爱;他的诠释是缓缓而出的,有着始终如一的平定、坚实,如传道者一样。
这信仰源于基督教,如无意外,罗杰斯理应成为一名牧师,走着属于牧师的传教之路。出于偶然,罗杰斯看到了时下儿童电视节目的无聊、滑稽、虚浮、嘈杂,根本不利于儿童身心健康,他相信一档贴近儿童心灵,以平等尊重的姿态与儿童进行对话的节目,是可以发生魔力的,在娱乐喧嚣的大环境下。于是,一档叫《Mister Rogers' Neighborhood》节目诞生了,节目的开头,罗杰斯先生推门而入,笑脸盈盈地对你唱着:
It is a beautiful day in this neighborhood,
A beautiful day for a neighborhood,
Would you be mine? Could you be mine?
“neighborhood”意味着什么?用项飚的话来说,那是几近消失的“附近”。人掉进了两种极端中,要么聚焦在超越性的宏大叙事,要么只关心自己,久而久之,人将陷入越来越无力而孤单的境遇中,那种具体而微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比较松散。出路在哪里呢?“个人的意义与尊严出路不在于个人,一定是在于关系”,因此,要在“附近”也即neighborhood构建出爱的关系,罗杰斯早在六十多年前洞察到人的精神困境与出路,这是领悟了基督教关于“爱”的精髓后,对人与关系有的一份理解与关怀。
而在建设关系前,首要的是看见自己、爱自己,这是罗杰斯几十年如一日,不遗余力地总是在告诉你的:你值得被爱,你也有爱的能力。“知道内心深处有某样东西,可以帮助我们成就自己。”
当你的目光温柔地抚摸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并试图与之对话,爱就开始流淌。罗杰斯先生,正是在通过电视这一媒介,与电视机前的每一个人,进行深入心灵的对话,跨越时空地构建爱的关系。
这份爱的关系是怎么构建的呢?首先的,关键的,最重要的,是他带着全然的虔诚、尊重、聆听与看见,走向每一个孩子,每一个人,继而让每一个人走向自己。从他和孩子们的互动中,你会明显地感受到他绝对的真诚,你会看到一位卓越的聆听者,在专注的聆听和真诚的只言片语中,试图融化所有外在的坚硬,让人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柔软、脆弱、本真呈现于外,当这些东西被述说,被看见,人反而赢得了由内而外的、更为强壮的保护伞。
他拒绝以暴力、无厘头、花哨、速度等方式夺取观众的眼球,实在是当时电视节目中的一股清流。在节目里,他几十年如一日地唱着歌开门、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鲜亮的针织外套,坐在椅子上换一双鞋,以此为标志进入罗杰斯的一天;他从容地做着一天里该做的事,时而慢悠悠地喂鱼、泡脚、散步、聊天,甚至在一分钟里什么也不做,让观众静静地等待;即便呈现出日常的状态,罗杰斯的节目不同于“楚门的世界”那样的真人秀,他会通过手偶、幻想世界等儿童能够接受的方式,告诉他们一些重要的事情,如社会新闻或时下热议的话题;在当时种族歧视的美国,他公然邀请黑人演员作为节目的常驻嘉宾,并和他一起洗脚;他理解并支持同性恋......他的节目在当时有着无可比拟的教育价值,罗杰斯的形象也渐渐深入人心,每当国家发生了让人心动荡不安的事情(如总统遇刺、911事件),他总要被请出来说点什么,以抚慰人心。
他总是无比温柔、缓慢、坚定地道出他视之很重要的东西,有点笨拙,绝对诚意。
当一粒种子的根早已扎进土壤深处,无论它的花与叶朝向何处,都是正确的生的方向。正如罗杰斯选择了儿童电视制作作为毕生的事业,他同样在这条特别的道路上履行着“传道者”的职责,坚信“唯一真正能改变世界的东西,是当有人能明白,爱可以传递”。
我想,他没有刻意坚持什么,不过是把一份信仰贯彻一生。我永远难忘水中的罗杰斯,他不紧不慢地游泳,优雅而坚定,游泳后他站在秤上,指针指向143,他要他的体重每天都维持在143磅。143代表什么呢?——“I”是1个字母,“love”是4个字母,“you”是3个字母。写到这里,我想该停笔了,以沉默的敬意献给罗杰斯,以沉默的感激献给读到此处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