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10-09
Lee • 塞瑟岛之旅:生命不止，漂泊不止，回憶不止
經歷了32年的流亡，Spyros回到了祖國希臘，迎接他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兒女已長大，昔日的戰友也多半死去，那個激情燃燒的年代也死去了，那種為共同理想而攜手奮鬥的革命情誼也已不復存在。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現時才是唯一。
陰沉沉的天空，微藍色的海洋，懸梯緩緩放下，一個人影映在積水的黝黑路面上，他一手提著行李，一手提著小提琴緩緩走來。他鬚髮皆白，可身材魁偉，步履沉穩，風刀霜劍沒有將他壓垮，渾身散發著一種力量。他停下腳步，微微仰起臉來，“是我！”眼中似乎掠過一絲期待。一對兒女並沒因這失而復得的父親而歡欣鼓舞，沒有激動，沒有淚水，在他們眼裏，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只是一個有著“父親”符號的陌生人。看起來兒子似乎若有所思，與這個父親有著絲絲縷縷的聯係，但他只是個觀察者，父親也只是多少能取而用之的一個客體，一個標本。他們只是在例行公事罷了，他們甚至不願與父親親吻以示問候，黨父親提出來時，他們才勉強敷衍了下，可那親吻和擁抱讓人覺得多麽的虛假和做作阿，那麽遙遠，那麽疏離。我想，Spyros這下應該明白了，他的到來並不受到歡迎。這人生的淒苦與蒼涼，概莫如此吧！
故鄉—我一直認爲這是異常神聖而溫暖的字眼，我不願輕易去碰觸，我寧願在他鄉的某個殘破陌生的角落、某個淒清孤絕的時刻，號啕大哭也好，默默流淚也罷，去靜靜舔舐疼痛、疲憊的身體和心靈的傷口。而安哲卻沒有，他的每一部電影都試圖去逼近故鄉的真諦，他要揭開那每一顆為故鄉煎熬和纏繞著的心靈的層層迷霧，解開孤獨的密語。
妻子卡特琳娜面對丈夫的歸來，她沒有慌亂，沒有哭泣，只靜靜地立在門檻上，只輕輕地問了句 “Have you had anything to eat?”這應該是整部影片中最溫暖的臺詞了，一下子拉近了她和丈夫間的距離，給了觀者無盡的想象。32年，這在她看來，似乎根本就不存在，所有的艱辛和磨難瞬間化作對丈夫思戀與關愛的萬般柔情，此等愛情，世間罕有。可出人意料之外的是，這個老頭子不知怎麽的竟惹可敬可愛的卡特琳娜哭了，更讓人不解的是才到家不到幾分鈡，竟拖著他那破箱子和小提琴又一次離家出走了，全然不顧卡特琳娜32年來的堅持和守候，十足可恨！Spyros失去勇氣了嗎？還是沒有面對現實的能力？我覺得不是的，的確，世界變了，以前他熟悉的那個世界再也不存在了，不是他沒有勇氣，更不是他缺乏能力。他所有的等待和努力，只為回憶，只為回憶中的激情燃燒的歲月。從他32年前離開祖國的那天起，他就把心留下了。
正是他的這種反常舉動，才使卡特琳娜的愛變得堅不可摧。
第二天，兒子帶著他和家人一起回到了他曾生活和戰鬥過的地方，連綿起伏的群山籠罩在茫茫的白霧中，山崗上寂靜、凋敝、蒼涼，他和老友用打遊擊戰爭時的謎語交談著，那似在呼喊似在交談的哨聲聼來那麽尖利刺耳而又不合時宜，可是似乎一下子越過了時間的鴻溝，他興致勃勃地行走在熟悉的山崗上，一邊和老友交談，和死去的戰友打招呼，最後竟唱著歌手舞足蹈起來，像個孩子，那種光景，莞爾之餘更令人悲傷難抑了。老友告訴他，腳下的土地被徵用了，老人憤怒了，他要保護自己的土地……
可想而知，老人破壞了賣地一事，成了村民眼中的絆腳石，警察也把他盯上了，他的身份被質疑。最終，他的小木屋被大火燒毀了，他自己也躲進了老房子，他拒絕離開。老友、妻子和兒女找到了他，他在老房子裏用謎語叫喊著“我何時才能回到我的祖國？”也許是我過於多愁善感，聽到他那無助的呐喊，我感到心痛，眼淚怎麽也抑制不住。不，那不是呐喊，那只是一顆孤獨無助的心靈以一種尋求理解和商量的口吻。多麽荒誕阿，他要回去的不是現在的祖國，而是32年前的祖國，那戰火紛飛鬥志昂揚的光榮嵗月。（人生是多麽荒誕而不可理喻阿，那些已然逝去的再也找不回的歲月才是最可寶貴的！）
卡特琳娜走上前，牽著丈夫的手，“你沒變，黨你害怕時，你總是一個人躲起來！”多麽溫暖啊，卡特琳娜充滿愛意、理解和溫情問候，更見這個男人的可愛之処。他的感情是内斂的，藏得太深，只有深愛著的人才看得見，觸摸得到。
Spyros的身份是尷尬的，用警察的話說，他是一個沒有國籍的人，定要遭到驅逐。港口邊的小酒館裏，各色人等來來往往，他們在這裡尋歡作樂，揮霍人生，是一群徹徹底底沒有自我，沒有身份的人。兒子在這裡踟躕不安，雖然他將兒子取名為Spyros，或許導演別有用意，但我認爲那毫無意義，他不過更心安理得的冷漠對待父親的生死去留；女兒騎在陌生男人的身上希求用快感來證明自己的存在，父親的生死她全然不顧，她已經沒有了靈魂，說得更悲觀些，他們所生活的那個時代已經沒有了靈魂，人人不過行屍走肉般活著罷了，我們呢？何嘗不是如此！
夜幕沉沉，沒有星光，沒有月亮。海邊臨時搭就的舞臺上，卡特琳娜站在話筒前，遙望著黑暗深處，縷縷琴聲若隱若現，卡特琳娜堅定的喊著：“我要跟他去”“我要跟他去”……那無邊無際的黑暗阿！
黎明時分，微藍色的海，既聲海鷗的鳴叫，Spyros和卡特琳娜相擁在漂浮在浮舟上……
“天亮了。”Spyros說。
“我已經準備好了。”
Spyros解開纜繩，浮舟遠遠漂去……
無邊無際的微藍色海洋上空，憂愁哀怨的琴聲久久飄蕩著……
2009.10.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