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看了不少关于电影的评论,大体上都是讨论到底第一个还是第二个故事是真实的。个人认为,但凡智力足够又不是患了琼瑶症的成年人,都可以看到第一个故事是多么不靠谱。且不论航海常识,故事中很多“硬伤”已经是导演给我们留下的最好线索。比如派突然学会扎救生筏与收集淡水,消失的斑马、猩猩与豺狗的尸体,不见的吃剩鱼骨——请不要说不出现尸骨是唯美主义考虑,食人岛上到处都是鱼骨,而这也是进一步分析的一个提示。这些都充分暗示了派有意替换了很多细节,“哪一个故事是你想要的?”这句话才是贯穿整个电影的真正主题。

 

而更为可怕的是,当我们以派用以推翻第一个故事的第二个故事的方法来重新审视第二个故事时,同样的矛盾开始浮现。也就是说,第二个故事实际上也是派的“想要的故事”。真正的事实,则在这个故事所暗示出的,第三个故事里。如果说孟加拉虎的故事是天堂,厨子、船员与母亲的故事是炼狱,那么接下来的故事则是不折不扣的地狱。

 

关于第二个故事,我们确实闻到了些许真实的痕迹,但是依然有几个关键的谜团没有被揭开。一,如果斑马代表了船员,那么为什么他是从派家人所在的船舱中游出来的?二,为什么派在最后不经意间提到了,“感谢父亲,如果没有他对我的教育,我肯定无法活下来”这句奇怪的话?因为根据第二个故事,教他一切的应当是船上的厨师。三,厨师为什么会有食用安眠药的反应?四,食人岛究竟代表了什么?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老虎根本就不存在,那么派为何要躲去船旁边的简易木筏?

 

综合一下,如果所有的动物都是人的替代,那么救生筏上人的身份会不会根本也是他人的某种投影呢?

比如,豺狗替代了厨师,而厨师又替代了父亲?

 

要解决这些问题,首先我们就要谈谈派这个人。派是一个记忆力极为惊人的少年,他甚至可以记忆几整版圆周率。所以可以记起与恋人相处最后一天的一切,与记不得说再见,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以派一贯的思维定势看,他是一个喜欢替代,但是不很懂得撒谎的人。这从他对于幼时老虎吃羊的经历不难看出,本应在铁栅内的羊(真实)被替代到了铁栅外(派想要的故事),被吃的结果却保留了下来。以此类推,与阿南达的分离并不是被忘记了,而是“根本不存在”。而阿南达去了哪里呢?个人的猜想是,她就在派所在的船上。而这一点,在之后的情节中会被进一步印证。

 

这个情节就是风雨之夜,派莫名其妙的去了甲板,正常情况下,面对倾盆大雨和剧烈风浪,没有人愿意去淋雨冒险,那么派之所以行动,一定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是什么呢?答案是他去找一个别人并不知晓,对派却很重要的人,这个人就是与他私奔并藏在救生船上的阿南达。我曾经看过一个分析,说父亲给全船的人下了安眠药,用以骗取保险。这点我并不是太赞同,因为从电影的前期铺垫看,父亲虽然严厉,却没有理由放弃家人。我倒是更觉得派才是真正下安眠药的人,他下安眠药的动机很简单,就是要在大家熟睡的前提下,溜出自己的船舱,找到阿南达,利用救生筏私奔逃走。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救生筏上预先装载着大量食物,并且明明没坐几个人,派却急着下降。关于这个细节,大家可以对照一下泰坦尼克号,正常情况下,应当是救生筏上坐满人之后,才会从船舷降下。

 

而幼稚的派没有料到两点,第一是失去船员的海船冲入了风暴,并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况下迅速沉船。这也是为何影片最后日本船业公司的人不断质询这起奇怪的海难事件。第二是因为船上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肉食,派一家吃的很少,所以昏迷的程度较浅。事实上除了母亲,派的父亲和哥哥实际上都没有在沉船过程中死亡。而这也就是也是为什么他极力辩白“我不知道船为什么会沉”,却依然对失去的家人一再痛苦忏悔“I`m sorry”的真正原因。——请注意,派每次说这句台词的时候,几乎必然是什么东西因派而死。

 

我们已经无从判断派是否真的回到自己家人熟睡的船舱,亦或者这只是“派想要的故事”,正如派在第二个故事中“希望”母亲活着,并且不是直接因自己而死一样。而船舱中游出并登上救生筏的斑马则毫无疑问的暗示了其中一个家人的幸存,从后来“父亲教会我生存”的表述回溯,斑马对应的应该是派的兄弟拉维。这点从最后派一对儿女的性命中再次得到印证,容后细表。而因为派已经将救生船摇下,拉维又是安眠药劲未过,因而摔断了腿,并为最终的死亡埋下了伏笔。

 

然后就是几只动物上船的过程,根据电影描述,老虎和猩猩是漂流上船,而豺狗是一直躲在船上的。这一点非常怪异,且不说动物从来都被锁在笼子里,而动物的形象则对应着人,更为重要的是,派是老虎,为什么派会救自己呢?事实上,这又是“派想要的故事”的一个替代,即派希望自己不是作为罪魁祸首一开始就在救生筏上的,而是作为遇难者被搭救上筏的,而豺狗(父亲)才是一直躲在船上的人(对于自身负罪感的转嫁)。当然,和派同在船上的阿南达(猩猩)自然也必须是被搭救上船的。这也就使得“猩猩乘坐香蕉船漂流而来”这个被日本人一再坚决否定“香蕉会沉下去”的蹩脚故事变得具有了某种程度上的合理性。

 

而豺狗上船后的安眠药效反应,对于派的敌对态度,以及老虎和豺狗初期在仓内相安无事的表述也恰好吻合当时救生筏上每个人的状态与心态。虽然因为妻子死去、拉维重伤,父亲对派无比憎恨,但是却又无法真的放任儿子在大海无助等死,因而他一方面教授派生存技巧,一方面却又不停向他发泄怨气,这种情绪在拉维死亡时达到了顶点。由于腿部重伤缺乏治疗,拉维的伤势严重恶化,苍蝇开始叮咬将死的躯体。父亲迫于无奈进行了手术,并直接导致拉维的死亡。面对这一切,濒临崩溃的派与阿南达再次试图逃跑(背着豺狗制作简易筏与分发救生衣),却被父亲发现。绝望中,父亲失去理智扑向派,并失手杀死了维护派的阿南达。派心中的猛兽在这一瞬间爆发,杀死了父亲。(杀人抛尸的厨师是不会放弃抵抗的,但是一个心碎的父亲却很有可能。)这个俄狄浦斯式的弑父诅咒是少年无法承受的,更何况是“为了女友杀死父亲”不会被任何价值观所接纳,因而派宁可自己是“为了母亲杀死厨师”,从而又一次创造了“派想要的故事”。派当然不可能呆在父亲和阿南达横尸的救生筏,所以他选择带着所有饮食在简易木筏躲避,而把弑亲的沉重负担化为孟加拉虎,留在了救生筏上。

 

而缺少食物始终是一个大问题,最终少年派被饥饿彻底冲昏了理智,而影片也迎来了最为黑暗的场景——食人岛。食人岛的女性造型说明了死者的性别,而莲花则同时对应着母亲与阿南达。真正显现真实的是派离开岛前,在树根上系下订情信物的细节。这个细节说明了死者不是派的母亲,而是情人。救生筏上阿南达的尸体已经呈现出腐败中的绿色痕迹(岛的颜色),而岛上植物的根茎中紫红的色彩则是内部的腐肉,满岛的猫鼬则是蛆虫。岛上的鱼骨是船舱中的鱼骨,而水潭中的鱼骨则是阿南达胃里的残食。所谓“岛吃人”,映照的无非是“人吃岛”的可怕现实。派吃的是“植物”,虎吃的是“猫鼬”,也不过是两眼昏黑狼吞虎咽的食素者编造的又一个“想要的故事”。直到阿南达的牙齿唤醒了残存的良知,派终于让阿南达的尸体顺水漂走(离开自己,而非自己离开,又一次替换)。

 

最终,派漂流到了墨西哥海岸,而代表罪的老虎则离开派进入了丛林,派终于在心灵上完成了对自己的最后清洗。而派尽管回过印度,但没有找阿南达,回国成婚却又以阿南达和拉维为自己的一对子女命名,表面上似乎表现了两人在派的生命中地位重要。事实上,拉维从未在派的生命中,如父亲、母亲或阿南达般留下正面而深刻的印记。两者唯一的共通之处,在于遇难时同处一船,派深存歉疚,却又不至因为两者死因直接引发负罪感。

 

与其说这是个讲述宗教的故事,不如直接说这是个反宗教的故事。神在派的漫长漂流中,没有为派伸出任何援手。相反派却利用宗教,将所有的罪恶与痛苦转嫁出去,从而为自己找到了无罪的理由。地狱般的经历,通过两次扭曲引申,终于变成了天堂般的浪漫,褪尽了鲜血与羞愧,获得了世人的同情。但若是说这是单纯的反宗教,派的经历却也恰恰体现了宗教的真谛,即引导人们去除灵魂中属于罪的部分,带着纯净的部分走向天堂。好吧,现在正如少年派,两个选择放在了你的面前,你喜欢那个?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2012)

又名:少年Pi的奇幻漂流 / 漂流少年Pi

上映日期:2012-11-22(中国大陆) / 2012-09-28(纽约电影节) / 2012-11-21(美国)片长:127分钟

主演:苏拉·沙玛 Suraj Sharma/伊尔凡·可汗 Irrfan Khan/拉菲·斯波 Rafe Spall/阿迪勒·侯赛因 Adil Hussain/塔布 Tabu/阿尤什·坦东 Ayush Tandon/加塔姆·贝鲁尔 Gautam Belur/阿彦·汗 Ayaan Khan/穆德·阿巴斯·卡勒里 Mohd. Abbas Khaleeli/维比什·希瓦库玛 Vibish Sivakumar/热拉尔·德帕迪约 Gérard Depardieu/詹姆斯·塞托 James Saito/俊·奈托 Jun Naito/安德里亚·迪·斯戴法诺 Andrea Di Stefano/沙拉万提·塞纳特 Shravanthi Sainath/王柏杰 Bo-Chieh Wang/柯一正 I-Chen Ko/黄健玮 Chien-wei Huang

导演:李安 Ang Lee编剧:扬·马特尔 Yann Martel/大卫·麦基 David Mag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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