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在残酷海难中为生存而食人”的真相包装成“与一只孟加拉虎的奇幻漂流之旅”,凭借浪漫隐喻的方式逃避赤裸现实的精神围剿。派从作家神色惊恐的对第一个故事的偏爱择选里,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满足。“所以,”派抿起一抹略显嘲讽的诡笑“你是选择上帝的。”

对未知人性缀以纷繁意象的乔饰,对嗜血兽性与文明社会晦朔模糊界限的精致渲染,派能达到如此熟练的境界,个中好处在其童年时就已切身感受——通过借由对无限不循环数字的熟练背诵获得的师生崇拜,结束了谐音似“小便”而被嘲讽名字的命运。符号化的形象一经确立如同被电击赋予生命的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用自身细胞培育出的梦魇在展现狰狞面目之前不过是一堆碎尸残肢的拼接。派在成为同辈争相高声呼唤推崇的“派”之前,无非是在阴暗角落受尽嘲弄的普通小孩。

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说道 :“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苦难的表现, 又是对这种现实的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 是无情世界的情感, 正像它是无精神活力的制度的精神一样。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宗教使人丧失了“类”的本质属性。《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从一帧帧动物园内面容可掬的动物群像中逐渐展开,在这与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毫无瓜葛的人造牢笼里,动物的们似乎天生就像镜头里表现的一般可爱温柔。出于执迷神明无所不能之力狂热的爱慕,以及在既定信条守则下律己遵从的敬畏,深信受多重信仰庇佑,沉迷宗教这一精神毒品的派逐渐遗失了对现实本我的意识。幼年派在同代表残暴凶猛的老虎的相互凝视中,看见了探过铁栅栏无畏真诚的“超我”的自己。兽性的眼从未慈悲,倒映肉身于其瞳孔之上的虔诚信徒却因坚信神明之爱的光芒对此不置可否。

这是影片中派与老虎的第一次交锋。画面切换到浪涛汹涌、电闪雷鸣的海难之夜,少年派在船上遥遥看见老虎像自己的靠近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抗拒,他转身跳进汪洋,海面以下,目光所及是往昔恬淡安详的动物园里不可见的戮杀景象。倘若如真相所言派即是老虎,那么在这风起云涌的恐怖海难现场他逃避的又是什么?我想,可能是在信仰尚未全然崩塌前对神明追随的执着,对自身残酷兽性初见端倪的排斥与厌恶,甚至甚于对海难的恐惧。他坚持死死拥抱住船杆,在自己呼之欲出的邪恶兽性与葬身鱼腹的自然法则压迫间为了信仰而苦苦挣扎。

在与“老虎”的周旋间,派竭尽所能也未能在暴露于需要满足原始欲求的世界里谋求信仰与生存的平衡。但他依然相信神明将拯他于困苦之间,他不停地祷告,不停的恳求宽恕,投掷的求生信泥牛入海、擦身而过的救生船、被巨鲸毁为一旦的补给品……一次次被残酷现实毁灭希望派,仍未能泯灭对神迹的期盼。直到,他赖以慰藉自我的笔和可供书写的纸——他精神世界的复刻,被一阵狂风袭卷而去,为此派站在船上向他一直匍匐的神明竭力斥问,长期的隐忍与拘束终于在这一瞬间爆发,被打破的安全感从此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存的挑战、对现实的无助与彷徨,是恐惧给予了派直面鲜血淋漓的勇气,这勇气就是他心中的“老虎”。这勇气成为了派新的信仰,让他在以亲生母亲与心爱的女友的尸体果腹的过程中心安理得,而这份心安,以及坚持生存下去的执念,就是这份信仰的全部价值与意义。

只要人类依旧是血肉之躯,向死而生的趋势无法逆转,属于宗教的彼岸关怀就绝不会消弭,这与科学是否昌明无关。

为此,他杜撰了一个令人遐想联翩的奇妙漂流之旅,他亲手将自身遭遇的食人经历改写成了一个童话故事,于此,他真正亲手创造了一种“神”,一种让调查员与作家愿意相信的的“神”。在创造这一“神明”的过程中,派对世人对这一“神明”的相信自信满满,哪怕故事漏洞百出。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2012)

又名:少年Pi的奇幻漂流 / 漂流少年Pi

上映日期:2012-11-22(中国大陆) / 2012-09-28(纽约电影节) / 2012-11-21(美国)片长:127分钟

主演:苏拉·沙玛 Suraj Sharma/伊尔凡·可汗 Irrfan Khan/拉菲·斯波 Rafe Spall/阿迪勒·侯赛因 Adil Hussain/塔布 Tabu/阿尤什·坦东 Ayush Tandon/加塔姆·贝鲁尔 Gautam Belur/阿彦·汗 Ayaan Khan/穆德·阿巴斯·卡勒里 Mohd. Abbas Khaleeli/维比什·希瓦库玛 Vibish Sivakumar/热拉尔·德帕迪约 Gérard Depardieu/詹姆斯·塞托 James Saito/俊·奈托 Jun Naito/安德里亚·迪·斯戴法诺 Andrea Di Stefano/沙拉万提·塞纳特 Shravanthi Sainath/王柏杰 Bo-Chieh Wang/柯一正 I-Chen Ko/黄健玮 Chien-wei Huang

导演:李安 Ang Lee编剧:扬·马特尔 Yann Martel/大卫·麦基 David Mag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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