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虽然美轮美奂的奇景幻境未能感受到,但是故事的设置还是相当的吸引人。《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叙事手法的精彩表现,我也只在《红楼梦》中感受到,经得起推敲和琢磨。
  就我自己的思考而言,我认为这个世界,自有人类以来(具体点,或可能是自人类有思想以来,以思维的方式来处理问题的状态),一直都在处理一个“理解和接受”的问题,显然这两个词都至少体现为“两者间”的关系,包括人与自己,人与人,人与环境间的相互关系。理解与接受是要分开的,是必须分开的,但两者之间的先后关系,我也没弄清楚——理解是否意味着接受,接受是否必定要理解。关于“理解与接受”至少存在这样几个问题:理解什么,怎么理解,理解是否存在界限,接受什么,怎么接受,接受是否存在界限。在我看来《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演绎这个问题。
  这部片子虽然是以印度文化为背景,但是事实上其内核却刻着很深的西方文化烙印。现代西方人的文化有两大源头,一是古希腊文化,强调人自身的理性,自然科学是其代表;一是基督教文化,强调宗教信仰的指引。西方人就是依凭着这两种方式来理解和接受世界的,很多人徘徊于两者之间,或者很多人受着两者不可调和矛盾的折磨。相信科学,依着人的理性来理解世界,我们确实看清了很多东西,但对着精微,浩瀚,层峦叠嶂的世界,理性之光至今依然只能谓之为“一米阳光“,我们甚至对那些已知的世界依然要问我们真的清楚地知道了吗?当黑暗再度袭来时,人们不得不再次向万能的神求救,寻求他的庇护和指引,让我们的内心心存慰藉,即使在黑暗中也心存信念,不失去希望。但现实是这种庇护和指引常常又让人们备受伤害,黑暗中的挣扎真的可以被解脱吗?在一片质疑中神又倒下了。有人可能会说,那就理性和宗教两个都要嘛,遇着哪个问题就用哪个来解决就是了。这是说的轻巧哦,要是问题都那么好解决了,这世界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事情了。西方人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围绕着”理性和信仰“来演绎他们的历史的。这部片子的内核就是这样的了,片子的发生地正好是印度宗教文化多样繁荣的本地治理这个地方,而主人公家庭科学理性文化浓厚,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科学家,而且他的母亲是有宗教信仰的科学家。
  有了这些内核,这个西方人怎么也解决不好的问题,这矛盾如何反映在电影里,然后又会看起来好看点呢?大家都喜欢看武侠小说,那个不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有点中国武侠小说的逻辑。给定一个矛盾,给定一个规则,给定一个主人公,再给定一部秘籍或者一把神剑,连成一句话就是:主人公受矛盾的驱使力图解决它,在千难万险中获得秘籍或者宝剑,经过揣摩和苦练,或者某些灵感的来源,终抵武艺的最高层,或实现”人剑合一“的境界,最后藉此消除矛盾,世间获得和平。《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很大程度上带有这样的逻辑:给定人生变幻莫测,矛盾多多;给定人必须找到一些称心如意的方法来解决这些矛盾,以度过人生;从小长大的主人公少年派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给定宗教和科学两种方法,连起来就是:慢慢长大的少年派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先与宗教接触了,觉得宗教讲述的故事有意思,并且开始持着一些宗教的信念,尤其是他以极强的毅力,把他的名字从“小便”变成了“派”,让他信心倍增。不过不信邪的派老爹,跟他说:“宗教救不了你,也不能理解这个世界,而且还老是迷惑你,所以你不能信。”与老虎的第一次遭遇是宗教与科学的第一次矛盾大爆发,事后少年派无所适从了,不知道信仰丢了怎么办。好吧,就这个时候,人性内心的基本动能舒展开了——”爱”袭来,这是个关键呀。不用宗教也不用科学,仅仅是几个手势,探知内心,然后心心相印,这是第一次“理解与接受”的成功。没有说再见,为什么要说再见呢。旅行开始了,派老娘与厨子的一次矛盾,宗教与理性的一次小矛盾,宗教信仰者说:“我要吃素”,厨子不耐烦的说:“肉是草转化的呀”,好像厨子有点道理啊,派老爹不干了,他的暴力行动表明,即使他信科学不信宗教,在宗教和科学之间,他维护“爱”。还有一个自称佛教徒的看起来是亚裔的水手,说肉汁是素食,这能说明儒家文化圈的实用主义吗,管你宗教还是科学,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然后紧接着暴风雨来了,派的宗教本性被点燃冲出了船舱,他哥拉维偏向理性,不干这事。然后莫名其妙的船就准备沉了,动物莫名其妙从舱底窜到了甲板上。管它怎么地,无关宏旨,反正就是这么着:派上救生船了,一只斑马蹦上了船,然后冒出了一只土狼,接着飘来一只红毛猩猩。土狼咬死了斑马,然后又搞死了红毛猩猩,派对这两个动物都有感情,所以他恨死了这个土狼了。就在这时,老虎是从“帆布下”突然出来狠狠的咬死了土狼。“怎么就这时候突然跑出来了呢?”之后的就是漂流在生死困境中,在饥饿与暴风雨的生死困境中,是要处理的绝大问题。在这个茫茫的过程中,派与自己,派与老虎,派与漫漫无期的漂流之间,怎么理解这样一个处境,要去处理哪些问题,怎么处理这些问题呢?于是乎母亲的信仰与父亲的理性,在极端恶劣的情况下,在迫不及待不得不解决的情况下,轮番上阵,逐个击破了所有的问题,让生存暂时得以为继,让活着暂时有些许快乐和意义。暴风雨来临前,派对老虎的微笑意味着他在信仰与理性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然而从武学境界而言,这也就七八成的功力而已,武学的至高境界是“从无至有“,还要”从有至无”从“有我之境入无我之境”。如此,就有了暴风雨让先前建立起来的所有至所有都归于无,让信仰和理性都失去它的作用。派与老虎在暴风雨中垂死挣扎,他们在无助之中,至少派是感受到了老虎的心境,这种心境的感受,让两者合二为一,即有了派抱着老虎头的那一幕。既然如此,按照武侠的一般套路就是,此时此刻,应该“柳暗花明”“桃源深处有人家“啦。无疑这是一个”极乐世界“,它给予最为美妙的世界,最为丰裕的世界,这不就是人们苦苦追求的天堂吗。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老子的至高哲学就是”有无相生“,得到即意味着失去。在天堂里会失去什么,失去意义啊,失去存在感啊!少年派得证成正果,悟到人生至高要义——要有意义,有意义才有存在感。那存在感是什么,是”爱“啊,相惜相知的爱——派爱上了老虎,这是“理解与接受”的第二次成功。再出发的时候,这就是那”人剑合一“的少年派了。
  好了,故事到这里,就大大地要了结了。问题是,美是美啊,可是问题不少——谁信呀。这么一个讲起来玄乎的不得了的故事,我都不信,那老虎怎么跑出来的,那土狼怎么出来的,香蕉明明是不会浮游的啊?那个小说家不信,两个小日本也不信。于是乎派就又编撰了一个故事,斑马变成了水手,土狼变成了厨子,红毛猩猩变成派老娘,老虎变成派自己。一系列的矛盾和厮杀,一系列原则上的忍无可忍。两个故事都有合理之处,都有不难以置信之处。这里有几种可能:一是,按第一个故事去发生,一切就按原来的顺下来;二是,按第二个故事发展,那么这里就有很大的问题了,为什么派要编出第一个故事呢?假如一定要我选,我觉得第二个故事发生的可能性大一些,派之所以这么去编一个故事,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一个年轻人发生这样一个失去亲人,而且是目睹着极端的困境和极为残忍的情形(母亲惨死,其他人被分尸吃了),心里是难以磨平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修改自己的记忆,让发生的事情更为让自己可以接受。就此,他自身可能经历了极为痛苦的内心世界,现在它能够如此平静的接受这样一个既往的事实,意味着他参悟了其中的虚虚实实,这对于平常人或许是不易的。但是对于派这样一个接受宗教和科学洗礼的人来说,他或许可以某种平衡来处理这个问题。老派说:要是它发生了,就发生了,为什么它必须意味着什么东西?这个回答,就是现实版的”人剑合一“。最后的结局,是他娶了他的恋人,有了家庭,有了”爱“——这是理解与接受的第三次成功!
  除了内容外,电影本身的拍摄编辑方式也非常值得称道,很多细节值得玩味,就是老虎的名字(从老虎到口渴到理查德·帕克)都有深意。五言以蔽之:虚虚实实,虚有其实,实有其虚,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关于理性和信仰,理解与接受的问题,从这部电影里,我们看到了什么吧,其实我们会发现我们什么也没看到,发生就是发生了。就我自己而言,我只觉得,理性是很好的理解工具,一个人要不断地扩展理性的理解范围,但是理性太冰冷,太狭隘,信仰含有深意,爱意,可以让接受来得从容些,但过于模糊、过于迟钝,要保有超越理性的信念,给信念留足空间。至于能不能上升到“人剑合一”的境界,那是上天决定的。其实什么理性和信仰,也就是“心”罢了。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2012)

又名:少年Pi的奇幻漂流 / 漂流少年Pi

上映日期:2012-11-22(中国大陆) / 2012-09-28(纽约电影节) / 2012-11-21(美国)片长:127分钟

主演:苏拉·沙玛 / 伊尔凡·可汗 / 拉菲·斯波 / 阿迪勒·侯赛因 / 塔布 / 阿尤什·坦东 / 加塔姆·贝鲁尔 / 阿彦·汗 / 穆德·阿巴斯·卡勒里 / 维比什·希瓦库玛 / 热拉尔·德帕迪约 / 詹姆斯·斋藤 / 俊·奈托 / 安德里亚·迪·斯戴法诺 / 沙拉万提·塞纳特 / 王柏杰 / 柯一正 / 黄健玮 / 

导演:李安 / 编剧:扬·马特尔 Yann Martel/大卫·麦基 David Mag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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