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1-25

天地一沙鷗 •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李安的少年Pi

       少年Pi 的奇幻漂流，少年是成長中的生命，Pi 是數學符號中，一個無止盡的數，兩個加起來，就是隱喻生命的，生生不息的本質。

    其實整齣劇，李安就是在講一個「天道自然」的概念。而我們的人心，是如此的不自然，緣起則魔易起，而魔起因心動，皆咎由自取。是我們的心，讓生命停止，起了分別，遠離了自然。自然的生命，天行健，從來就是這樣，沒有停過。

    幼時的少年Pi，連避開老虎的魔爪都不知，天真地想親手餵養老虎，這是我們人最純真，最無分別心的時候。只是我們人，為了生存，為了欲望，為了文明，我們逐漸架起了心魔，但也因此而不快樂，直到遇到了愛情。但是，也就如我們人生的愛情一般，總是不可得，少年Pi，無法抗拒命運地，離開了他的愛情，開始了他的海上旅程。

    人世間的相爭，只是我們的獸性的部份，或說是我們的陰面、我們的魔性，如果我們能駕馭好它，它就是幫助我們推動生命的力量。老虎，指的是少年Pi 的陰面，也就是魔性根源或說是獸性。所以當少年Pi，他愈否定這個自然的部份，就愈無法避開老虎的威脅 (自我魔性的糾纏)，即便已經在船的旁邊，做了一個相連的小浮艇，躲到了小浮艇上，我們卻始終無法避開 (無法切割小船與小艇)，蠢動的魔性根源 (老虎)，兩艘小艇，就像我們的太極圖一般，相互推動、彼此依存，目前，只是不夠平衡。這是我們生命的本質，陽中有陰、陰中有陽。一直到少年Pi 他不斷地，為了各種求生存的狀況體會到，我們必須去駕馭、控制自己的魔性根源，昇華自己的魔性，而不是以道德遮住眼睛，或是避開，或是想把魔殺了，它就會不存在的。因此少年Pi 開始用方法，馴服起老虎 ( 自己的魔性、獸性 )，讓自己的神魔取得平衡，太極圖，已然雛型。神魔本是同源，就像小船與小艇，分割不開來的。而也因著這生命中陰面的本質，少年Pi 才一路上有著堅強的求生意志。

    生命，是美是醜，端看我們的心，接不接受，如何去看，全部都是心的作用。在狂風暴雨中，少年Pi，可以在忘我的時候，看到大自然的美，雷電的光華，狂風的絢麗，暴雨的恩澤。而當情動的時候，老虎撐不住的時候，卻又黯然銷魂。一切，都是心的作用。進入了自然，就了解了，生命本是一個生滅的過程。生命的本質，也可以說是奇幻的，我們的心，形塑了自己的世界。

    生命的無常本質，就如同少年Pi 在歷經海上漂流的千辛萬苦，馴服了老虎，克服了飢餓之後，竟然又一個暴風雨來了，而且這個暴風雨，帶來了真正接近死亡的絕望，只是沒想到，活下來了...... 暴風雨之後，漂流到一個美麗島。在美麗島中，無論是少年Pi 或者是老虎，都有吃不完的食物，純淨的飲水，美好的生活節奏。也就是說，生命不再需要推動了，表面上擁有了一切，實際上，更大的災難就因生命中的陰面不在，而不再前進，這就等同於進入了一個食人島，食取了我們的生命，也就是更大的死亡災難，更大的陰，正等著你。而提醒你的，就偏偏是你生命中的陰面，老虎，因為它是你生命中的一部份。最後，少年Pi 決定離開這個島，就等於生命獲得繼續推動的機會，雖要回到無際的汪洋，繼續無止境的漂流，但這才是回歸到生命的本質。也因為少年Pi 有勇氣面對自己的無常生命 (陰暗面) ，繼續與老虎共船，且回歸到未知無盡的汪洋中，生命反而得到開悟的機會，在歷經不斷的生死考驗後，生命終究獲得重生，漂流到墨西哥的海邊。

    生命重生後的少年，真正體會到了陰中有陽的道理，不再除惡務盡，老虎也就不回頭地，此生，不再出現了，而放下了魔性的少年Pi ，止不住懺情的眼淚，在放下後，進一步得到真正心靈的重生。也因此，後來的中年Pi 可以真正地傳道，不是因為他信哪一個神，而是因為他體會到了天人合一的道理。生命必有其陰面，而陰面的正面意義，就是生命的推動，當我們把生命的陰面視為魔，其實是我們著了自己的心魔。這是生命的本質，當我們不用自己的價值觀解讀生命，且接受生命的陰暗面時，也就是我們接受了生命的無常，視無常為有常（常、正常），那我們就身心安頓，不再魔起了。

    老子的道德經中提到：「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這就是中國人對生命的智慧，以天地陰陽的平衡觀，在看人生。而最有名的禪宗六祖慧能說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說的就是，我們的分別心，造就了我們的心魔，魔本身不在，是我們創造了它。尤其在現代的宗教觀，以及現代的文明裡，我們更是不斷地創造心魔，分門別類。當我們自以為我們的科學文明有多了不起，自以為是上帝，文明是可以依靠的時候，就如同少年Pi 在飢餓絕望的汪洋中的，最後文明世界的依靠，那本筆記本，及生存手冊，霎時間，就被狂風暴雨，無情地帶走，永遠不回頭了。

    看過一些預告片的說明，中外的評論，說李安拍這一片，是在說神靈的存在，這是不夠完整的。李安指的上帝，其實是中國人說的天理，是凌駕於所有的神之上的。若要說靈，李安說的是天地有靈，天道自然，所以少年Pi，在他純真的時候，甚麼教都可以信，都想要走進去。而中年Pi，在與作家用餐之前，可以用基督教的阿門，去結合印度教，真誠面對自己。也所以李安說了，這部片，沒有在台灣，他拍不出來。我認為，因為他必須回到，這個曾經以中華文明，天人合一的精神，所深刻孕育的台灣，這個他年少時期，擁有過最空靈的人類文明的，民歌台灣！他才能得到無窮盡的心靈能量，完成這片生生不息的「少年Pi 的奇幻漂流」。

    台藝大，李安時期的國立藝專，以台灣的藝術學校來說，台藝大孕育出這樣的大師的基礎，是因為台藝大的老師們，多半都從國立藝專時期走來，有不斷實作的「行」的基礎，從學生時期就有實際參與、製作的多年經驗，成就深厚的功底。而且從民國四十年走來，承接了最踏實的中華文明。學風自由，則更是符合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的形而上藝術修養法則。就像金庸的天龍八部一樣，真正的高手，是最後才出現的那位在藏經閣當中掃地的老和尚，台藝大的學生，有沒有自己去發掘到，老師的才華而已。不是光羨慕那些江湖上，虛有其表的大師，有些用政治或商業手法得到名聲，有些引進一些西方心理學本質範疇的藝術理論或學派，其實不見得落實到藝術生命當中，可能僅是成就了一堆大師之名。

    李安，賦予了這部電影生命，及許多的意義，卻又在電影的結尾，藉由劇中作家與中年Pi 的嘴，告訴我們，「故事為什麼一定要看懂呢?」電影不一定要去思考他的意義，而是要做到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寓意展現出境界，卻不一定能解釋，所以在電影尾端，當作家朋友問中年Pi 他不懂故事的意義的時候，中年Pi 告訴他，為什麼要懂? 看到甚麼就是甚麼！這是中國知識份子的風骨，道可道，非常道，即便真摯付出，但尊重相知的緣份，接受所有的結果，不起分別心。也正落實了孔子說的：「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在台灣有名人說，李安「謙虛到有點不真實」，那其實是因為他試著努力去以謙虛的方法，體會學習生命，創作藝術，等於是一種生命的修行，從台灣的國立藝專以來的校風，其實就是如此，這份生生不息的能量，一直在台灣我們的校園中運行著!

國立台灣藝術大學戲劇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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