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六字大明咒”和“存在主义”

电影《少年派》我是3年前看的,已经公映了好几年了,我甚至还买了原著小说,但当时都没看,以为那是给孩子看的,所以让我儿子去看了。现在想来还有点后怕,这电影真的不是给孩子看的(又一次被翻译的鬼名字给坑了),好在当时儿子刚上初中,根本没看懂,只是去凑个热闹,看看炫酷的画面而已。这还得感谢李安导演的大师级手法,将第一个故事讲得炫酷而单纯,像一个有着美好结局的童话和寓言,让心地单纯的人(比如像我儿子这样的小朋友)感受不到幻像背后的残酷和罪恶(而原著小说在第一个故事中就已经暗示“吃人”了)。

别说小孩子了,连我都差点被李安导演给骗了。看第一遍的时候,当保险调查员问询少年派的时候,他们不信第一个故事,他们要“没有动物”的“真实故事”,当少年派哭述着讲出第二个故事的时候,我甚至一度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直到画面回到中年派与那位作家的对话的场景,作家一一列出动物与人物的对应关系时,我才意识到“真实故事”的残酷性,突然就感到一阵阵脊背发凉——这两个故事的落差太大了,一下子还真接受不了。

于是我就上网查看各种影评,有的人讲得头头是道,从印度教讲到基督教,甚至还把犹太教最神秘的卡巴拉生命树也扯了进来,有的似乎很有道理,有的则越看越让人困惑。还有人发挥无底线的恶来进行过度解读,说还有“第三个故事”——救生艇上的人不是厨子、水手,而是少年派的全家,甚至还有他的女友(那只老鼠),也就是说少年派“吃了”他的全家外带女友,尤其是“食母说”,让我看了浑身不舒服。本来我很喜欢电影的主题曲——少年派的妈妈给他小时候唱的那首摇篮曲(《 Pi's Lullaby 》),看了这些网友的解读以后,我好一阵子都不敢听了(听了就让我联想起“食母说”,实在不爽)。

于是我就二刷、三刷、四刷,几天内就连看了四遍。由此发现,开篇和结尾部分的中年派与那位作家的对话都别有深意,几乎每句话、每个背景介绍似乎都话里有话,甚至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很多场景都具有象征意义。虽然当时解开了不少疑团,但由于我对印度的宗教和文化还不甚了解,有几个最关键的疑问一直困扰着我未能解开。但自此开始,我对印度的宗教和文化便产生出了浓厚的兴趣,直到现在我已经开始看《博伽梵歌》、掌握了上百个印度和佛教咒语了。

闲话少说,我们直入正题。这一直以来困扰我的疑团主要有三个:1)少年派追问他女友,为什么莲花长在森林里?他女友笑而不答;2)少年派在漂流途中上了一座长满森林的小岛,在树上他摘到了一朵“包含牙齿的莲花”,这到底是什么寓意?3)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疑问,涉及到整部影片的核心主题——就是中年派说,“这是一个让人相信上帝(神)的故事。”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

我先从第二个疑问说起,因为这个问题是所有疑问链条的核心和枢纽,解开这一点其他疑问也都迎刃而解了。少年派在小岛上摘到了一朵“包含牙齿的莲花”,这到底是什么寓意?有人说,这引用了西方古希腊《荷马史诗》的典故——“The Lotus Eater”(食莲者,或者“吃忘忧果的人”),甚至后来毛姆还以此为题写了一篇很有名的短篇小说,这个典故(包括毛姆的小说)的寓意就是说:人不能过于贪图安逸,安逸得久了,人就废了。少年派由于看到了牙齿,意识到以前曾有人来过此岛,因贪图岛上的安逸而没能离开,最后被小岛“吃掉了”,就像小岛晚上吃掉那些白天游进来的鱼一样。于是他赶紧走人,因此而逃过了一劫。

这个解释有一定道理,但不能完全让我满意。首先,少年派作为印度人,他不一定知道这个西方典故;其次,西方典故中的“Lotus”并不是莲花,而是一种植物果实,所以又被翻译成“忘忧果”,只是碰巧这个词也有“莲花”的意思而已(当然,作为双关语来使用,也是可以的,只是有点勉强)。还有,牙齿为什么一定要出现在莲花里?出现在其他地方也能同样达到上述效果,难道只是为了简单地呼应第一个疑问?我想,以李安的大师级水准,断不会做这么“low”的操作,其背后一定还有更深奥的含义。但那是什么,一直无解,我也没看到其他人更令人信服的解读了。

直到某一天念诵咒语,当我看到“六字大明咒”的原文及其原始含义时,终于豁然开朗了。这个“六字大明咒”——Om Mani Padme Hum(唵嘛呢呗咪吽)”,对于熟悉佛教和印度教的人来说,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咒语了,但以前看到的文章都把这条咒语解释得天花乱坠,寓意被无限拓展,而其原本的含义反而被忽略了,所以根本就没想到会跟《少年派》的这段情节联系起来。

“Om Mani Padme Hum”,其字面含义就是:“赞美莲花中的宝石,它们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但咒语中的词,都具有很多象征含义,其中,“Om”在印度教中代表“神、造物主”,在佛教中代表“佛智”,所以我们也可以将此咒语视作一个“神谕”;“Mani”本意是“宝石”,象征“方便之法,方法、道路”;“Padme”就是“莲花”,在印度教和佛教中,“莲花”就象征了“智慧”;“Hum”则表示前两者(方法、智慧)是不可分割的。所以,这个咒语最基本的象征含义就是:“方法与智慧是不可分割的,按照智慧得来的方法进行修行才能获得解脱。”(作为密教咒语,其象征含义是极其丰富的,其他的含义,诸如“杜绝六道轮回”等等,跟本文都没什么关系,我就不赘述了。)

而李安在电影里悄悄地把“宝石”换成了“牙齿”,一下子就迷惑了很多人。为什么牙齿一定要出现在莲花里?因为“宝石”象征“方便之法”,是可以替换的;而“莲花”象征“智慧”,是不能替换的,这就是“大明咒”,是“神谕”。而“牙齿”意味着“吃人”,那就是说在极端环境下以“吃人”生存下去的“方便之法”被神许可了;但不要忘记,这条咒语的另一部分,那就是要用比方法更高级的智慧来统摄方法,且二者不可分割,才能不迷失在方法的迷雾之中——否则,没有“智慧”的吃人,就与野兽无异了。所以就有了奇幻漂流中的老虎(即牙齿,代表了人本性恶的方面)和少年派自己(即智慧,代表了人本性善的方面),一路上他一直在驯服老虎,当他驯服老虎后,他就得救了。

不得不佩服李安(和小说作者)的奇思妙想,只是对这么一个尽人皆知的咒语稍稍做个变通,跟影片的故事情节结合得天衣无缝,寓意一下子变得更广阔深奥了;同时还一石二鸟,将东西方文化一网打尽(包括上面那个西方的“食莲者”典故)。

由此,第二个疑问得以解决,那第一个怎么解释?少年派的女友怎么会知道森林中有莲花?我们先来分析一下他女友的名字——“阿南蒂”,两种解读:其一,“Anandi”,“Ananda”的阴格词,意思是“法喜、喜乐”,也就是与神合一的狂喜。可以这么理解,他女友就是“神使”,告诉他“莲花在森林里”就是“神启”。其二,根据印度神话,主神“毗湿奴”(Vishnu)就乘坐在一条叫“阿南塔”(Ananta)的千头大蛇上,漂浮在一无所有的黑色海面上。而“Ananta”的阴格“Ananti”发音也是“阿南蒂”,从这个意思上讲,他的女友也是“神使”,而且影片中少年派两次得到“神启”时,都出现了酷似“毗湿奴”造型的画面(这个后面再谈)。而“莲花”就代表了智慧,但智慧哪可能那么容易获得呢?他必定要经历千辛万苦才能得到,所以“莲花”只能出现在遥远偏僻小岛的树林里,等到他精疲力竭、行将绝望崩溃之时才会出现——只有具有超强意志力的人才能得到神的眷顾。

顺便说说救生艇上的小老鼠的事。有人说小老鼠代表了他女友,这真是无稽之谈。首先,影片中没有任何线索暗示他女友上船或是小老鼠;如果他女友偷偷上了船,少年派登船离开时的眼神也不至于那么迷茫。再说,他女友藏在船上,影片至少也要暗示他偷偷去送吃的喝的,否则他女友早就饿死了。之所以有人会产生这种过度联想,跟他们对印度文化传统的不甚了解有关。小老鼠是什么?——是“幸运之神 Ganesha(象头神)”的坐骑。影片一开场,在滂沱大雨中,少年派的瘸腿父亲在雨中走过,还专门给一个特写镜头——一棵树的下面放了两个象头神的神像,表明这个家庭里有两个儿子。“象头神”就是用来保佑儿子平安的,他在印度文化中就是去除障碍、带来幸福和财富之神,因此广泛受到崇拜(就像中国人家里拜财神一样)。在中年派与作家的对话中,他介绍印度的神的时候,还特意介绍了“象头神”。所以,在救生艇上,小老鼠一开始就被老虎给吃了,寓意就是“象头神”失去了坐骑,从而失去了法力,无法再保佑少年派了,也就暗示了他的这趟漂流旅程一定是充满了艰难和险恶的。(所以,我说这部电影的每句台词、每个镜头都不是多余的,都有背后的含义,值得仔细思量,这才是真正的大师手笔。)

现在再来说说最后一个疑问,也就是中年派说的,“这是一个让人相信上帝(神)的故事”。这是整个影片(及小说)的核心主题。少年派是个虔诚的人,从小就爱听妈妈讲的印度神话故事,信印度教的主神“毗湿奴”(Vishnu)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所以,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称颂“毗湿奴”的名号,以求得神的保佑。后来他又拜了上帝和安拉,他哥哥因此而嘲笑他,“什么都信,等于什么都不信。”这说明他那时候很迷惘,搞不清为什会有这么多不同的教派和不同的神,他们到底有什么区别?哪家的神更灵验呢?

想信”跟真正“相信”(信仰)是两回事,是两个概念和层次。前者只是表现出一种愿望,一种“虔敬”的姿态(敬拜、唱诵、冥想,直至长期的“修行”等等),是后者的必要条件,但不会必然抵达后者,这其中有着一条巨大的鸿沟。不经历一场对心灵有巨大影响的事件,不可能抵达后者,对于这种心灵事件,基督教叫“性灵体验”,佛教叫“开悟”,印度教叫“与神(梵)合一”,这种体验不是理性的智识可以解释的,它是一种直觉体验的跳跃。用存在主义鼻祖“克尔凯郭尔”的话来说,就是“非理性的一跃”,一下子就跨越了鸿沟,这其中没有逻辑和理性可言。(但跨越前的积累还是需要理性和智识的,只有积累了足够的“势能”,再碰到一个特殊事件的冲击,才能完成这个跨越。所以,中国古代的著名禅师各种棒喝敲打,就是为了帮助弟子“开悟”。)

前面已经讲了,少年派在上船之前已经做了足够的信仰积累,但他内心深处对神还是将信将疑。这时,神给了他两次重要的启示,每一次电影镜头都给出了明确的暗示。第一次是在茶园,他眺望远处的山峦,山峦形似一个卧佛,横卧在云海之中,实际上那是“毗湿奴”的形象,这代表了第一次“神启”——他跑进了一座教堂,遇到了一位神甫,他问:“人有那么多罪恶,神为什么还要爱世人?”这很说明问题,说明他怀疑神的存在和神的爱。神甫告诉他,人不能理解神的行为,让他记住:“神爱世人”,这种爱是无条件的,是无可怀疑的。这一问就为他积累了最大的“势能”。

第二次,就是在漂流途中登上的小岛。当他在海上回望这个小岛时,小岛呈现的形象依然形似一个卧佛,横卧在大海之中,这还是“毗湿奴”的形象(有人说,这个形象像他母亲,所以推导出了“食母说”,实在荒谬;按照这个逻辑,他在茶园看到的形象也像他母亲,但那时候他母亲还活得好好的呢)。这代表了第二次“神启”——他在岛上找到了“包含牙齿的莲花”,这个我前面已经解释过了,这就是“六字大明咒”,是“神谕”,是神教给他解脱之道的智慧,他由此而得救。

那为什么说他因此而相信上帝了呢?我们来对照一下上述的两次“神启”:第一次,神甫告诉他,不论世人有多少罪恶,“神爱世人”,但他将信将疑,无法理解神的这种爱;第二次,他在小岛上获得“神谕”而得救,而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单纯的少年了,他已经吃了人,做出了人世间最罪恶的事,而神依然救了他。这自然就解答了他第一次获得“神启”时的疑问,上帝(神)真的是爱世人的,连他这种罪大恶极之人也爱,所以他还能怀疑上帝(神)的存在吗?这就是上面说的“非理性的一跃”,他彻底信仰了上帝(他也理解了,毗湿奴—上帝—安拉,是同一个神,宇宙的造物主)。

上面说到两次“神启”的电影镜头都有“毗湿奴”形像的特写,为了不引起争议,引一段话说明:“根据印度神话传说,毗湿奴躺在大蛇阿南塔盘绕如床的身上沉睡,在黑色的摩耶幻海之上漂浮。每当宇宙循环的周期一‘劫’之始,毗湿奴一觉醒来,从他的肚脐里长出的一朵莲花中诞生的梵天就开始创造世界,而一劫之末湿婆又毁灭世界。毗湿奴反复沉睡、苏醒,宇宙不断循环、更新。”作为印度人,少年派从小就崇拜“毗湿奴”,他看到“毗湿奴”的形象漂浮在云海及大海之上,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这部电影(及小说)的主旨仅仅是是个宗教故事,那它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获得那么多奖了。实际上,它是披着宗教的外衣来探讨人的本质以及人生的意义——即哲学上的终极问题,说得再直白一点,它探讨的就是在西方流行的“存在主义”哲学。在上船前,少年派看的书,影片还专门给了特写镜头,是加缪的《局外人》,他睡觉的床边则放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这些作品都被认为是存在主义的代表作品。事实上,影片(小说)的两条故事线(第一个/第二个故事)的叙述方式明显是受到存在主义观念的启发。

那么,什么是“存在主义”呢?其核心观点是:其一,“存在先于本质(意义)”,也就是说,任何事物(包括人的存在、人的行为或者人生)在本质上是没有意义的。其二,“世界是荒诞的”,世界对人而言是不友好的,是无常、不可控的,因而也是荒诞的。就像影片里的少年派,本来在印度老家生活得好好的,忽然就被抛入了这场荒诞的旅程当中,历经苦难,九死一生才逃过一劫。“派”这个名字,原本就是数学里的圆周率,是一个无理数,而无理数也就意味着“荒诞”。

面对这样一个既荒诞又没有意义的世界,人类该怎么办呢?人是一种功利性极强的生物,为了生存下去,又必须为自身的存在寻找意义,所谓任何行为(包括人生)都要有目标、有意义,否则人就没办法活下去。既然存在在本质上是没有意义的,反过来讲,我也可以为它赋予任何意义;既然世界是荒诞的,但我对世界的看法可以是不荒诞的,正如佛教里所说的“境由心生”,“随其心净而佛土净”,我认为这个世界是善的,它就是善的,反之亦然。

所以,这个少年派的漂流故事就演绎成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故事:第一个就像一个励志的童话和寓言故事,最后神不仅拯救了派的生命,还拯救他的灵魂。第二个故事则残酷得多,水手和他母亲都被厨子先后杀了,他又杀了厨子(据小说里暗示,不是直接吃人,而是用人肉来钓鱼。那么热的天,那么长的时间,人肉早就腐烂生蛆了——这就是那个岛上满是“丁满”的来由;但满是“丁满”也可以代表其他意象,比如说明岛上食物充足、环境安逸,等等);如果按照这个意义来解释这个故事,那派的后半生该如何度过?他将终生生活在残酷的心理阴影之下,郁郁而死。按照上面存在主义式的分析,还存在众多其他的故事的可能性,例如有人说过的“第三个故事”——派的父亲故意弄沉船以骗取保险,原本计划好的逃生由于碰到风暴而打乱,最后演变成了家人相食的惨剧(其实电影里也不是没有暗示,最后给了一个保险报告的特写镜头,字迹清晰可读,上面写了海难当时当地并无风暴,而且船沉在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根本没有打捞的可能性;另外,那匹瘸腿的斑马,你可以说是摔断腿的水手,也可以是他父亲,等等);如果按这个意义来解释,派可能还没上岸就已经疯掉了。

所以,当中年派问作家 “Which story do you prefer?”时,我想,会有人“prefer” 第二个故事吗?这人的心理该有多“强大”啊!就连最理性、务实的保险公司也选择了第一个故事。当然了,也有人会说,保险公司当然会选第一个故事,因为两个故事都不靠谱,出于利益考虑,选第一个故事至少可以少赔一只老虎的钱,而那只老虎可是最值钱的动物了。对于保险公司,该如何“讲故事”就更关键了,这直接关系到我们的切身经济利益,我想跟保险公司打过交道的人都应该心知肚明。

至于故事所谓的“真相”,没有人知道。“真相”早已沉没在不可知的迷雾之中,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真相”。就好比盲人摸象,摸到腿的说“是柱子”,摸到鼻子的说“是软管”,摸到牙齿的说“是刺刀”。不论用何种方式描述“真相”,不论描述者如何自以为客观,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他的感受、智识、价值观、道德观和文化背景的限制和影响,从而使得他的描述偏离了“真相”。存在主义否认一切先验的价值观、道德观和文化观念,从而也否定了人获知“真相”的可能性。正如中国禅宗常说的一句话:“不可说,不可说”,即“真相”是不可言说的。

因而,所谓的“真相”,不过只是当事人根据自己的感受,结合自己的智识、价值观、道德观和文化背景而作出的对自己最有意义的想象或解释。就算对于当事人少年派而言,他也不知道“真相”,或者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无意识抹掉了“真相”。在小艇上日晒雨淋 200多天,缺食少水,人早就进入一种神智恍惚的状态,这时候他根据小时候受到的印度宗教和神话的熏陶,而产生了奇幻之境,绝对不奇怪。更何况印度教徒历来就认为,人生存的世界本来就不过是大神“毗湿奴”的一场梦境,对此还有个专用名词,叫“摩耶”(Maya),即“幻境”。(小说作者是西方人,主人公却是印度人,大概是因为印度宗教的奇幻和神秘属性,产生这样的幻境更合理一些吧。)

这让我想起了石黑一雄的小说,其共同的主题就是:“人的自欺”。主人公们往往有着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们通过选择性地遗忘或篡改记忆(注意:这种选择性并不一定完全出于主观,有很多时候是非主观的潜意识行为)来重新评估自己的过去和价值,以便使自己获得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这种行为被称为“自欺”,实际上也是一种存在主义生存哲学,过去的真相已经没有了意义,有意义的是如何看待它,如何使自己获得面对未来的勇气。所以,石黑写“自欺”完全不是贬义,而是对拥有不幸过去的人抱有巨大的悲悯和同情,同时也指出,这对人类来说是必要的生存智慧,无论对于个人还是一个国家或民族。

好了,啰嗦了这么多,也该收尾了。少年派在救生艇上找到了一本《求生指南》,其中第一条就写着,“讲好一个故事,是生存的第一要务。”这句话就是对存在主义哲学的最好回应,既然存在无意义,那么我们就要讲最好的故事,做最有意义的解释(这个故事首先是要讲给自己听的,而且要让自己信服;像石黑的小说《远山淡影》中的悦子那样,故事讲着讲着竟被自己戳穿了,那就更悲催了。这反过来也说明要想讲出让自己也信服的故事并不容易)。

“存在主义” 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门,但出了门以后,我们很可能迷路,从而跌入虚无主义的泥潭。它只是一种方法,教导我们跳出事物原本不存在的框框(即所谓的“真相”),至于如何做出最有意义的解释和选择(即讲好故事),需要什么?当然是——智慧!谁最有智慧?当然是——神(上帝)!所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六字大明咒”——“Om Mani Padme Hum”,我们只有“依靠一条方法和智慧相结合且不可分割的道路”才能生存,才能获得解脱。

最后再啰嗦一句。存在主义的旗手萨特是个无神论者,他的哲学把神从人间赶了出去;而这部电影和小说,又用类似的哲学把神给请了回来——我说的是类似的而不是萨特的。这真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轮回”。

(最近,听说扮演“中年派”的演员“伊尔凡·可汗”已经病故,不胜唏嘘啊!这位演员我还是蛮喜欢的,看过他的好几部电影,如《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起跑线》等,甚至是只露了下脸的《大吉岭号》,这篇文章就算作对他的纪念吧,愿他来生还能做个好演员!)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2012)

又名:少年Pi的奇幻漂流 / 漂流少年Pi

上映日期:2012-11-22(中国大陆) / 2012-09-28(纽约电影节) / 2012-11-21(美国)片长:127分钟

主演:苏拉·沙玛 Suraj Sharma/伊尔凡·可汗 Irrfan Khan/拉菲·斯波 Rafe Spall/阿迪勒·侯赛因 Adil Hussain/塔布 Tabu/阿尤什·坦东 Ayush Tandon/加塔姆·贝鲁尔 Gautam Belur/阿彦·汗 Ayaan Khan/穆德·阿巴斯·卡勒里 Mohd. Abbas Khaleeli/维比什·希瓦库玛 Vibish Sivakumar/热拉尔·德帕迪约 Gérard Depardieu/詹姆斯·塞托 James Saito/俊·奈托 Jun Naito/安德里亚·迪·斯戴法诺 Andrea Di Stefano/沙拉万提·塞纳特 Shravanthi Sainath/王柏杰 Bo-Chieh Wang/柯一正 I-Chen Ko/黄健玮 Chien-wei Huang

导演:李安 Ang Lee编剧:扬·马特尔 Yann Martel/大卫·麦基 David Mag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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