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1-24

砍柴狼 •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观念的剥离信仰的升华

我想2012年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去电影院看少年派，就差那么一点，却还是和她失之交臂。如果有什么教训，那就是想做的事就赶快去做，不要总想着迁就别人。另外随时关注电影下片时间。

少年派讲了两个故事，一个梦幻，一个悲惨，但真相却是更残酷的第三个故事。将前两个故事进行对应和互补，就能拼凑出那第三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故事，一个人吃人的故事，但这却是一个关于信仰的充满正能量的故事。

网上对少年派的解读很多，但我相信，无论作者还是导演，心中的故事只有一个，没必要引经据典的过分解读，所有的信息都在电影里。在我眼里，符合逻辑的版本只有一个，而令我吃惊的是，网上各种讨论，居然没有涉及这个版本，因此，我想把我的思考写下来。

电影第一个值得注意的线索是派的宗教观，他信奉很多宗教，原因是：“神不止一个，成千上万的神都需要敬畏”“我们都是经引荐接近神”，而各种宗教不过是不同的引荐方式，在这里，我把它看做观念和信仰的关系。当同胞死亡，有的地方讲究入土为安，有的地方会信奉烈火中的永生，而有的原始部落甚至会把死者吃掉以融为一体，对死者的尊重是共同的信仰，但观念却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善恶对错之分，只要你始终追随心中的信仰。

第二个线索是黑天的神话，黑天嘴里是整个宇宙，这或许暗示了关于“吃”的欲望，吃作为宇宙、自然万物的循环中的一环，或许如宇宙般神圣与永恒。这一定是个关于吃人的故事，有人可以一厢情愿的相信第一或第二个故事，或自己心中的故事，但很遗憾，原著和导演心中的故事必然包含吃人的情节，不然不会有理查德帕克这个名字，不会有鬣狗吃斑马，老虎吃鬣狗的情节。

“让无辜者牺牲，以此救赎罪人”这是上帝的爱。小时候的派并不理解，但通过海难的历练，他明白了这里面深层次的逻辑。他认真思考过圣子，最终，我想他理解了圣子，也达到了那样的思维高度。这在后面再提。

食肉和食素是电影中涉及的一个具体观念，派父亲在餐桌上第一次提到了它。他的观点是，无论吃肉还是吃素，你要选一个，如同宗教，这就是大多普通人的观点，将观念与信仰混为一谈，执着于表象。

少年派的初恋是导演加的，她的出现首先埋下了森林里的莲花这一伏笔，然后是离别时系上派手腕的绳子最后被派系到了食人岛上。他说，我记得离别那天所有的事，却忘了我们怎么道别，这或许暗示，道别的方式只是一个不必执着的观念，或者表象，那并不重要，这对后面的情节有巨大作用。

认为肉汁不是肉的佛教徒，让我想起了一个争论，关于鸡蛋算不算肉的争论。我觉得这样的争论毫无意义，如果你相信它是，就不吃，如果你不信，那就吃，如果你为了能吃鸡蛋而选择相信它不是肉，那说明你根本没有信仰。在观念上进行了“变通”的水手，并没有表现出在信仰上的堕落，他是真心认为肉汁只是调味品的。这里我必须提一下，我最喜欢的宗教就是佛教，因为它非常温和豁达，也是最强调本质而非表象的，虽然有各种戒律，但那只是因为年轻僧侣容易因此误入歧途，就像中学禁止早恋，但没人认为恋爱是邪恶的。如果牺牲能感化众人，那就舍身取义，如果杀生能拯救苍生，那就大开杀戒，不执著于表象，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我为什么认为除了第一第二个故事还有第三个故事，是因为两个故事即互相呼应，又互相矛盾。

第一个故事里，鬣狗吃了斑马，老虎吃了鬣狗。第二个故事里却是用尸体来钓鱼，我不确定是否能用人肉钓上金枪鱼，为什么没招来鲨鱼，鉴于理查德帕克这个名字与吃人海难的关系，黑天之嘴的暗示，以及厨子吃下老鼠的前科，我采信第一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里没有交代猩猩的尸体去向，第二个故事里，母亲的尸体被扔下海。如果采信了厨子吃了水手，就没有理由把妈妈的尸体扔下海，所以采信第一个故事，妈妈的尸体一直在船上。

第一个故事里，老鼠是老虎吃的，第二个故事里是厨子吃的，说明杀了厨子的派，变得跟厨子一样。与最后派说的：就像他对水手一样，我也那么处理了他。对应，所以派吃了厨子。

第一个故事里，救了派一命的食人岛在第二个故事里没有提及。如同第二个故事里妈妈（猩猩）的尸体在第一个故事里没有提及，所以，食人岛就是一直在船上的妈妈的尸体。但我并不赞同网上所说的食母。他最后讲到母亲被扔到海里被鲨鱼吃掉时真情流露，不像是编的，所以他因为悟到了某种东西，决定把妈妈的尸体扔下了海。而他吃的，只是妈妈尸体上长出的菌落或海藻（树根）和蛆虫（狐獴或者丁满）。

现在我们可以拼凑出第三个故事了：厨子是无肉不欢的肉食主义者，所以不满船上的应急食品吃了船上的老鼠，水手死后，他开始吃水手的尸体，这遭到了派母亲的斥责。后来在一次冲突中，厨师杀了派的母亲，派心中的兽性觉醒（老虎出现），杀死了厨师，并吃掉了他，而母亲的尸体一直留在船上，同时派心中的人性与兽性分离。可以把电影中的一幕看做派的内心世界，像镜面一样的海面，老虎（兽性）占据了整个小船（心智），人性只能被远远驱除在小船之外。派望向小船的无奈和无助，悄悄回到船边一窥，却看到心中的老虎敌意愤恨的双眼，无奈的离开。

一开始，人性与兽性是对立的，老虎试图吃掉派，派试图驯服老虎，但最后以失败告终。同时，派的人性也在逐步妥协，当应急食品消耗完，他与老虎争夺鱼并开始吃鱼，这是派第一次吃鱼（派当然早就开始吃肉了，只是人性到现在才开始认同吃肉，放弃了应该素食的观念）。

正是放弃了无谓的道德观，派开始理解老虎，并寻求共存和沟通。派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船上，应该说此时，派终于从灾难中清醒了过来。紧接而来的一场暴风雨，我觉得更像是内心的一次思想斗争，人性似乎占了绝对的上风，极力想向兽性展示正义的光芒，仿佛自己掌握着绝对的真理。但当看见兽性的彷徨、恐惧与无助时，他才发现自己这卫道士般的嘴脸是多么可恶，为什么要吓唬，责备一只只想着求生的老虎？这是他对自己心中的神的一次质疑。他明白了罪恶并不应该受到惩罚、揭露和唾弃，那些只是手段。

人们为了某种目的而运用一些手段，但当手段和目的出现背离时，愚昧的人们往往选择手段，而忘掉了目的。记得一部片子，k星异客中，外星人不理解为什么人类要处死杀人犯，一个生命的逝去已经是巨大的损失，而我们还要让它再发生一次！这里不是要表现外星人的仁慈，而是逻辑上的差异。试想，当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在最后幡然悔悟，一心向善，他还应该被处死吗？如果有个全知全能的机器，告诉你这个杀人犯是真心悔过，在他的余生只会不断行善，那么杀了他到底是伸张正义还是助长罪恶？这就是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就是神爱世人的方式，“让无辜者牺牲，以此救赎罪人”，消除罪恶，而不是惩罚罪恶。

明白了这个道理的派，与老虎一起迎接暴风雨的洗礼，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卫道士，他如圣子一样愿意感受世人的苦难，愿意为罪人受难，爱着世间万物，包括自己的兽性。

濒临死亡的派与老虎终于互相谅解相依相偎了，然后遇到了救他们一命的食人岛。如果那只是一个神秘岛屿或者幻想的话，完全可以表现得更唯美些，无论是密布的根茎枝叶，密密麻麻的丁满，和深不见底的水洞，都毫无美感，透露出诡异。如前所说，那可能是派母亲的尸体，由于海洋的特殊环境，腐烂进行得很慢，一直跟随了派好几个月，现在已经遍布菌落和蛆虫了，派靠这些菌落和蛆虫熬过了这次危机。想想派在树上睡觉时，丁满往他身上爬的情景，其实蛮吓人的。

关于莲花中牙齿的意义，森林代表迷失，莲花代表觉悟，他在母亲的尸体上觉悟到什么呢？我并不认为那是种悔悟，如果他认为对母亲尸体的行为是不对的，又怎会离开时还带上足够的树根和丁满呢？他悟到的是生命的本质，正是母亲尸体腐烂的过程，让他看到了生命的本质。生前从岛上获取食物，死后被岛屿消化，这算是哪门子食人岛，我们在任何地方不都是这样吗？从大自然获取食物，过完空虚的一生，死后又还给大自然，所以对食人岛的描述其实是对大自然的，他看到了母亲如何被大自然收回，他知道了吃与被吃不过是大自然新陈代谢的一环，万物都是一样，吃素还是吃肉也没有任何区别。细菌蛆虫吃掉母亲并无罪恶可言，他吃掉它们同样没有罪恶，我想此时就算让他直接吃母亲的肉也可以坦然面对了，因为一切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有什么区别呢？对死者的怀念不应变成一种执着。所以当发现母亲的尸体开始过度腐烂而使蛆虫逃离菌落死亡时，他知道不能继续把尸体放在船上了，于是将母亲扔下了海。

这里我得说，我啃鸡腿时，经常想象自己是在吃鸡的尸体，虽然它确实如此。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对同类的尸体赋予这么多特殊的意义和观念，而对别的物种如此冷漠而熟视无睹呢？能淡定的吃下人肉的只有三类人，野兽、变态和圣人。野兽没有观念的束缚，变态拥有扭曲的观念，圣人拥有真正的信仰，万物在他们眼中都是一样，都值得爱，都可以吃。

派并没有在灾难中堕落，从他重返社会后的表现看出，他从容、坦然，有的只是更坚定的信仰。他只是在一步步的剥离束缚自己的观念，从捕鱼，到认可吃肉，到宽恕罪恶，到扔下母亲，这些道德观念都曾是他接近信仰的手段，但当它们变成认识信仰本质的束缚时，他开始一步步剥离它们，透过表象，他认清了本质，大侧大悟后他知道了生命的本质，善的本质和信仰的本质。

派隐瞒了吃人的情节和食人岛的真相，有的人说是他选择忘记，无法面对，或者心有内疚和阴霾。但这从派的表现中找不出依据，他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有妻子，还有两个孩子，对海难经过娓娓道来全无情绪波动，这是大侧大悟而不是藏有阴霾。“海上的故事我讲了两个版本，没有一个故事能够解释船为什么沉没，……，在两个故事里船都沉了，我的家人都死了，而我备受痛苦折磨。”这正是派抛下了无谓的执念，他的故事对找到海难真相没有帮助，发生的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他承受了苦难，但他可以选择给世人留下一个美好的故事，罪恶并不是必须要惩罚和揭露，世人向善，站在上帝的这边，才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