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10-18
绿窗 • 小城之春:小城之春，只来一季。
“我与礼言，我是没有去死的勇气，他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醒来时，玉纹的这句话一直萦绕着。费穆的《小城之春》，中国电影里少见的爱情的小诗，让我们重温那样克制隐忍的爱，却不因此冲犯爱情伟大的定性。玉纹与志忱的爱，被压迫在陈旧破败的戴家的老宅下，偷偷地喘息。玉纹与礼言的婚姻一如半颓的屋子，风雨飘摇，玉纹却死守着责任与传统的常伦，死守着有病的礼言。是的，一个没有去死的勇气，看到春天，看到城墙边的天外，看着活泼的小妹，看到作为女子一生的错误。是的，一个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婚姻八载，六年分居，不因为自身不能再尽周礼，却因为身边的女人的爱从未停留片刻。玉纹和礼言，一对无望的男女，煎熬在每个瞬息里，品尝无爱的苦涩。只有小城的春天不放过这样的男女，也只有活泼的小妹不肯放过兄嫂，硬生生地让烂漫开在眼前。
志忱没有来的时候，玉纹爱在小妹的房间，撑着绣花绷子，日子便这样针针缝进了鸳鸯戏水的女红里。她知道自己是死的，所以喜欢小妹的生鲜。玉纹这样一株素心兰，默默地在充满自然的小妹屋里吸纳营养。小妹是小城的春天，向阳的温暖慢慢化解玉纹心头的淤血，玉纹维持着基础的生存，世界里只有礼言的病、城墙、小妹、老黄。那时候没有志忱，也许心底也不愿自讨苦吃地追索青梅竹马，想志忱是雪上加霜。她懂，女红成了日常的习惯。春阳偷过小妹屋子的窗棂，泄到她的面上，她忘记了青春还在，欲念还在，一切却已不能。
志忱来了，礼言、小妹和她都兴高采烈。都因为寂寞久了，却各自不同的寂寞。礼言故知重逢，难言惊喜。小妹衷心志忱的新鲜和泼放，并芳心暗许。只有玉纹，志忱带着与她的爱情来到眼前，嘲笑她讥讽她。志忱的到来，一石千层浪，玉纹还得矜持地将唯一的爱情锁在心里，她时不时去给“少奶奶”正冠，担心身心的闪失伤害到礼言。爱情本身不撒谎，不作态。玉纹与志忱双双领受爱情的撞击，于是生活中不得不撒谎，一起去城头，追逐年轻时的快乐，追悔当初的选择。一场抗战，自己却成了爱情的逃兵。让心爱的女人在无望的深潭中一点点耗尽光华，青春比不上一瞬的烟花，一直黑到暮年。志忱不能不抱着这样致命的痛，一辈子。
为何我觉得礼言、玉纹、志忱一帮怯懦的人上演的爱情，却更让人心醉呢？我们的世界是“有快感你就叫出来”的世界。对于爱情，可以践踏，可以嘲弄，可以蹂躏，也可以将爱情付诸程序，每一步与婚姻、物质、欲望等等分条列章。爱情究竟有什么意义。与玉纹和志忱的爱情不同，我们的爱情更加光艳而爆裂。爱情只是我们的小城之春，只是一个春天的故事。志忱和玉纹的爱情，却是整个人生的春天，年年和春草春花一起来到身边。玉纹与志忱的爱情一生都不会在欲望中升腾，也因为没有性欲的玷污而更长久。爱情在《小城之春》里紧紧地抓着责任与人伦的衣襟，不肯松离。想到人说金岳霖爱林徽因是爱情的责任，而徐志摩对林徽因的垂恋却是一种性格的放纵。玉纹在礼言的屋子里住了一辈子，也在志忱的心田住了一辈子。一个男人的内心只被一个女人牢牢抓住，一个男人关于爱情的所有想象也只因唯一的女人。这就是志忱。
老屋里，唯一的彩色就是小妹。她一路见顾兄嫂之间的默默无闻，玉纹老式地对着礼言。礼言说玉纹：“她做了妻子能做的一切。不知为何她越对我好，我就越觉得她冷。”小妹十六岁的生日宴，玉纹借寄酒精，一点点地打开神秘的爱情魔盒，当那样珠光宝气照得满堂彩的时候，礼言沉默了，小妹惊呆了，老黄会心了。玉纹的青春在一夜里回光返照，月光下，玉纹对镜贴花黄，只为让自己惟存的暖给心里的男人。可没喝足酒的志忱要她出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玉纹溺水不救。他也猛地抱起玉纹，要打开情闸，汹涌地拥有她。但静止的是礼言与自己的手足情，人伦再一次将爱情制服。志忱出来了，任凭玉纹砸破玻璃窗，转而揪心地为她包扎伤口，两个人的心却同时流血，止不住。我想要是彼此豁出去上演少儿不宜，整个电影就败露了俗的马脚。不由得，对费穆导演，心向往之。
礼言心脏病突发，玉纹第一次亲昵地伏在他的身上，虽然她在志忱面前说过除非他死了，可以跟她走。但她也说心底没这么想，其实是不敢想却一直想的。但当礼言露着死的端倪，她还是痛心彻骨。她抚着礼言的面庞，哀求志忱一定要救他。她哭得好伤心，可这泪水里有什么？有对礼言的惋惜和疼爱，或许更多的是为自己的无光的流年吧，她肯定恨死那些名叫上帝或者佛之类的刽子手吧。眼睁睁地让她投生到这样无望的生活里，还有赠赐志忱的重来。她恨与礼言之间的无生趣的生活，但更恨志忱还要亲历现场不肯援手吧。她祈愿上苍让自己的日子死海无波下去吧。她尤念每日的城头小游，那段时间是每日的放风。在禁锢紧锁的生活牢狱中，只有城头上的时光才是能获取半刻的精神和灵魂的自由。她抚摸每一次小时与志忱的欢闹，抚摸自己的十六岁，嫉恨家母对志忱的不首肯，她在城头彻底忘记手中的提篮，提篮里的药，药里的礼言，礼言的怪脾性。
志忱来的时候，玉纹偷偷放一株兰到他的屋子。喜欢志忱的小妹直言不喜欢兰花的香气，她不懂家嫂与志忱的爱情。玉纹自比素心兰，她自己嗅出自己的暗香，嗅到寂寞，也嗅到毫无惊动。她是想问：“志忱，你还喜欢兰花吗？还迷恋我的味道吗？”志忱伴着兰气的朝暮里，如当玉纹已是枕边人，每一道气息和亲温都是熟悉的。只是渡过了豆蔻之年的玉纹，身上的香气更加隐幽，更加迷人。小妹带来的朝气和烂漫，终不能让志忱耽留。玉纹是他的命数，小妹只是一道风景线，走过就忘记了。
终于要走的，志忱的天空注定在城头之外。玉纹也将会受着僵冷的礼言和老宅，苟延下去。她要改变自己，所以不再喜欢小妹房里的春天的气息，拿起绣花绷子，黯定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伴着那些阴冷的灰尘，一针针地扎进去，她需要浮游到属己的死海里，无知觉地看待春夏秋冬。她再次回到城头，看小妹、志忱、老黄在眼际里虚化，蒸发，志忱既然走了，自己的爱情也走了。下坡那段，一个身影渐渐浮上来，是礼言。玉纹终身的枷锁，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的绳索，终于连她放风的瞬间也不放过，他和她一起站在城头，重新过上衰败的生活……
老在想，志忱不来的玉纹，死而不僵，志忱走后的玉纹，翰海无波。
志忱没有来的时候，玉纹爱在小妹的房间，撑着绣花绷子，日子便这样针针缝进了鸳鸯戏水的女红里。她知道自己是死的，所以喜欢小妹的生鲜。玉纹这样一株素心兰，默默地在充满自然的小妹屋里吸纳营养。小妹是小城的春天，向阳的温暖慢慢化解玉纹心头的淤血，玉纹维持着基础的生存，世界里只有礼言的病、城墙、小妹、老黄。那时候没有志忱，也许心底也不愿自讨苦吃地追索青梅竹马，想志忱是雪上加霜。她懂，女红成了日常的习惯。春阳偷过小妹屋子的窗棂，泄到她的面上，她忘记了青春还在，欲念还在，一切却已不能。
志忱来了，礼言、小妹和她都兴高采烈。都因为寂寞久了，却各自不同的寂寞。礼言故知重逢，难言惊喜。小妹衷心志忱的新鲜和泼放，并芳心暗许。只有玉纹，志忱带着与她的爱情来到眼前，嘲笑她讥讽她。志忱的到来，一石千层浪，玉纹还得矜持地将唯一的爱情锁在心里，她时不时去给“少奶奶”正冠，担心身心的闪失伤害到礼言。爱情本身不撒谎，不作态。玉纹与志忱双双领受爱情的撞击，于是生活中不得不撒谎，一起去城头，追逐年轻时的快乐，追悔当初的选择。一场抗战，自己却成了爱情的逃兵。让心爱的女人在无望的深潭中一点点耗尽光华，青春比不上一瞬的烟花，一直黑到暮年。志忱不能不抱着这样致命的痛，一辈子。
为何我觉得礼言、玉纹、志忱一帮怯懦的人上演的爱情，却更让人心醉呢？我们的世界是“有快感你就叫出来”的世界。对于爱情，可以践踏，可以嘲弄，可以蹂躏，也可以将爱情付诸程序，每一步与婚姻、物质、欲望等等分条列章。爱情究竟有什么意义。与玉纹和志忱的爱情不同，我们的爱情更加光艳而爆裂。爱情只是我们的小城之春，只是一个春天的故事。志忱和玉纹的爱情，却是整个人生的春天，年年和春草春花一起来到身边。玉纹与志忱的爱情一生都不会在欲望中升腾，也因为没有性欲的玷污而更长久。爱情在《小城之春》里紧紧地抓着责任与人伦的衣襟，不肯松离。想到人说金岳霖爱林徽因是爱情的责任，而徐志摩对林徽因的垂恋却是一种性格的放纵。玉纹在礼言的屋子里住了一辈子，也在志忱的心田住了一辈子。一个男人的内心只被一个女人牢牢抓住，一个男人关于爱情的所有想象也只因唯一的女人。这就是志忱。
老屋里，唯一的彩色就是小妹。她一路见顾兄嫂之间的默默无闻，玉纹老式地对着礼言。礼言说玉纹：“她做了妻子能做的一切。不知为何她越对我好，我就越觉得她冷。”小妹十六岁的生日宴，玉纹借寄酒精，一点点地打开神秘的爱情魔盒，当那样珠光宝气照得满堂彩的时候，礼言沉默了，小妹惊呆了，老黄会心了。玉纹的青春在一夜里回光返照，月光下，玉纹对镜贴花黄，只为让自己惟存的暖给心里的男人。可没喝足酒的志忱要她出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玉纹溺水不救。他也猛地抱起玉纹，要打开情闸，汹涌地拥有她。但静止的是礼言与自己的手足情，人伦再一次将爱情制服。志忱出来了，任凭玉纹砸破玻璃窗，转而揪心地为她包扎伤口，两个人的心却同时流血，止不住。我想要是彼此豁出去上演少儿不宜，整个电影就败露了俗的马脚。不由得，对费穆导演，心向往之。
礼言心脏病突发，玉纹第一次亲昵地伏在他的身上，虽然她在志忱面前说过除非他死了，可以跟她走。但她也说心底没这么想，其实是不敢想却一直想的。但当礼言露着死的端倪，她还是痛心彻骨。她抚着礼言的面庞，哀求志忱一定要救他。她哭得好伤心，可这泪水里有什么？有对礼言的惋惜和疼爱，或许更多的是为自己的无光的流年吧，她肯定恨死那些名叫上帝或者佛之类的刽子手吧。眼睁睁地让她投生到这样无望的生活里，还有赠赐志忱的重来。她恨与礼言之间的无生趣的生活，但更恨志忱还要亲历现场不肯援手吧。她祈愿上苍让自己的日子死海无波下去吧。她尤念每日的城头小游，那段时间是每日的放风。在禁锢紧锁的生活牢狱中，只有城头上的时光才是能获取半刻的精神和灵魂的自由。她抚摸每一次小时与志忱的欢闹，抚摸自己的十六岁，嫉恨家母对志忱的不首肯，她在城头彻底忘记手中的提篮，提篮里的药，药里的礼言，礼言的怪脾性。
志忱来的时候，玉纹偷偷放一株兰到他的屋子。喜欢志忱的小妹直言不喜欢兰花的香气，她不懂家嫂与志忱的爱情。玉纹自比素心兰，她自己嗅出自己的暗香，嗅到寂寞，也嗅到毫无惊动。她是想问：“志忱，你还喜欢兰花吗？还迷恋我的味道吗？”志忱伴着兰气的朝暮里，如当玉纹已是枕边人，每一道气息和亲温都是熟悉的。只是渡过了豆蔻之年的玉纹，身上的香气更加隐幽，更加迷人。小妹带来的朝气和烂漫，终不能让志忱耽留。玉纹是他的命数，小妹只是一道风景线，走过就忘记了。
终于要走的，志忱的天空注定在城头之外。玉纹也将会受着僵冷的礼言和老宅，苟延下去。她要改变自己，所以不再喜欢小妹房里的春天的气息，拿起绣花绷子，黯定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伴着那些阴冷的灰尘，一针针地扎进去，她需要浮游到属己的死海里，无知觉地看待春夏秋冬。她再次回到城头，看小妹、志忱、老黄在眼际里虚化，蒸发，志忱既然走了，自己的爱情也走了。下坡那段，一个身影渐渐浮上来，是礼言。玉纹终身的枷锁，一时一刻也离不开的绳索，终于连她放风的瞬间也不放过，他和她一起站在城头，重新过上衰败的生活……
老在想，志忱不来的玉纹，死而不僵，志忱走后的玉纹，翰海无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