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开年,我每天坐在家里对着电脑流眼泪。我在看台剧《一把青》。

电视剧是根据白先勇先生的小说改编的,几年前看小说的时候就印象深刻,男人们在天上飞,留一群空军太太们像坐牢一样住在眷村里。最害怕的是看到黑头车来到村子里,因为每次黑头车一出现就代表谁的丈夫不在了。她们,就需要连夜去收集尸体,找到铜牌,因为传说天一亮飞行员就会魂飞魄散。

在一群飞机残骸和四处飞落的尸骨间哭泣时,还要留意不要让自己的眼泪沾染到铜牌上,说是这样会让他们不能安心走。

可是,飞行员们的魂魄都安心走了,空军太太们的余生要怎么过呢?

村子里的空军太太们不能发呆,只有把一切时间都填满才能活的下去。于是,她们打牌跳舞。因为只要稍微停下来,就会立刻被恐惧吃掉。

每个女人都是提心吊胆的自私鬼。她们永远希望死掉的是别人的丈夫,永远希望捡到的铜牌上写着别人丈夫的名字。

自私,是因为太害怕。


所以,谁说战争是男人的,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个特定的群体的,战争是每一个人的。

很少有女人端起枪,但她们端起的却是一份沉甸甸的被飞行员丢弃的家。以及飞行员死了之后留下的那个箱子和一辈子怎么都忘不掉的记忆。

战争也是孩子的。没有了父亲的孩子,眼见着熟悉的人一个个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谁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长大的。


白先勇先生的小说只有一万多字,很多地方点到即止。比如那个女学生是怎么在丈夫死了之后变得游戏人生的。不要让别人伤到自己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先杀掉自己。有时候是杀掉人,有时候是杀掉心。

但剧场版却有31集,增加了很多内容,人物也多了几个。高中学文科,要把几本历史书都背会才行,但我现在什么都没记住。那些冷冰冰的句子考完试就扔在了考场。历史,从来都是人的历史,不是几行句子。

我在看电视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哭,因为觉得她们太可怜。人生确实总免不了遗憾,但遗憾多了,活着也真是痛苦。


朱青。

其实无论朱青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太吃惊,看起来文弱的她最强悍。她有主意,果敢又执拗。她一定活的下去,只是有时会太过惨烈。

她是全剧命运起伏最大的人,因为她从一出场就要独自战斗。没有人为她保驾护航,无论何时她都是独自上路的那一个。

因为父亲被查,她独自来南京找当时把字条留在她宿舍枕头下的飞行员513.又因为逮捕令追到南京打算独自北上逃跑。只是这一次暂时没有成功,因为她和要找的飞行员相爱了。他们结婚,过了几天幸福的日子。

我有时会想,在朱青的一生中,刚结婚的那几天会不会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几天。

然后,内战就爆发了,丈夫奉命飞去东北。然后,就没有再回来。

在别人都逃难往台湾跑的时候,她又独自一个人提着箱子与人群逆流而上,去东北找跌落在那里的丈夫。

丈夫的飞机遗骸还在,只是不能再过去为他收尸。飞机残骸上挂着“人民战犯”,有兵端着枪守在那里。她还要学身边人的样子向遗骸仍石头,以示和人民战犯划清界限。她一边仍一边哭一边骂这个男人:为什么要骗她,不是说好了一定会回来的嘛。

告别了丈夫,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回头。她曾经是丈夫的导航塔,但现在她的导航塔却不见了。唯一的方向就是两个同是空军太太的姐姐们所在的地方——台湾。

于是,为了来台湾,她开始出卖身体。最后成为了美军顾问的情妇。

当年的大学生,变成了烟视媚行的女人。穿最时髦的衣服,画浓妆,抽烟,扭动身体和客人跳舞,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们。

谁都不认识她了。

她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但她还是当年那个宁可自己被警察带走坐牢,也放过害死自己父亲的大队长和师娘的朱青。虽然恨,却又终不忍。

她心里有恨,她恨大队长先是害死了她爸爸,后又没把自己的丈夫从东北带回来。她恨师娘和副队娘,为了保护各自的丈夫把她推了出去,她都恨,但她又都不忍。

于是,她吞下了一切。吞到自己都变了模样。


秦师娘。

师娘一辈子都是在为自己的男人活。大家闺秀为了嫁给江伟成,和家里闹翻有家难回。为了丈夫她第一次在南京赶走了寻来的叔叔,第二次又在台湾赶走了有难的叔叔。

为了丈夫,她成为最尽职尽责的师娘,管理仁爱东村,接受那些失去丈夫的小太太们的种种责难。她的表情永远那么平淡,最后连丈夫都要冲她大喊:你为什么不跟我吵架?

是啊,她永远一副不受任何惊扰的样子。看久了确实心烦,但她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她就是为丈夫而活的,她为他处理各种事情,连他调去做参谋她都要过去帮他和司机们处好关系。

为了丈夫,她两次出卖朱青。她说:为了丈夫,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确实。

但她还是会心痛,会过不了自己这关。第一次出卖完朱青,她又拉着丈夫回来自首救了朱青。第二次出卖朱青,在丈夫过世后,她又来自首替朱青坐牢。在为丈夫而活的夹缝中,她也还有一点是为自己活的。

看到最后才明白,师娘一定就是这样的,因为她的男人需要她这样。她的丈夫是大队长,看起来是钢铁一块,但其实却脆弱的很,夜里睡觉做梦会哭,在东北打仗最后会哭着回家,甚至最后还成了废人一个。她早就看穿,她必须保护丈夫一辈子。

于是,为了保护他,她就真的什么都干的出来了。


全局中最有始有终还算圆满的就是副队娘一家了,副队娘最早的丈夫虽然死了,但交接的小邵却是个最有责任感的男人。尽管他的责任感害了另外一个女人的一生。

看来,人生永远没有圆满,有些就算看起来是圆满的,但在当事人的心里也往往藏着森森白骨。比如小邵,他在副队娘这里是一个有责任的男人,但在小护士那里却是一个负心汉,害了她一辈子。她的尸骨会永远住在小邵的心里。

还有很多人,朱青的丈夫郭轸。处长。一直喜欢朱青但却永远慢一步的小顾。汪影。还有看着这一切的墨婷。

墨婷是这部剧唯一的一丝生气。她看着这一切长大,她从小的经历就已经是别人几辈子的经历。她做了老师,因为这是她妈妈和师娘干妈的愿望。只是很不巧,她也嫁给了飞行员。

她笑起来很平静,因为她从小就见惯大场面,生生死死。她早已了然于胸。她经历了她这个年纪不应该经历的一切。她笑着在黑板上写:life is go on ……and on

她说,人生总有遗憾。

日子不是师娘说的“过了就好了”,日子是每一餐饭,每一次的心惊胆战,每一秒的盼望和每一寸的心伤。是黑发变白发,是生离和死别。是那些必须要有人记住,但却往往被忘掉的名字。

一把青(2015)

又名:A Touch of Green

主演:杨谨华 / 天心 / 连俞涵 / 吴慷仁 / 杨一展 / 蓝钧天 / 温贞菱 / 钟承翰 / 李程彬 / 施名帅 / 李劭婕 / 欧阳姗 / 博焱 / 蔡力允 / 庄心瑜 / 班铁翔 / 周厚安 / 樊光耀 / 潘之敏 / 饶星星 / 高英轩 / 杨小黎 / 司徒颖霜 / 邱逸峰 / 周洺甫 / 吴芮甄 / 黄尚禾 / 黄健玮 / 邓九云 / 丁强 / 查尔斯·威廉斯 / 

导演:曹瑞原 / 编剧:黄世鸣 Shih-Ming Huang/白先勇 Hsien-Yung P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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