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负得正可以算是今年在电影院看的最惬意的一场电影了,有点浪漫,有点疯癫,有点蛮不在乎,但又对人爱的真切。好多次在黑暗中跟自己会心一笑,看电影的次数很多,但这种内心被看见的次数真的不多。

宣传海报是中规中矩的男女主角大头照,仿佛是一场也许很中规中矩的粉丝向爱情电影。但了解导演的人都会知道温导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卡司中的王一通和孔大山,还有海报角落的两个外星人简笔画都已经暗示了这些小心思,我们是可以期待一场如同宇宙编辑部那样的自我表达和勇敢尝试。

最大胆的第一个尝试,是导演没有放弃的散文结构电影叙事。常规剧情电影可以类比于文学作品中的小说,以叙事为主导有起承转合铺垫高潮,对于习惯了传统叙事的大部分观众来说是一张安全牌。但负负得正却是一部自由浪漫的散文诗,不那么容易读,却得以与电影的浪漫精神匹配。

导演还让男女主角都模糊了背景信息,职业年龄家庭未知,社会关系不曾交代,甚至连姓名也刻意不常在对话中提及。如卡夫卡在城堡中对于主角的刻画,我们只知道K是一个被系统错误而被安排到小镇上的土地测量员,连这位土地测量员的具体工作卡夫卡也不曾着笔墨。一切的故事的发展都由人物的内在诉求驱动外部世界,如同一场小镇版堂吉柯德。米兰昆德拉也在关于小说艺术的谈话中提到,“对布洛赫笔下最伟大的人物埃施的外表,我们知道什么?什么也不知道,除了一点,他的牙齿很大。我们对K或者帅克的童年又知道什么?而且无论是穆齐尔,布洛赫还是贡布罗维奇,都不觉得通过思想而在小说中出现有丝毫不妥。人物不是一个对真人的模仿,它是一个想象出来的人,一个实验性的自我。”

除了自由的叙事结构,导演还常常将观众与角色之间悬置的第四堵墙打破。外星人导演组除了作为黄振开脑海中的既定剧本,也起到了让角色与镜头互动的作用。如同电影Funny Game中的遥控器。在调动观众神经的主角绝地反杀之后,绑架者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将电影画面倒回重播。是一个非常巧妙的设置,也是一种导演与观众的对话。

导演大胆的第二个尝试,是以一个爱情故事的外壳来讲述一个也许与爱情无关的故事。如同悉达多,这是在他人身上找寻自己的过程。这种探寻在电影结束的一瞬间没有停止,在电影未曾触及的每个人身上也会一直发生。我们跟随男主角黄振开的视角,早上随着汹涌的早高峰人潮来到充满狗屁工作的格子间,傍晚拖着麻木的身体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外星人导演的画外音暗示着他一直想要改变,却又一直在拖延中逃避。惯性的力量太大,而自主选择所需要的勇气又太多。明天吧,他也许这样对自己说。

女主角李小乐的闯入只是给了黄振开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与其说他爱上了李小乐,不如说籍由李小乐的视角,黄振开看到并且急切地钻进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他脑中的外星人导演掏出粉色泡泡枪的瞬间,是他自己决定要爱上对方的瞬间。他差点骗过了自己。爱情最接近真实的时候,是他在滑梯上开心滑下的时刻,在天桥上接过李小乐给予的新身份陪着她胡闹的时刻。与李小乐在一起的他做着不曾做过的事,体验着他自己不会去体验的生活。他用爱情带来的改变,短暂地填补着原本审视自身并且做出相应改变的急迫性。他逃进了李小乐的世界。

而李小乐也有自己的逃避方式,她不接受自己的任何一种可能性尘埃落定。当她了解了黄振开以后,真实不容置疑地填补了空白,挤进了原本属于幻想的位置。可能是任何人的他,在了解后坍缩成了唯一的确定性。于是她做了她一贯会做的选择,戴上一顶新的假发,选择一个新的身份,模仿一个新的口音,从一个旧的地方离开,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她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可以是她自己。她从黄振开的世界里逃走了。

一个人在逃避已经作出的选择,一个人在逃避作出任何选择。负负得正几乎囊括了我们这一代每个人身上,或早或晚曾出现过的迷茫。因为我们既不善于做选择,也不善于为任何选择承担责任。我们在单一的价值观里,在唯一的独木桥上,冲向同一个目的地。不论这段过程的结果好坏,当唯一的评判标准消失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今后该何去何从。于是在短暂的迷茫以后,我们立刻投身于下一个统一的评判标准。

也许对自己诚实一点,是从未选择过的我们恐惧选择,所以便假装没有选择。

在被迫与李小乐分开以后,黄振开也曾绝望地寻找,想要回到那个属于他逃避的乌托邦,但一切的希望随着李小乐的死亡宣告彻底终结。脑海中与外星人导演组的大战可以理解为他对既定路径的反抗,黄振开开始勇敢地为自己的生活做出选择,并且承担后果。旅行的长度也终究要被金钱的厚度所限制,就像我们不论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都不是完美的。但在做出选择的这一刻,我们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负负得正(2024)

又名:Land of Broken Hearts

上映日期:2024-08-10(中国大陆)

主演:朱一龙 邱天 蒋奇明 朱珠 

导演:温仕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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