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负得正》是继《宇宙探索编辑部》之后,又一部令人啧啧称奇的电影,虽然它被包装成爱情电影的模样并选择在七夕节这天上映,网上安利它的声音也多是强调它反对男性凝视视角,是一部真正对女性友好的电影。但电影在一开头就暴露了它的野心,那个简化版的“缸中大脑”猝不及防地把一个古老的哲学命题抛了出来:你如何知道自己真实存在着?

电影中的男主人公,也就是朱一龙饰演的黄振开,他从小就不相信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这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直觉,或是在哲学方面天赋异禀,原因是他把逃避现实当作自我保护的办法。如果现实令人痛苦,尤其当那些痛苦并非源于我们自身的过错,而是无法选择的父母,无法改变的环境强加于我们的,那么逃避现实,在幻想中寻一处庇护所就成了自然而然的救命稻草。黄振开的“庇护所”是他想象自己的生活是一出由外星人写好剧本、跟踪拍摄的电影。这个外星摄影团队说着莫名其妙的语言,展现千方百计的笨拙,为影片贡献了许多笑点。如果不是因为我小时候也常常遁入幻想的庇护所,或许还不能理解那些外星人存在的意义——他们将“我”从无能为力的困境中解放出来,用一种引人发笑的荒诞去同现实对抗。年幼的黄振开曾目睹父亲出轨、父母争吵、同伴欺凌,成年后的他身陷无意义的工作,他将这一切合理化的办法就是把它们视作外星人的“剧本”,外星摄影团队的出现不断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是命运的俘虏而已,只要戴上麻木的面具,顺着剧本演到结局就可以了。

转折点是爱情的降临。

爱情又是什么呢?就像电影里的女主人公一样,她没有确定的名字,无法被定义,她带给男主的是种种打破日常沉闷生活的体验——性的欢愉、对未知的想象、无拘无束的快乐、治愈童年的温情,以及最重要的,不确定性。电影里有一幕很有趣,男女主人公在第一次发生性关系后,清早女人故作认真地对黄振开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做了那样的事是要结婚的吧。男人像被噎住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很快女人就笑着说,“我是自由的,你也是自由的。”男人这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或许大多数观众会认为,这时候他们只是“睡了一觉”,爱情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东西。但如果一定要给爱情找一个定义,我会觉得女人说出来的这句话正中鹄的:“我是自由的,你也是自由的,但我们相爱。”任何希冀从爱情中获得除了爱的意愿之外东西的人都会失败,爱情无力提供稳定的生活、无条件的支持、绝对的认同与安全感……爱情是在你拥有或者失去这些东西以后,依然能发自内心地感受到,我爱。

黄振开找到了爱情,对这一结果的确认就是他终于奋起反抗,推翻了外星人的剧本。在电影中,当他得知女人意外身亡时,他无法接受这是注定的结局,于是上演了一幕他与外星“总编剧”的正面对决,这一段实在太飞扬恣肆了,哈哈,按下不表。在这场对决后,黄振开改写了剧本,女人摆脱了意外,而外星摄影团队再没出现过,这意味着男主放弃了长久以来的客体地位,他不再把自己的人生看作一场被安排好的戏剧,他要撰写自己的剧本,对自己人生的负责。于是他辞掉了工作,过上了自己真心想过的生活。他成了一个真正自由的人,也正是在这时,他又见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男女主重逢的那个拥抱,隔着屏幕都能感到那是多么结实、多么真实的一个拥抱,此时,再也没有什么外星摄影团队来拍下这“戏剧性”的画面,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的剧本。

这样看来,爱情或许从不是弱者的顾影自怜——在他人的爱慕中找寻自己的存在感,它是一种真正主体性的确认,这大概也解释了为什么人们总会说,“爱情是强者的游戏”,“爱总会流向不缺爱的人”。

好吧,一厢情愿的解读到此为止。最后我还想介绍电影里那个名叫“黑豆”的男人,他是一名海岸救生员,日日夜夜守在海滩上,救起一个个为爱寻死觅活的人,他说“大海不欢迎跳海的人”,这句话或许也可以转译为“爱情不接受不爱自己的人”?

他让我想到了塞林格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写过的一段话:“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这部电影也正是一位麦田里的守望者,感谢。


负负得正(2024)

又名:Land of Broken Hearts

上映日期:2024-08-10(中国大陆)

主演:朱一龙 邱天 蒋奇明 朱珠 

导演:温仕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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