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学一二年级放学后,我和同学常扒墙头去家隔壁的幼儿园玩滑梯。突然有一天,幼儿园来了许多大人,说是要跟着一大师的徒弟练气功,从此侵占了我们的地盘。我们只能无奈的坐在幼儿园的高墙上,失落中略带好奇的看着那些大人们手舞足蹈、颠三倒四的练功,样子滑稽的很。
后来,我们也试图接收过功力,想练成传说中神奇的气功,可无一例外的全部失败了。尽管如此,班里同学家的大人们练成气功的消息却纷纷传来,邻居的叔叔婶婶、我的二姨也都练成加入到他们的行列。失望的是我的父母却没有练成,被同学嘲笑的我埋怨父母的同时,暗下决心要练成气功挽回颜面。
那段时间,墙内群魔乱舞的大人们与墙头上看他们练功嬉笑的小孩儿,成了一道怪异的风景。很快,情况愈演愈烈,幼儿园的小广场不够用了,许多占不到地方的大人,决定找准接功地点自行修炼,我家在幼儿园隔壁的地域优势显现了出来。由于父母不练气功,不少熟人都选择来我的小屋在我的小床上接收气功,练完后还能顺便在我家吃个晚饭。
我欣喜于这绝佳的练功机会,选择在他们练完功去吃饭的当口,立马盘腿坐在还有大人体温的我的床上,学他们接收气功的招式。虽然我发现每个人的招式都不尽相同,但我相信大人们所说的,这是发功神仙的不同导致的,有的是何仙姑、有的是吕洞宾……
奇怪的是,就在我接近练成气功的时候,一切竟戛然而止了。幼儿园里鬼哭狼嚎的大人们消失了,常来我家的大人们也不再练功只是偶尔吃饭,就这样气功大师们把地盘和床还给了我。更可怕的是,我对幼儿园的滑梯再也提不起兴趣,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明就里的我对那份失去的快乐都耿耿于怀。
诚然,在文革之后、改革开放之初的八九十年代的中国社会,人们压抑的物质需求被日渐释放的同时,精神层面的欲望却无法及时填补,打着“医疗、养生、科学、信仰、传统”幌子的神功骗局和宣扬它们层出不穷的大师们迅速席卷了整个中国,拙劣的捕获了千万信众。
可以说历史惊人的相似,早在二战结束后,精神空虚的50年代的美国就催生了以各种“奥义”为基础的伪科学组织,它们在极富感染力的大师们的操控下日益壮大直至消亡。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大师》就这样一部以追随“缘教派”大师的信徒为视角的电影,也正是它勾起了我的童年记忆。
受战争创伤困扰,精神空虚,寂寞孤独的二战士兵弗雷迪,无法融入正常的社会生活,经过一系列失败和逃避后,偶入大师卡斯特的“缘教派”团队,经过“精神治疗”与大师建立了某种精神寄托成为相互支持的CP。
电影开场就反常规的用色彩饱满却充满迷离感的镜头,勾勒出了碧海蓝天、阳光海滩上一群困守孤岛的美国大兵的傻屌生活和精神状态。在无所事事的等待中,他们时刻保持阳具充血,干女人形状的沙雕,对着大海打飞机,喝一切带有酒精的液体。但好景不长,日本宣布战败的消息彻底“击溃”了他们,一切突然结束,他们将要远离战争,回归正常生活。
无可避免,这些战争的胜利者很快沦为了生活的失败者,难以融入现实社会的他们都纷纷“倒”下,费雷迪就是其中一个。“幸运”的是再次站起来的费雷迪嗅到了一股能弥合自己精神创伤的气息,在大师的掌控下进入了另一层精神世界。
在与大师为伍的日子里,弗雷迪探索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战前放弃的一段与萝莉女友的恋情,常常萦绕着他。现实世界中,乖张乖戾的他充当着大师传教路上的看门人,在笃信与质疑间徘徊,试图找回真实的自己。电影结尾段,费雷迪骑着摩托车冲破了焦虑与恐惧,去萝莉家探访放下情感心结,最终彻底离开大师摆脱精神寄托走进现实。
我看到了这个画面:一脸轻松的费雷迪低头轻拍着阳具,清理着来自太平洋岛屿上的细小的沙粒,亲手填埋了那自造沙雕两腿间中空的洞,忘掉纷乱的精神困境与信仰骗局,在一张简陋的床上与真实的姑娘尽情碰撞。
他是否还怀念天平洋的风和大师们相伴的日子?床板在嘎吱嘎吱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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