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06-01

此情 • 道林·格雷:道林·格雷的摹本

前年的正月初四，我们高中同学聚了一次会。我班当年的男神出现，人群里起了一阵几不可察觉的骚动，叹息如同微风。

当年的他，宽肩、细腰、长腿，穿紧窄的牛仔裤，紧窄的T恤衫，黝黑的皮肤，牙齿洁白，头发浓密。微笑起来右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并不专注，一点点傲气的邪。不同于文静秀气的学霸，他有着致命的原始的性的吸引力，在荷尔蒙高涨的教室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息。别班的女生常常到教室门口来张望。

而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腰背不再挺拔的瘦子，个子明显缩水。眉眼间漾着阴鸷之气，却并不自信。头已半秃，锃亮，棱角突起，青筋暴露。由男主角变为反一号。他安静地坐着，手紧握扶手。不看谁，也不笑。意识到别人在看他的时候，目光警觉，飘移。

同学中传说，高中毕业后他以修电视为生，从一个女人的床上流落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床上，如今的生意是安装电视机顶盒。我们的餐桌上有他赞助的蝎子酒，一只全蝎泡在浅褐的酒中，功效说明是壮阳。

这个才是多年后道林.格雷的模样。王尔德原著里画像的第一丝变化为“嘴角露出了一丝凶相”，跟电影里从眼角里爬出一只蛆全不是一回事。电影后来把画像处理为一脸大疱的麻风病晚期，更是没有道理。道林.格雷是在跟岁月抗争，他所有的转变都是在理性掌握之内。现实中的道林.格雷要保持永远年轻，画像中的道林.格雷负责岁月的侵蚀，显示情欲和罪孽。电影把他处理成在亨利勋爵的教唆下放纵下流，全然地变为一个恶人，是偷懒，把人性简单化了。

有一种说法是“四十岁以后的脸是自己塑造的”，有人以此来推论平和安静的脸必然有着和谐稳定的心情，而衰老凶狠的脸则定是没干过什么好事。这个拿我班男神来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但岁月岂会如此简单，面貌跟心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谁又能说得清楚？电影里道林.格雷最后爱上了亨利勋爵的女儿，想从此洗心革面，用爱来救赎。原著里他自我觉醒，放过送上门来的女色，以善来救赎。都没有成功。但不同于电影里被恶灵魂吞噬的设定，我觉得原著更加合乎人性：他以为做了善事，有了向善之心，画像的面目将有所改变，给他的行为以肯定。但并非如此：“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变化，只不过眼睛里多了狡猾的神色，嘴角的曲线添了虚伪的皱纹。”

时间是线性的。尽管量子物理发展到现在，对时间的研究越发深入，时间的方向也不尽是一向，但我们所生活、所感知的世界，时间只是线性的。代他衰老的画像，即使能感受到他的悔改，却无法抵挡时间之矢。心善得要开出花来，面貌还是要一天一天地衰老下去。人不能胜天。无论道林.格雷，还是本班男神。

扮演道林.格雷的是帅到没天理的本.巴恩斯，据说跟年轻时的王尔德很像。想到如此美貌也将落花流水春去也，我不由得如同宝玉听了黛玉的葬花之辞，“恸倒在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