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之月]几乎可以看做宫泽理惠的个人表演秀,或者说,导演吉田大八跟宫泽理惠一起,向观众展示了何为“库里肖夫效应”。电影里的宫泽理惠的表演非常内敛,很多时候都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但观众却可以通过她精湛的表演产生一种很强的代入感,从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细微的眼神里,窥见她的内心所感所想。

这是一部让人看完之后,马上就想看第二遍的电影,在导演吉田大八的掌控下,宫泽理惠用精彩细腻的表演带着观众一起沿着女主角梅泽梨花的心路历程,“一条道走到黑”,最终图穷匕见,逃亡异乡。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埃及的电影[走向深渊],跟这部电影很相似,只不过那部电影的女主角出卖的是国家利益,这部电影里梅泽梨花是盗取公司钱财,但目的都是贪图享受,明知是“深渊”,还是无怨无悔地一步步走下去。

虽然本质上贪婪无耻,为个人私欲不择手段,但宫泽理惠并没有把女主角塑造成一个咄咄逼人的女人——试着跟[夜行者]里杰克.杰伦哈尔扮演的那个角色比较一下。她的形象是那么普通,言行是那么低调——这也是我不太明白的地方,那个“小白脸”平林光太(池松壮亮饰)一开始到底看上了她哪点?要知道他刚认识梅泽梨花的时候,她可不是“富婆”。这也是让观众更容易“代入”的地方,觉得她跟自己一样,就是普通大众中的一员。

观众甚至不太明白一开始她为什么要出轨。她应该算是有一个好丈夫,无论她当家庭主妇还是出外工作,都尊重她的意愿,因公出国一趟也能想到给她买高档的手表,她本人也很看重这份礼物,上班也戴着,以至于同事相川惠子(大岛优子饰)看见了还提醒她不要在公司戴这种贵重的手表,以免带来不必要的误会。

手表是这部电影里表现角色感情的一条重要线索。梅泽梨花在公司里“转正”之后,也买了一对回来,一块给丈夫,一块自己戴。但丈夫梅泽正文(田边诚一饰)不经意的一句话似乎伤到了她,丈夫说这块表他不打算在上班的时候戴,而适合在打高尔夫球的时候戴,因为轻便。但从梅泽梨花愣了一下的反应可以看出,她认为丈夫这么想是因为他觉得这种表是便宜货,戴着去上班有失面子,估计所谓打高尔夫球的时候戴也是敷衍她的谎言。

如果说他们夫妻在感情上有什么隐含的芥蒂的话,大概就是没有孩子了,从后来的对话看,没有孩子的责任是在男方。但从梅泽梨花在整部电影的表现看,她并不是一个很想要孩子的人。总不能说她把潜意识里想做母亲的欲望转移到了平林光太身上吧?

就因为这些细微的感情裂痕导致她没守住妇道吗?看得出“小鲜肉”平林光太其实也没下大力气追求她,第一次地铁相遇(两人初次相遇其实是在平林光太的爷爷家里,但那次宫泽梨花根本没去注意光太,倒是光太似乎那时候就开始留意她了,这小子口味重啊!),目光对视后她就开始心动了,这段情节里,宫泽理惠展示了精湛的演技,地铁上,她通过躲避对方的目光,佯作镇定的肢体动作和眼神来“透露”出怦然心动的内心活动,下车后她知道光太在跟踪她,继续镇定地往前走不回头,没走几步出现了慢镜头,导演用慢镜头来外化地表现梅泽梨花已经被“小鲜肉”拽住了,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拉住了她本来匆匆行走的脚步,她回头看去,光太已经离开了,这也可以看作对后来两人结局的预示,当她对光太动了感情的时候,光太却抛下她离开了。“女为悦己者容”,梅泽梨花开始注重自己的形象,这个心理活动是通过买化妆品来表现的,带的现金不够,她还“暂借”客户的钱买了高档化妆品。这个“暂借”的细节也是导演逐步丰满人物性格的安排,初步表现出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个性。

第二次地铁相遇,梅泽梨花就半推半就,欲拒还迎了,一段不伦之恋就此上演。如此轻易被拉下水,我只能把看岛国动作片的观影经验调出来,才能理解这种“母子恋”了。如果说梅泽梨花贪图肉欲之欢迷恋“小鲜肉”,那“小鲜肉”图她什么?一个体貌普通的熟女有多大吸引力?我不信那时候他能看出这是一只潜力股,能弄来很多钱供二人挥霍享受。但这部电影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能把这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演绎得让人信服,也许,真所谓人是最复杂的动物吧。

接下来梅泽梨花的性格开始逐步展现出来,她用做假单据的手段把平林光太爷爷的200万存款弄出来,供“小鲜肉”上大学。这一段情节,宫泽理惠的表演不动声色,但观众能深切地感受到她强作镇定的眼神掩饰下,那阵强烈的心跳,而且,导演还把她的心跳通过背景声直接传达出来了。不由得观众不跟她一起“同呼吸共命运”。

但这一场戏并没有起到解释平林光太为何追求梅泽梨花的作用,因为他借外债的事情,梅泽梨花是通过他爷爷平林孝三(石桥莲司饰)闲谈时提及而得知的。从整部影片来看,这并不是爷孙俩设的局,何况,梅泽梨花私吞的是平林孝三的钱。

迈出了大胆的一步后,梅泽梨花就谨慎小心然而却是大踏步地走向深渊了,直至最后东窗事发,赔了情人又折兵。与此同时,导演还安置了另一条故事线,那就是学生时代的梨花捐款给外国受灾难民的情节。当看到少女梨花为了要做最慷慨的那个捐助人而偷父亲的钱时,大概很多观众会想起一句老话:“从小偷针,长大偷金。”

少女梨花偷父亲的钱,动机还是比较高尚的,然而,正如有个悖论所说,为了某个人的利益/安全,就应该损害另一个人的利益/安全吗?火车司机走右边的轨道会轧死五个人,走左边的轨道只轧死一个人,那就该让火车走左边吗?那个人就应该牺牲吗?

这条故事线到了最后,梅泽梨花的形象得到了进一步的丰满,她从小就具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如果说小时候还怀着一颗救助他人的善心的话,那么,经过几十年的成长,连助人为乐的情操都没有了,变得自私贪婪,助情人为乐,不惜给对她一直不错的丈夫戴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也不惜给本来看重他的上司带来“监查不力”的领导责任——虽然那个上司也不是什么好鸟。

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宫泽理惠的演绎下,却并不那么可憎,她凭这个角色获得第三十八届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女主角,当之无愧!糟糕的表演都是一样的,精彩的表演却各有各的不同。宫泽理惠在这部影片里是一种很内敛的无痕迹表演,但表演并不是都以内敛为最佳,张扬的表演也有很多经典的例子,比如艾尔.帕西诺在[女人香]里的表演,张曼玉在[新龙门客栈]里的表演,都是。

除了宫泽理惠的精彩表演,导演吉田大八精准的掌控和恰到好处的镜头语言也为影片增彩不少。

比如几处慢镜头的运用,除了上面提及的梅泽梨花跟平林光太在地铁“有缘千里来相会”那一段,还有她盗取客户存款的事开始被公司察觉,接着又无奈地跟“小鲜肉”分手之后,我们先是看到一片蓝灰色的银幕,接着镜头清晰起来,那是梅泽梨花的后背,失魂落魄的梅泽梨花推着自行车行经斑马线,这里的慢镜头把她此刻的沉重心情充分地表现了出来。

另外还有梅泽梨花把疑似有老年痴呆的老妇那300元私吞存入自己的账户后,骑着自行车飞驰而去,这段镜头她的运动方向是从右至左,按照传统电影语言,这种运动轨迹是反常的,我们习惯的运动轨迹多是从左至右,如果电影里的人物从右至左运动,多半是干了坏事。

影片最后,梅泽梨花破窗逃走,则是慢镜头加从右至左运动,这种镜头使得她的逃跑显得非常费力,陷入绝境的心态下,她的脚步是如此的沉重,好像空气都在跟她做对,阻碍她的逃离。

我总感觉她最后破窗逃离直至来到那个东南亚国家的情节有点超现实,不知是她的幻觉还是真的逃到那儿去了。一个体能上的弱女子,真的能从那么高的办公楼上破窗而出成功逃离吗?大概在她的想象中,她曾经救助过的那个东南亚男孩,此刻应该给她提供一个避难所吧。

整部电影看完,估计很多观众跟我一样,对梅泽梨花恨不起来,虽然她背叛丈夫,背叛公司,但在宫泽理惠的演绎下,这个形象普通的女人愣是让人莫名地产生几分同情。也许,小说、戏剧、电影这些文艺作品,功能之一就是实现我们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梦想,这些梦想,大概也包括像梅泽梨花那样,偷一笔钱去挥霍享受吧。

明知终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但还是不管不顾,只是沉溺于当前的享受。忽然想起《倚天屠龙记》里殷素素唱的那首《山坡羊》,就用来结尾吧:

他与咱,咱与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就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杵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唉呀由他!只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过死鬼带枷?唉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纸之月紙の月(2014)

又名:Kami no Tsuki / Pale Moon / 纸月人妻(港) / 苍白之月

上映日期:2014-11-15(日本)片长:126分钟

主演:宫泽理惠 Rie Miyazawa/池松壮亮 Sosuke Ikematsu/大岛优子 Yûko Ohshima/田边诚一 Seiichi Tanabe/近藤芳正 Yoshimasa Kondô/石桥莲司 Renji Ishibashi/小林聪美 Satomi Kobayashi/伊勢志摩 Shima Ise/佐佐木胜彦 Katsuhiko Sasaki/前田希美 Nozomi Maeda

导演:吉田大八 Daihachi Yoshida编剧:早船歌江子 Kaeko Hayafune/角田光代 Mitsuyo Kaku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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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