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看了这部纪录片,拖到今日才有时间写点感想。今日,向窗外望去,天空微微泛蓝,阳光明媚,没有灼人的烈日。然而,纪录片中的朝鲜人民,却似乎无时无刻不生活在灼人的烈日之下。

朝鲜,社会主义国家,与中国接壤。二战后朝鲜半岛被美苏分别占领。北面朝鲜,南面韩国。一个民族,被分成了两个国家,两种制度。东德与西德历经种种困难终于统一。然而朝鲜半岛依旧分裂。如今,当韩国已经自信地向世界输出自己的经济与文化时,朝鲜却依旧紧闭国门,对世界各国的态度在鑫胖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或许就可以表现出来。即使是邻国,即使历史上我们两国关系无比亲密,我们甚至帮过他们打赢过一场战争。但朝鲜对中国的态度也不是很和气。而中国人对朝鲜,了解甚少。唯一对朝鲜的印象,或许就是这个国家不断地研制导弹,核武器,并且不断地失败。大多数国人对此只是嘲讽地一笑,便也不再深究。毕竟,还有那么多韩国欧巴的剧没有看呢,哪有时间去关注朝鲜?所以,看这个纪录片之前,我同大家一样,认为朝鲜是个神秘的国度。


纪录片的导演是个俄罗斯人。朝鲜官方特意邀请他来朝鲜拍摄一部展现朝鲜人民幸福生活的纪录片。片子以一个叫辛美的小女孩及其家人为主角。拍摄期间,正好赶上了朝鲜最重要的两个节日,太阳节(金日成诞辰)和光明星节(金正日诞辰)。

开头,一个小姑娘在红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漂亮。她深情地说:“朝鲜是东半球最美丽幸福的国家”。她上的小学是平壤最好的小学,她吃的饭无比丰盛,富含营养。她的妈妈是豆奶场模范工人,她的爸爸是纺织厂模范工程师。她每天都受到领导人无限的关爱和呵护。她努力练习舞蹈,只为了在两个节日到来之前,能够以优雅的舞姿去表现她对祖国深深的爱。她因为优秀,被同意在节日当天加入少年团(相当于我们的少先队)。加入少年团的那一刻,她觉得无比地幸福与光荣,她甚至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当然,上一段说的那些是假的,全是假的。这只是朝鲜官方写出来的剧本,并且强制导演必须这样拍。拍摄的内容每天都要受到审核,一旦涉及敏感内容,立马会被删除。但即使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之下,导演还是想跳出框架,拍摄出真实的纪录片。于是,他机智地一直开着摄影机,这样,所有“虚假”的制造过程,都被“真实”地记录了下来。每天晚上审核之前,他都偷偷拷贝另外一份保存下来。经历了这重重的难关,最终纪录片呈现给我们的,是一种混合着真实的虚假。《红楼梦》云:“假作真时真亦假”,朝鲜官方极力想表现人们幸福安康的“真”,却恰恰暴露了这是“假”的。真正强大自信的国家是不会故意去表现自己的国民每天吃的什么,穿的什么,用的什么的。反过来,在片中,所有的朝鲜民众被幕后的政府人员操控所表现出的那些“假”的表情,“假”的情绪。却又无比真实地反映了朝鲜这个国家政治生活的“真”。当你说谎时,你已经暴露了某些真实的想法。但生活在朝鲜,你无法去辨别真假。电视上播放着粮食连年增长的数据,课本上清晰地写着金将军英勇杀敌的事迹,身边的人真诚地感恩着党的伟大。网络是封闭的,图书是统一的,报纸是审核过的,影视剧是精心设计过的。所以呢?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为了迎接两个重要的节目,我们的女主角一直在辛苦地排练舞蹈。辛美这个小萝莉是如此的可爱,以至于你会忽略她跳的舞,唱的歌都充满了强烈的意识形态。文艺作品,或者说是艺术,本应该是最纯粹,最美丽的。音乐,文学,舞蹈,电影,等等等等。这些艺术展现了人们的精神世界,慰藉了人们脆弱的心灵。我们总说文化文化,或许人类与禽兽的区别,就是这些精神性的,形而上的艺术。然而,精神领域向来是被侵占,被抢夺的。尤其在极权主义国家,意识形态总是渗透在形形色色的文艺作品中,更有甚者,有的文艺作品就是专门为政治宣传而生的。这简直是艺术的耻辱。在《太阳之下》中,政府人员在审核辛美等小女孩跳的舞蹈时,说:“不够喜悦”,“要表现出爱国主义”。“表现出喜悦”在片中多次出现。而“表现出爱国主义”在片中则无处不在。喜悦和爱国的感情如果是从外向内,而不是从内向外的话。喜悦会崩溃,国家也会坍塌吧?


如果看过乔治奥威尔的《1984》,或许对于这个纪录片更能感到触目惊心。因为一切都是如此地相像。在《太阳之下》中,金日成与金正日的画像无处不在,教室,广场,工厂,家里。但凡有墙壁的地方,都有领导人的画像,《1984》中那句著名的“老大哥在看着你”从小说走向了现实。而朝鲜官方对于儿童的“关爱与呵护”,也无非就是《1984》中的仇恨会和青年团。为何朝鲜要不停地向孩子们灌输党和领导人过去的光辉事迹?《1984》同样给出了答案,因为“谁掌握过去,谁就掌握未来,谁掌握现在,谁就掌握过去。”镜头略过朝鲜民众的脸,木讷,呆滞,无表情。或许,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洗脑,他们已经深信“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他们臣服在领导人巨大雕像的脚下,唯唯诺诺,麻木不仁。他们像温斯顿一样,战胜了自己,并热爱着老大哥。从历史的纬度来看,俄罗斯,中国,朝鲜。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强烈而又含糊不清的关系。或许,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印证那句名言:“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太阳底下无新事。”


历史从来不会重演,却总是惊人地相似。1972年,意大利著名的电影大师安东尼奥尼来华,拍摄了一部叫《中国》的纪录片。片中,他没有按照要求表现中国的繁荣,反而把镜头对准了中国人,对准了那一张张麻木的脸。事后,全中国掀起了批斗安东尼奥尼的狂潮,《人民日报》称他的纪录片为“恶毒的用心,卑劣的手法。”《太阳之下》完成后,朝鲜官方勃然大怒。要求俄罗斯惩办导演曼斯基并销毁相关摄影资料。最让人担心的是,朝鲜官方给导演发来书信,信中提出了一系列要求,信的最后,写到“希望你销毁纪录片后,能再次来朝鲜,辛美说她很想念你。”这也是让人两难的困境,要真实地表现出朝鲜,必然会让辛美收到牵连。这很让人心痛。



影片的最后,导演问辛美,加入少年团后有什么感想。辛美机械地说了一大串套话,忽然,辛美不说话了。又过了一会儿,辛美突然哭了起来。导演连忙安慰她,让她想点开心的快乐的事。辛美想了一会儿,说:“想不出来”
导演又问她会不会什么诗歌之类的。这时,辛美仿佛胸有成竹,流利地背诵起了歌颂金正恩同志的诗歌。深沉而又悲怆的背景音乐响起,我看着辛美佼好的面庞,听着她流利而又麻木的歌颂,仿佛忽然懂得了鲁迅的那句“悲剧是什么?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生活在朝鲜并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和韩国人一样,他们和我们一样,会感受到生之欢喜和死之悲痛。他们不是微笑的机器,他们也不愿是政治的木偶。他们或许曾经试图反抗,但终究无力,终究失败。他们承受着极权的压迫,他们忍受着内心的煎熬。或许有一天他们真的会成为行尸走肉,但在那之前,在他们童年时刻,他们还是会像辛美那样,发自内心地流下一滴委屈的泪。

太阳之下V paprscích slunce(2015)

又名:幸福北韩(港) / В лучах Солнца / V luchakh solnca / Under the Sun

上映日期:2015-10-30(伊赫拉瓦纪录片电影节)片长:109分钟

主演:未知

导演:维塔利·曼斯基 / 编剧:维塔利·曼斯基 Vitali Man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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