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02-05

十由曰 • 抗癌的我: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

医院和理发店的共同点就是，这都是我最不想去的地方。后者是因为理发真的是件麻烦事，尽管我总是剃成最简单的短发，前者相信正常人都不喜欢去。亚当做手术时那段演的十分很到位，我知道那种感觉。
第一次进手术室是初一时得急性盲肠炎。其实那次没太多的害怕或担心，因为医生压根就没给我担心的时间。大夏天吃完丰盛的午饭后感觉肚子疼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但疼一整个下午、吃了的药全被吐出来再继续疼一个晚上就值得家人紧张了。第二天到医院一查，医生在我肚子上这边按一下那边按一下问了问，然后得了个很精简的结论“急性盲肠炎，立刻开刀。”外公回家拿被子什么的，妈办完手续陪我坐在病房里等医生来通知。这个手术很常见，我也很熟悉。妈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因为盲肠炎开刀，我是吃奶粉长大的（当然那时奶粉还是很营养健康的）。所以小时候妈跟我讲起忍耐疼痛时就会举她的例子，麻药退后，其他人都会喊啊叫啊，妈咬着牙没喊过一句。
事实是那次妈没来得及跟我再讲一遍她的故事，我也没来得及害怕，医生就进来领我进手术室了。盲肠切除是小手术，所以一般都是半身麻醉，就是整个手术过程患者是保持清醒的。麻药要从背后打进脊椎，话说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针筒。当时我没吭声（可能是继承了妈的那种倔强），虽然疼得眼泪自己跑出来了。接下的事情倒是变得有趣多了，打完麻药十几分钟后医生拿根针刺我的腹部和胸部，问我能不能感觉到。麻药其实已经起作用了，可我担心还不够，那被开肠破肚时不疼死嘛，于是谎称还有感觉。又过了十多分钟，得到我的点头后手术开始了。医生还挺多的，一个主刀，一个副手，一个护士还有个麻醉师。那麻醉师从头到尾就干一件事，就是和我聊天，让我保持清醒不要睡着。麻药效果挺好，我只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被拉了几下，好像是肠子。于是我问麻醉师：“好了吗？”他笑着说：“好？！才刚开始呢，刚切开刀口。”（那麻醉师也真够诚实的，实话实说，也不考虑一下我的心情）
时间过得很慢，我就开始变得困了，可每次要快睡着，麻醉师就会拍打我脸，又醒了。后来感觉越来越冷了，于是我有点担心了，我是不是要死了（电影看太多了，事实是手术室冷气打得低了）。我就想着要看清麻醉师的铭牌，就算死也得知道你这老打我巴掌的家伙是谁吧。（火气还真不小）
结果整个手术耗时两个半小时，刷新了该医院的盲肠切除手术用时最长记录。出手术时那一刻就一个念头，好暖和，我终于可以睡觉了。一觉睡到晚上六七点，醒了，疼醒的。麻药的效力渐渐退去，刀口的疼痛感充满了整个脑子。躺着特别难受，坐起来后疼痛略微缓解，可靠床背上很累，最后靠着老爸的背。夜深了，整个医院安静下来了，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妈说疼的话就喊出来，我没出声，只是紧紧抓着她和老爸的手。在天蒙蒙亮时，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老爸绝对是个严父，我一直都很怕他。可是那晚倚靠的那个宽阔的背让我多年后想起的不再是畏惧。
那次手术前后我体重一下子少了10斤，当然后来又疯涨了好几年。
高二那年，当我得知我可能迎接人生第二次手术时，“人在江湖漂啊，哪能不挨刀啊”这句话第一时间闪现在脑海。（为什么是这句，我至今也没弄明白，但还挺适合用来自嘲的，XD）
由于学业紧张而且胆囊摘除手术的影响较大，家人主张先用中医疗法，等高考结束后再考虑手术。胆结石这东西一般需要很多年的积累才会形成，大多患者是四十往后的，而我只用了十七年就形成了直径一厘米多的结石（不得不佩服我的肚子，不过这次倒是没刷新医院记录，之前有位14岁的男孩也为此动手术了）。
医生嘱咐吃的禁忌并且强调不能劳累，吃的倒是很注意，但劳累这词就很难界定范围了。一不小心就犯病，要命的是这病只在晚上犯，止疼的唯一方法就是挂水消炎，但药力也要过好几小时才能起效，效果并不明显。于是乎晚自习课上我就常常成了教室里最悠闲的一个，大家奋笔疾书时，我就趴着，然后第二天早上早起恶补。可是也有扛不住的时候，有次半夜一点多还没睡着（大多情况这时已经疼得没力气，累得睡着了）。最后只好上了急诊，挂完水近五点，回去睡了一个小时起来赶校车去学校。那天月考，班主任是语文监考之一。我用最快的速度答完题，瞎写了篇作文，然后当着她的面趴那睡了半小时。（为什么想起这段我就特别得意呢）考完试请了一天假补觉，化学成绩得C那是意料之中的事，物理竟诡异的有98分。（我彻底确信自己适合学物理，不是化学的料）
那年512四川地震了，后来结石卡我胆管口了，再后来奥运会开幕了，挂水的时候我在看着八强赛中国男篮和西班牙的对决，中国队在第四节崩盘了，再再后来妈看不下去了，我就又进手术室了。
初中时那次医生从通知到动刀不到三小时，这次差不多三个月了。手术前做全面检查，爸妈陪我把医院所有检验科室跑了个遍。交完所有报告在病房等医生通知，一大帮人围着我，整个氛围很紧张，我突然就想到了死亡。很多晚发病疼得浑身没力气时我也会想到这个词，却从没怕过，总相信自己命很硬。这次我没那么肯定了，病房太压抑了，我拉着妈出去到走廊上走走。走了一段莫名其妙地感到脚软，站都站不稳，可一下子又好了。妈问是不是没吃饭的缘故，我也不知道。之后我们一直没说话，走到走廊中间时，下午的阳光直接照到身上，很暖和。返回病房时我暗暗对自己说，要活下去。打完镇定剂，医生让我自己走到手术室，家里人在后面跟着到了门口。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妈喊：“儿子，加油！”
嗯，我会的。
那次手术是全身麻醉，麻醉师在药水中直接注入麻醉药，我的眼皮瞬间变得很沉。可我死命抵抗，不让它们闭上。然后麻醉师看到后很惊讶，“唉？你怎么还没睡着啊？”————
所有感官消失，世界离我远去。
迷迷糊糊听到妈的声音醒来，毫无理由地哭了。妈一看我哭也跟着哭了，哽咽着：“儿子别哭，你哭了我也忍不住的。”一听这句我立马就停了，大家都笑了。可我纳闷了，我就一直在想我为什么哭啊，没理由啊。那两个半小时我都上哪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个问题我至今没找到确切答案，但我给自己想了个——那段时间我去见阎王了，可是他嫌我太瘦，替他也干不了什么体力活，又不够聪明，于是放我回来，等我长肥了没那么傻后再来收我。既然这样，那我就继续好好活呗。
当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发生一些特定的事后，人生就会跟着发生一些变化。这个就算没亲身经历过看得电影多了也都知道。生与死本身就是个50/50的事，0-100只是个概率论问题，对生死没有决定性影响。不管情况多恶劣或多美好，我都有50%的胜率。你想或者不想，它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