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片头出现2019的字样时，17岁半的女儿哑然失笑，然后评论：如果你要拍科幻片，最好把年代设定得远些，不然会和这2019一样尴尬。

雷老爷子的《拿破仑》期待很久，但口碑如此之差，让我选择在家和女儿一起看他1982年的《银翼杀手》。七八年前看《教父》时，她看了个开头就弃了，当时她的热爱是《哈利波特》和《指环王》，如今的她可以和我一起欣赏《银翼杀手》。知识储备也增加了，看到配乐Vangelis，她笑了：It‘s him. 我问是不是想起来哥伦布电影的配乐，那片子也是雷老爷子导的。她说自己想到的是那个running movie——她指的是《烈火战车 》（Chariots of Fire）。

竟然已经是41年前的电影了么？Quite an experience to live for such a long time, isn’t it? That’s what it is to be a human. 仿生人只能活4年，他们去找“父亲”延长生命。

朝菌不知晦朔，齐彭殇并非虚诞，现代物理学告诉我们，时间是一种生命体的幻觉，过去现在未来是同时存在的。但是，人不是靠种种自我欺骗才活下去的么？

仿生人不愿被奴役。在如今AI大热的年代，智能机器人在地平线上露出了身影。使用embodied intelligence会不会减轻奴役他“人”的感觉？或者智能机器人根本不能算人？但是如果有了超越人类的智能，难道会没有感情么？

2019年的洛杉矶阴雨绵绵，昏暗终日。女儿说今年三月去的时候可是阳光明媚，出门一定要涂防晒。我说这是氛围，这是future noir的基调。她笑道：难道那么多日本元素也是？我不喜欢这种故意添加的exotic氛围。

对Rachael的测试结束时，她突然暂停片子，转头问我：Is Deckard a replicant? 我说这问得太超前，这是本片的终极问题之一，众说纷纭，导演也有自己的看法。说完接着看，很快Rachael来到Deckard的住所，问他自己是不是也做过这个测试。

看了大概50分钟，我拿了块奶酪蛋糕过来。她把片子暂停，说这个片子需要专心，等吃完接着看。一边吃一边聊，她说自己confused，进度条已经将近一半，还不知道这个片子想干啥。

我说，我们之前一起看的大多数电影都属于爽片 no-brainer，漫威就不说了，最近看的两个，《饥饿游戏》前传和《哥斯拉-1.0》，都可以一句话总结情节，前者是男女主相爱相离，同时男主一步步黑化，后者是好人一家亲，同时男主消灭哥斯拉拯救东京，《银翼杀手》是个批着科幻片和侦探片外衣的哲学讨论……

她笑道：不要这么deep好不好！我说不是我deep，让她稍等，走去书架上拿了本书过来，题目是Philosophy and Blade Runner。

一位友邻前些时候感慨，《双城记》、《战争与和平》和《悲惨世界》都产生于上上个世纪的同一个十年中，我们这十年出产了什么？夏志清虽然自己也是个大影迷，也感慨当代大学生不研究文学，跑去研究什么希区柯克。可是近五十年，《教父》和《银翼杀手》的影响力，确实远远超过了贝娄和厄普代克。

但电影也正在过时。去看《哥斯拉-1.0》的路上，女儿说，她十几个要好的同学，没有谁像她电影院跑得那么勤，她看过的电影实在不算多，但还是比别人多得多。她有好几个理科学得很好的同学，但没有一个人看过《奥本海默》。

吃完蛋糕继续看，她又暂停了几次片子发感慨。有一次的评论是，Deckard根本不能打，一次次被仿生人各种花式暴捶，居然也能算头号blade runner？我说黑色电影的一大特点就是“反英雄”，穿风衣的男主被暴捶是必须的。

还有一次说留心到三次出现的折纸，我笑道：Origami也是日本元素！你可以看完查查三次折纸分别是什么，也是有说头的。

看完后，我告诉她，那个扮演最后在雨中后死去的仿生人的演员，前些时候去世了, he's from Netherland. 她答道：He is Dutch. 我问她知不知道go Dutch啥意思。她说从来没听人说这个，然后查了一下，说：哦，原来本意是英国人嘲笑荷兰人小气。我们只说split the bill，如果我和朋友说go Dutch，要被他们嘲笑的……

go Dutch是我在高中时就学会的“地道”英语，想不到已经从当代美语中绝迹。绝大多数电影的过时、一步步融入模糊的时代背景也终究难免，all those movies will be lost in time, like tears in rain...

这个圣诞前的阳光午后，这些观影和对话的moments，也是如此，所以在这里记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