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重温了一遍菲利普·迪克的长篇小说《仿生人能梦见电子羊吗？》及根据它改编的经典电影《银翼杀手》，我不记得上次看是什么时候了，根据豆瓣上的记录，小说是六年前看的，电影则可能猎奇于十多年前，我只给了三颗星，这次我觉得应该给五颗星。

我以前其实从未好好读菲利普·迪克，囫囵一过的结果是一直以来都以为他的科幻小说只是嗑药过度后产生的各种幻象，这次细看完小说《仿生人能梦见电子羊吗？》，心下怃然，他在小说里将技术推进到极致后，其实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的是一个让他灵魂不得安宁的问题：人而为人的本质是什么，以至于生命的本质是什么——这种追问在五十年后的今天看来，实在是时代的预言者与先知，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说菲利普·迪克将科幻小说这一文类从青少年类型小说提升到可被文学评论家严肃讨论的云端。

人而为人的本质是什么？人类以什么区别于人工智能？菲利普·迪克应该说得出了自己的基本判断。那就是移情能力，人能够去共情，真正地去爱，这就是小说中何以设计出移情测试问卷以甄别仿生人。在小说里，仿生人始终不懂得这些，但也不妨碍赏金猎人德卡德的同情心最终延及这些非生命。电影里也采用了移情测试问卷这一元素，然而没有将这一逻辑贯彻到底，电影里的仿生人相互之间能爱，真人和仿生人也能够相爱，因此而无法前后逻辑自洽，然而这些桥段的设计，使得影片里仿生人与人类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也让电影情节更令人动容。

电影对原著仅止于元素上的借鉴，其实是重起炉灶写了一版剧本，就相当于电影版《流浪地球》与刘慈欣小说版《流浪地球》的区别。电影《银翼杀手》之所以没有像电影版《流浪地球》那样成为原著的劣质版，则在有其自己独特的内生优点：满目绚丽奇幻的视觉效果，还有仿生人罗伊如诗般的“坐化”，与那段惊艳整个科幻电影史的临终自白（“我曾见过人类无法想象的美，我曾见太空战舰在猎户星座旁熊熊燃烧，注视万丈光芒在天国之门的黑暗里闪耀，而所有过往都将消失于时间，如同泪水消失在雨中……”）。菲利普·迪克笔下的主角永远是手忙脚乱、满脸愁容、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的小人物，而哈里森·福特如孤胆英雄版闷闷的表演使得整部电影看起来像一部文艺片，总的来讲，这是一部文艺片加B级片的某种意义上的邪典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