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和朋友一起去影院看了《机器人之梦》，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

电影的主题大概是“亲密关系”，但我并不想简单地用“友情”甚至是“爱情”去概括小狗和机器人之间的关系。定义让本来广阔而深入的情感变得局限，好的“友情”或许可以比爱情来得更深，我们时常能借朋友的眼睛“看见”自己；而爱情有时候更像是两个孤单的人互相陪伴的“亲密营造”，对方是最好用的“搭子”，万事都可由ta搭，很多时候甚至拿来即用。可是，无法守护好自己孤独的人，可以温柔地守护别人吗？不珍视自己的孤独，可以尊重他者为独立的个体吗？

小狗害怕孤独，看到电视广告购买了伴侣机器人。机器人是小狗亲手搭建起来的存在，他们每天高密度地相处，互相照料彼此的起居。他们是如此的默契，能在欢愉的旋律里心照不宣地起舞，轮滑上的舞步舒展轻盈，情感的节拍也扎扎实实地踩在他们的心里。小狗和机器人就这样共享着彼此的日常，机器人从小狗这里学会牵手、学会爱、学会关照。

可平淡的日子总有涟漪泛起，世事难料是生活的逻辑。小狗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和机器人相隔于海滩，更不会想到命运使其无力无措，只能等待明年六月的到来。这期间，机器人做了好多个梦，梦里小狗的形象一次又一次的复现，他一次又一次按下小狗之间的门铃，想象着各种可能性的重逢。

开海那天到来之时，小狗一早便奔向沙滩，可留给他的却只有机器人的残肢，无论他怎样挖，都再难寻到机器人的足迹。因为早在上一年的冬天，机器人便已不再完整，甚至支离破碎。浣熊在废品站认出他，把他接回家，又一点点拼凑出他的身体，让他有了新的生命。就这样，机器人和浣熊开始了新的生活，新的身体让他成为行走的音乐播放器，这让他可以和浣熊一切在愉快的旋律下共同准备晚餐，过着和在小狗身边完全不一样但却同样快乐的生活。此时小狗也进入了人生的新阶段，他在机器人商店买下全新的伴侣机器人，他们如往常一样，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小狗也更加小心地呵护新的机器人，避免过去的悲剧重演。

直到有一天，机器人透过家里的圆窗看到了小狗，而此时小狗正牵着新机器人的手走在路上。机器人幻想自己冲出家里追赶小狗，但却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时不敢叫它而再度错过。伤心的机器人在家中再次播放September，当熟悉的旋律响起，小狗和机器人都不自觉地随之舞动，过去的默契被重新找回。原来，身体记得一切。

我们都是孤单的小狗，应该也当过别人的机器人。生命中会出现一些人，他们不能被标准框架下的关系所定义，但在一起时总会有些昙花一现的美好和一生只得一次的奇遇和浪漫。可聚散有时，他们虽“真真实实踏入过我宇宙”，参与的时间却或长或短。与其说是和这些人告别，不如说是和回忆拉开距离，这个过程常常成为撕裂的伤疤，因为它在和想象对抗、和现实拉扯。记忆里的人不能出现在当下真实的生活里，怎么会不难过呢？

而伤疤迟早会愈合长出新的血肉，留下来的痕迹教会机器人和人牵手不能握的太紧，教会小狗带机器人去海滩时要让他远离海水。所以无论怎样，我们都是在带着过去继续向前走吧。身边的人来来往往，阶段性地走散，有很多未满的遗憾，迷失怅惘的人们就如同机器人一样希望可以和爱过的人在梦里重见。但每当九月的旋律响起，记忆的提取机制就好像被唤活，那些共同经历过的所有，那些混杂在一起化不开的情绪和回忆，没有一样消失不见，通通涌上心头。它们是无法被讲述的，但却真实存在。在音乐里，在那些物件中，它们就这样被装进看不见的匣子里随身携带，而我们经常误以为自己弄丢了它的钥匙。记忆会落灰，但也总有风会带走这些尘埃；钥匙虽常常在看不见的角落，却也会被咒语唤出，解锁新的体验。

人们时常埋怨自己不会告别，但其实也无需告别。因为每当九月的旋律响起，我们总会在记忆里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