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机构的聚餐、团游,到小公司的团建、年会,每一个单位的联欢活动对于员工而言,看似欢快轻松,其实考验并不亚于执行任务。参加活动的成员可都是卧虎藏龙的,你不可能对谁都随随便便,但也不能束手束脚,所以你在活动中的一言一行都要比普通的亲友聚会要用心得多。只有名利关系的联欢活动尚且如此,夹杂了政治色彩的活动更甚。





1967年,在还是社会主义国家的捷克斯洛伐克,有一个导演就把带有政治利益关系的联欢活动拍成了电影。这个导演就是后来去好莱坞拍了《飞越疯人院》《莫扎特传》《月亮上的男人》的米洛斯·福尔曼;这部电影,叫《消防员舞会》。

其实早在上世纪60年代,米洛斯·福尔曼就已经是当时捷克电影新浪潮的代表人物了,但由于当时捷克的政治环境所限,他在创作上屡屡受挫。在福尔曼还在琢磨剧本的间歇,他和朋友参加一场当地消防员的舞会,之后他的念头全然被这个题材所吸引,便动手写了以这个舞会为原型的剧本,然后启用了非职业演员,拍成了一部70分钟的低成本轻喜剧电影,就是这回说的《消防员舞会》。




和福尔曼后来在好莱坞创作的电影一样,《消防员舞会》也充满了讽刺。但他讽刺的还只不是人性的弱点,还有体制的死角。开篇中因为组织人员的争执,导致屋梁上着火的宣传画场景没来得及被灭火而被烧毁,宣传画燃烧的镜头配上灭火的工作人员因为没了梯子而挂在梁子上求救的呼喊声,就成了出片名前最后一个画面,全片的揶揄倾向便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正片的情景更是猛料不断。全片70分钟,就讲消防员舞会的事儿,但舞会过程中每一个段落的暗指都超越了舞会本身。首先是选美,几个好几十岁的消防队老头想学资本主义国家选小姐,让选美冠军为消防局前主席颁发奖品。但选美产生和发展的基础一是体制和经济的开化,二是群众思想和审美的开化,二者缺一,这些西洋景是玩不了的。而经过了多年思想压抑后,老干部们只会用训练军人的方式调教招(拉)来的参选女士,参选者中只有一个身材略臃肿的浪荡女有点时髦意识,参加舞会的其他群众要么极度保守,要么极度狂热。最后大家一块儿把选美大赛搞砸了。光是选美这一段,消防局所代表的体制在凝聚力、号召力、时代性等方面的无能可见一斑。




搞花哨的不行,火灾来了就救火呗,反正这本身就是消防员的本职工作。但可悲又可笑的,就在于这些老干部活动活动气氛搞不动,火也灭不了,火都把房子烧了一大半,他们还不急不缓地铲雪灭火。当年风风光光的消防队到这个时候办事效率竟如此丢人,活该宣传画白白被火烧了!群众也没少给体制长脸,只有一个老干部的妻子还想到照顾房子的老主人,不让老主人看着自己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被烧毁,老人家觉得冷就让他靠火堆近一点取暖,剩下的人们就喝着从舞会带来的美酒看热闹。麻木不一定是体制环境造成的,但体制的腐败会加剧群众的麻木。在这种前提下,弱势个体就成了牺牲品。




更疯狂的还在后头——贯穿全片的“舞会奖品丢失”终于迎来了高潮。从舞会还没开始,奖品就一直频频丢失。舞会上的所有人都有偷窃的嫌疑,但群众们连为房子被烧的老人捐抽奖券的“善举”都做出来了,面对老干部们的三令五申,却没有人站出来承认自己偷了奖品。倒是负责看管奖品的老干部当着大伙的面,诚实地帮自己的妻子(就是那个在火灾中好心安慰失火房子的老主人的妇女,看,人性就是这么复杂)还回奖品,无意间成了群众随时可能抨击消防局的靶子。体制的腐化加剧了群体的恶,也加剧了上层和基层之间的矛盾和猜忌。

在这些闹剧中,有三个人最可怜:




一个就是消防局的前主席。消防局的舞会其实是为他的生日举办的。虽然他身患癌症,谈吐也略带官腔,但从他平和的性格、沉稳的行动看来,他退休前也许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消防员,对体制而言,他算是个好干部。但忙到最后,连属于他的奖品也和那些抽奖奖品一样,不翼而飞了。面对体制腐化引发的闹剧的后果,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一个是房子被烧了的老人。舞会、奖品、选美乃至消防员前主席的生日都是他关心不了的,因为自己赖以生存的房子没了,还有什么心情享乐呢?参加舞会的群众捐的抽奖券对他而言,就相当于现在“感动XX”对贫困群体的赞美、歌颂,并没有太多的实质性作用。而关于他房子被烧毁后的起居生存问题,在舞会来客和消防局之间的相互折腾中,似乎没有一个人过问。更谈不上行动。






还有一个就是那个诚实的负责看管奖品的老干部。他在全片中都一直恪守职责,连他的妻子都吐槽“别人都在偷,就你还在死守”。老干部出于职责把妻子偷了的奖品还回去,却无意间成了众矢之的,对于消防局和群众而言,他都是眼中钉。最后作为老实人的他和那位无家可归的老人一样,也成了腐败的体制和混乱的秩序下的丧家之犬。

拍完了这部处处充满揶揄的《消防员舞会》的1967年,影片按照规矩提交给评审委员会看。这片子可把捷克政治局常委惹火了,《消防员舞会》从而被禁止在捷克上映。好笑的是,却没有其他特别严重的事情发生。然而这部电影是可是和意大利的制片人联合制片的,如果不把影片拷贝给他,那就要还6.5万美元。意大利制片人要拷贝,捷克当局还不起赔偿款。所幸福尔曼在国内权力交接的时候,福尔曼把影片偷偷弄到了巴黎。影片受到了包括特吕弗在内的不少法国电影人的青睐。事情得以解决,福尔曼没有背负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的罪名,之后不久他便离开捷克,这就有了后来他在好莱坞的创作生涯。

现在,原本是捷克斯洛伐克的一部分的捷克早已和斯洛伐克解体,独立为捷克共和国,属于资本主义国家;而那位“社会主义叛徒”米洛斯·福尔曼在成为了电影界交口称赞的人物刻画大师后,在今年的四月份载誉西去了。

而体制相近的中国的文化界呢?恐怕将在抖音式审美和道德绑架中湮灭吧。

消防员舞会Horí, má panenko(1967)

又名:Like a House on Fire / The Firemen's Ball / The Firemen's Ball and Lottery

上映日期:1967-12-15片长:73分钟

主演:简·沃斯特塞尔 / 约瑟夫·塞班内克 / Josef Valnoha / Frantisek Debelka / Josef Kolb / 

导演:米洛斯·福尔曼 / 编剧:Milos Forman/Jaroslav Papouse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