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3-11

茕茕玄菟 • 七武士:关于武士道与日本传统文化焦虑

（大二的某一次作业，我也不知道自己写的都是什么鬼）
武士道精神是黑泽明导演所执着的主题，是日本民族精神的母题之一，也是黑泽明用以影响世界的力量。这些武士是被高级贵族聘用的职业武者，以战斗为职业，他们忠诚坚毅、刚强勇敢。武士精神代表日本民族在物力匮乏的年代生生不息的民族希望和不屈不挠的拼搏精神，可以说是日本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也就可以解释黑泽明的武士情结。
除了本片，黑泽明家喻户晓的武士电影还有《影武者》、《乱》、《蜘蛛巢城》等，这些作品都不同程度反映了黑泽明执意把日本文化和民族精神向世界传播的决心。
《七武士》是一部不寻常的武士电影。故事大纲十分简单，不堪山贼滋扰的农民决定雇佣七位武士帮他们除害，但报酬只有一日三餐的白米饭。在村民万造屡受武士白眼、几欲灰心离去之时，看见武士堪兵卫假扮僧人救下被挟持的孩童，于是请求帮忙，堪兵卫答应。之后陆续集结了年轻武士胜四郎、敏锐的五郎兵卫、堪兵卫的故交七郎次、乐观武士平八、身手矫捷的久藏和无赖菊千代。七人训练村民，待到秋后与山贼决战，山贼被全歼，而七武士也陨落数名。村民的载歌载舞中，幸存的武士黯然离去。
“农民与武士”的配合是在武士电影中是史无前例的。武士和农民有着根本的阶级差异，即使落魄而成为浪人，武士也是“上等人”的存在。《七武士》中，武士的悲哀正源于此。他们无法在社会中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位置。既无法自降身价与农民为伍，也无法各安其位找到被诸侯豢养的机会。矜持和落魄，就是大多数武士的尴尬。
和武士相对却有不完全对立的是农民阶级，影片用菊千代之口说出对农民的认识：“吝啬、狡猾、爱哭、卑鄙、愚蠢而又凶残”，其实他们什么都有，却什么都不肯拿出来。出身农家冒充武士的菊千代此时站在了和其他六名武士对立的立场，“你们烧毁他们的村子，毁坏他们的天地，偷走他们的食物，把他们抓去做苦力，抢走他们的女人！如果他们反抗，你们就杀了他们，一个农民该怎么做？”可正是这样习惯被压迫、带有低劣品格和顽强生命力的农民，支撑日本生生不息的发展。
武士们更多用同情和责任感来保护村民，而非雇佣义务。虽然战斗场面的武士和农民没有分别，他们都是为了守卫同一片土地而战，镜头有时捕捉武士，有时拍摄农民，二者同处于画框内的画面和不少出现。但抛却战争，父亲剪断女儿志乃的头发为避免她被武士奸污；村中的女人都藏起来直到割麦时才出现；胜四郎和志乃的爱情在志乃的漠然中无疾而终……试图将两个阶级合拢的努力化为乌有。
三船敏郎是黑泽明最为欣赏的御用演员，在《七武士》中饰演带有泼皮习气引人发笑的菊千代。在1960年决裂之前，他同黑泽明合作过24次，三船敏郎逝世后，黑泽明惋惜地说道，“我真的很想表扬你说，很好，三船君，你真的做得很好。想你那么棒的演员现在已经没有了。”三船敏郎野性和狡黠的气息是黑泽明所认为的日本民族的性格。他在《罗生门》中饰演强盗多襄丸、《蜘蛛巢城》中饰演鹫津武时，都是带有痞气和野性的角色。
故事背景被选择在日本战国时代，正是社会最为动荡、治安混乱的时期。武士阶层在此时期得到诸侯的赏识和聘用，但主公败亡、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武士亦不在少数。本片中的村民在街道上遇到如此多的落魄武士，正是当时社会的真实写照。联想到本片拍摄于1954年，正是日本二战战败后的不久，落魄的武士与战后急需精神激励的日本民族何其相似，黑泽明拍摄本片的潜在意图不言自明。
黑泽明在《罗生门》中运用了他一贯喜爱的多机位拍摄，使同一战斗场面多角度呈现细节。如菊千代对俯趴姿势死亡的山贼露出惊讶神情，他最后也是以此姿势牺牲就是细节的一次具现。黑泽明效法爱森斯坦的蒙太奇理论，同一场景多角度重复播放加深了对战斗的渲染，似是借鉴爱森斯坦《战舰波将金号》“敖德萨阶梯”段落，杂耍蒙太奇的使用使影片在表现内容上更具感染力。流畅的用镜增强影片视觉体验，摇镜头加强了空间联系；巧妙的人物和场面调度，如树林中的跟拍利于把握作品节奏，心理视觉化处理，如跳切增强影片观赏性。
片中的山贼拥有三支火枪，牺牲的四名武士悉数死于此物。久藏趁露而去，不惊动山贼头目的情况下杀掉二人，拿到火枪，收到胜四郎的赞叹；菊千代心生艳羡，也夺回一支，从而引发山贼大规模出动；菊千代最后与匪首决斗，被火枪重伤，又带伤夺得火枪与匪首同归于尽。火枪是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情节线索，它引发了盗贼入村和武士的死亡，同时火枪也是现代文明的象征。现代文明催发了武士的穷途末路，这是不可逆转也无法避免的时代悲哀。
山贼终于消灭，幸存的三位武士立于同伴的墓前，堪兵卫感慨道：“又是一场败仗”，“胜利的不是我们，是农民”。这两句话概括了武士总也无法逃避的宿命，从来都是牺牲者，从来都是英雄，从来也不是胜利者。一旦失败就如丧家之犬，甚至命丧黄泉；一旦和平了他们就被弃如敝履。黑泽明在片中传达了对武士必然消失的怅惘。《影武者》中影子武士和将军信玄都被火枪射杀，《乱》中一文字三郎被火枪射死……不难发现，他对日本传统文化的反思和焦虑达到了很深的程度。
《七武士》是日本武士的挽歌，也是日本武士精神的淹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