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庞大坚实的生活事件所组成的大块时光中,将它不需要的部分切除、抛弃,只留下成品的组成元素,从而完成时间的塑形。”锡兰的电影就好似“雕刻时光”,是非故事的、非戏剧化的,更像是文学创作中的诗歌散文——“将焦点聚集于人的意识与情感关系,着力探讨对存在与自由进行选择与挣脱的人性命题。 ”游离的叙事、情绪化的影像表达,大量的长镜头,极简的场面调度,戏剧舞台式的布景,利用镜面延伸的视觉空间,大段的絮语和哲理对白,像文字被注入生命,像文学被影像搬演。与其说是看电影,倒不如说是一种阅读,需要观者用更大的耐心和想象力,在简单的场景和冗长的对白中察觉出浓郁的思辨意味,并由此构建出一个群像化的人物图谱。最重要的是,锡兰并没有因为文学化的融合而抛弃影像的基本地位,而是在保持优秀电影感的基础上,在日常的对话中去构建话语的巨大力量。
“在这前所未有的数码社会里、每个人都有着整体分裂的经验。 社会的每一道创伤也都会异常清晰地进入公众视野, 产生恐惧和绝望——对生命的绝望、对完美生活的绝望、对现状的绝望。”《冬眠》是体面的“零余者”的故事,道德和文明无法掩饰个体生存的尴尬,种种的不堪随着车窗被孩童砸碎的一瞬间,慢慢地爆发在安逸的生活内部。锡兰正是抱着高度的自省态度,将影像化作辩证生活本质的明镜,剥离阶级地位所赋予的冠冕堂皇,直击道德社会和文明人的痛点。当被驱逐出募捐聚会的艾登戴上鸟人面具的那一刻,他无能而沮丧的婚姻、不安而迷茫的未来,想要突破却自我禁锢的人生顿时展露无疑。他的按部就班、装作体面、懦弱自私以及朝不保夕的窘迫和深深的绝望感,无疑是所有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智者,或是说中产者的真实肖像。而这种人性的弱点,又不仅仅存在于智者本身,知识分子与世界的距离就像是片中所有人物之间的距离,在无数的人性的缺憾中中不断摩擦远离。
精英希望拯救世界,但是在拯救中却发觉了世间的尖刻复杂和人无完人的懦弱。既然无法抱着哲理文明彻底逃离世界,那么就必然和尘世相连,在彼此折磨、煎熬中无法自拔。不论是退休的戏剧演员艾登,还是他离异的、咄咄逼人的姐姐,胆小脆弱的年轻妻子,每一个人物都以自我为核心来干涉、构建他人的世界,这种源自于人物自身的性格冲突自然而然地孕育了体面生活下的悲剧。“我的王国诚然很小,但至少我还是王。”彼此独立的个体构成了彼此自我冬眠的心理国度,试图改变却只能互相伤害,种种禁锢和无法实现的逃离,皆是现代悲剧的影像化表现。
“电影诞生于对生活的直接观察、细致观察。那就是电影中诗意的关键,因为电影本质上即是穿越时光的一种现象的观察。”除了戏剧化的构图营造、书面化的对白、人物简单对话之间流露出的细微情感,《冬眠》中还频繁出现了充满暗示的象征镜头:被套索缠住掉进水中,痛苦挣扎的野马、漂浮在水面上的死狐狸、死在铁轨边的狗、意外狩猎到的兔子和满树的乌鸦等等。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如此符号化的呈现无疑是人的生存困境的外化,在相互冬眠的国度中,穷人苟活,在生存困境和为人尊严之间痛楚;富人施舍,却也不足以弥补生活的虚无。
“我们疲于奔命,做出好似大有可为的假象,每天早上我都有绝妙的想法,整天却都在无所事事。”
锡兰的自省,滑入每一寸痛彻的肌肤,好让观者继续感慨人生,向着虚无的希望前进。

冬眠Kış Uykusu(2014)

又名:冬日苏醒(港/台) / 冬日甦醒 / Winter Sleep / Kis Uykusu

上映日期:2014-05-16(戛纳电影节) / 2014-06-13(土耳其)片长:196分钟

主演:哈鲁克·比尔根纳尔 / 梅丽莎·索岑 / 迪米·阿克贝 / 艾贝尔克·佩克詹 / 塞尔哈特·穆斯塔法·柯力奇 / 内扎特·伊什莱尔 / 塔梅尔·莱文特 / 纳迪尔·萨里巴恰克 / 埃米尔汗·多鲁克图坦 / 埃克雷姆·伊尔汗 / 拉比耶·厄泽尔 / 法蒂玛·德尼兹·耶尔德兹 / 穆罕默德·阿里·努罗谷 / 

导演:努里·比格·锡兰 / 编剧:埃布鲁·锡兰 Ebru Ceylan/努里·比格·锡兰 Nuri Bilge Ceylan/契诃夫 Anton Chekh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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