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如果泰勒斯威夫特现在退隐，她的成就已足够成为传奇，如果流行音乐史不带成见，那她此刻便是需要独立篇章书写的人物。只不过如今商业成功即是明星的验证方式，也是通往传奇的桎梏窠臼，因为除了冷冰冰的数据，我们已经找不到其它的方式评价一个人。

泰勒斯威夫特的全球巡演，以及巡演电影登陆院线，已是市场神话，但除了各种票房数字，好像一切只是意义缺失的产业新闻。我们一方面怀念着过去流行音乐的繁荣，一方面又对此刻的奇迹视而不见，她的影响力，不停地被格式化为互联网成功学的表格，变成一种商业模型，成为讨论源于样本价值，而泰勒斯威夫特在数据以外的合理性和必然性，反倒缺位。

这是一个属于说唱的年代，摇滚乐已经没有乐队可以匹敌说唱明星，而流行音乐同样被说唱音乐影响着，跨界合作与各种示好，都在验证着浪潮的转移。在这个层面，泰勒斯威夫特是一种朋克的存在，因为她专辑不断地尝试变化，底色却始终没有被动摇，即使乡村歌手通常都很固执，但她早已超出乡村歌手的影响力，她需要在顶流行列里被讨论。

她的职业生涯也是不断地和各种顶流女歌手竞争，碧昂斯、蕾哈娜、阿黛尔、打雷姐、泪滴嘎嘎、艾米怀恩豪斯、水果姐、碧梨。很多时候，她并不是竞争中最具人气和热度的，但她足够长久。某种程度上，她既像一位原教旨主义的创作者，笃定内容创作的私人性并不需要依附于流量；同时又像一位深谙互联网规律的博主，每个动作都留下了惊人的话题和热度，两者并行数年，又不互相侵扰。

如今绝大多数网红和明星不仅经不住审视和争议，甚至连被褒奖的角度都异常单一，多少粉丝、变现方式、资产数目、数据热度，这些成为互联网明星的硬件标准，被算法规训后的价值体现。而我们脱离数据时，该如何看待创作的价值，似乎是一个亟待解决却始终无法解决的难题，这个难题关乎当下所有的创作领域。

泰勒斯威特这轮世界巡演提供了一些思考，古老的创作秩序，如今的流量规律，该如何被统一；当摇滚乐与流行音乐区别不大的时候，我们是否可以将流行明星看作一种新的摇滚偶像；叛逆究竟是需要的是姿态，还是知行一致的表达。

在纪录片《美利坚小姐》里，泰勒完成了从偶像到巨星的输出，可以诟病这部影片过于正确，但不能否定它源于价值认同的真实需要。明星书写一段关于自己的转折，抑或记录自己关于某种觉醒的脉络，无论含有怎样的真实度，出厂设置都会打上周边产品的标签，那么《美利坚小姐》是粉丝向的作品吗？答案是模棱两可的，因为片子很正确，但并不讨好，核心一个事业成功者如何在低谷里成就更大的事业野心。很像令人讨厌的成功学鸡汤疗愈——不用赢得尊重，承认非议的存在，接受某种被放大的残酷，同时不被短视频和自媒体撕成碎片。

起初我喜欢这部片子里不讨好的部分，对上价值的言论怀有抵触，但随后《民谣故事》专辑纪录片出来，我相信她言论上的正确就是直白的想法。她似乎有一种完全可以不被干扰的自信，像在誊写古早的创作法则，当音乐生产已经完成民主化，技术对每个创作者都平等对待时，她在不遗余力地保留着一部分上世纪的音乐传统。关于录音室、关于制作人、关于概念性、关于音乐的情感，某种程度上，这种对待方式在上世纪也属于奢侈。

不妨回望摇滚乐黄金时代的乐队纪录片，很多片子如今看来堪称虚伪，做作地迎合当时的市场，其间的个性与意义，既不叛逆又不地下，只是一种出位的网红思维，尽管不是摇滚乐没落的根本原因，但高度相似与市场投机确实是可以被复盘的行业危机。这是摇滚乐至今未改的顽疾，就像《波西米亚狂想曲》成功后，motley crue乐队上映了自己的传记电影《劣迹斑斑》，可惜在金属迷群体以外没有任何水花，整部电影的创作就是一种堕落，没有任何新的提出和美感，只有《老炮》式的自我美化。

泰勒斯威夫特有很多00后的粉丝，这些年轻人里，有多少人会因为摇滚乐拿起吉他，又有多少人是因为泰勒拿起吉他；有多少人会相信叛逆，又有多少人会更认同正确。摇滚乐的没落像是罗曼蒂克消亡史，而残存的尾音似乎又被泰勒这样的歌手延续着。

泰勒演唱会的院线电影完全不会对电影行业有丝毫影响，但一定会对音乐行业产生潜在的启示，这种形式并不陌生，之前曾在影院里看过痛仰的纪录片，看过滚石的演唱会，但泰勒的院线影响力，已经远胜于之前看过的一切。当网红与明星快成为同一种概念的时候，摇滚乐与流行音乐还需要风格鄙视吗？如果我们这个时代需要一位摇滚明星，从作品到青少年群体的影响力甚至花边新闻，有人比泰勒更适合吗？我不知道答案，同样也不知道泰勒成功的密码，只是觉得她很像一种内容逻辑，在反复证明着互联网上人人都说却少有人真正信任的那句话——内容为王。

原文发在公众号：在弯道短跑（punkidisg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