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01-17
AilsonAir • 美丽上海:所谓家族印记
老规矩，这根本不是一篇影评。我的记忆是一座迷宫，一旦迷失在里面，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与《美丽上海》这部电影的相遇相当巧合。去资料馆看之前豆瓣瞄了一眼，相信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吧，第一印象就是其中有王祖贤出演。看后，感慨连连。这就是那种电影，情感不似海浪波涛汹涌，你甚至意识不到它细细流淌的涓流，但却实实在在地流进了你的心里。它无比琐碎，就像每一个人真实的生活。一个发生在上海普通人家的故事，老母亲和四个子女，只发生在那个时代，那个杂居的小洋楼里。复杂而难以割舍的亲情挂念，辛酸而难以言说的文革回忆。那种细腻的情感冲突，无言的爱与关照，很难不让人联想起《东京物语》。情深处悄然无声，无愧骗走我的几滴眼泪，只因为再一次，这部电影勾起了太多我记忆深处的回忆，关于我的家庭，和片中有那么多的相似。
我一直认为中国人的宗族意识是相当强的。虽然现代已没有了什么“门第”的概念，但很多族姓还在保持着家谱家训的传承，即使最普通的家庭至少也会在逢年过节不远万里奔赴一场团聚。承认或者不承认，除了血缘的联结，所谓家族印记，自出生的那一天起便印刻在你的身上。而这个印记，更多的是一个关于家庭代代传承的回忆。小辈不曾经历的故事，会通过老人的讲述被熟知、被记住。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不仅仅是一个个历史书上记载的闪亮标识，我们的祖辈、我们每一个家族都如小舟一般曾经经过。这让我想到了电影《小小的家》，是大的历史背景之下个人的真实经历和心境变化让时间的流逝有了温度有了厚度，临近生命的终点，我们所拥有的全部只剩下回忆可以珍藏，谁不希望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去分享这份财富呢？
《美丽上海》中多涉及到的种种，关于财富、关于婚姻、关于教育、关于代沟、关于选择、关于老人赡养，每一个家庭几乎都会经历。我知道我的家庭同样经历过许许多多类似的故事，可是当我随着电影中的情节在记忆仓库中寻寻觅觅，扫开灰尘，我所能看到的是遥远的、灰白的片段影像，就像老式电视机播出的节目，断断续续穿插着“雪花”和噪音。更让我觉得不安的是，即使在我自己的记忆中，关于我自己的家庭，每一段故事我仿佛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和在屏幕上看到的虚构的电影并没有两样。所谓的家族印记呢？我以为这些我听说或者我经历过的家族故事，是真正属于我的，是我会在将来讲给我的孩子听的，我不想错过一点一滴的细节和感动。可是在这一刻我却发现，记忆中我所拥有的好像只有一些低像素并不清晰的平面照片，而不是一个活动的有感情的故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我走在路上时，经常会错过路过的朋友和我打招呼，不了解我的人甚至会为此生气，而熟悉的朋友则已经习惯，笑着调侃说连我走路都那么专心。我则也会笑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没有看到。而且好像，就是这样。也不知道到底是太专心还是太不专心，我走路的时候的确很少会注意到过往的人还有身边发生的事情，只顾自己走自己的，也不知道因此少看到了多少帅哥靓女。今天我才发现，同样的事情好像不仅仅出现在了走路这一件事情上，更严重的是，它出现在了我的整个记忆体系中。如果真的像《头脑特工队》中所展现的那样，我的脑子中有一座专门处理回忆的工厂，那么它所出产的产品一定是不合格的，因为，它们都是长条的，甚至是二维的。因为在我整个的成长过程中，我的眼界是狭窄的，就像在眼睛两侧挂了两个挡板，我眼前的世界是就长条的。我既看不到宽度上时间因素的影响，也看不到深度上复杂人际关系和感情的纠葛。所以真正停留在我的记忆当中的，仿佛只有那两三个我最亲近的人，以及那些最直接的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
当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我逐渐发现，之前我常常开玩笑说自己的记忆存储量少得可怜，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我对过去的人和事的遗忘速度快得可怕，原来都不仅仅是玩笑，它们都是有原因的。
从某种程度上，从小到大，我都是生活在一个爸妈为我营造的玻璃罩子中。他们爱我，所以他们尽可能的将我规避在真实世界的纷杂之外，甚至连发生在自己家庭里的也不例外。于是就出现了，他们总是在我睡着以后会压低声音讨论发生在家里的一些事情：哪个表叔在国外混得不好回国了老婆孩子都不要他了，哪个堂舅被大专开除了因为他搞大了女同学的肚子，哪个姑姑有钱换大房子了因为老公当上了领导……我无意中问起，回答总是那么统一：“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他们甚至会在奶奶拿着旧相册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打断，说：“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别讲了，你要是无聊我带你出去玩。”这样的事情无数次的发生，对于幼小的我仿佛成了一个惯性。我甚至不再好奇，不会想要去偷听，甚至会主动回避，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根深蒂固：与你无关的事情不要管。而对于我的爸妈也是一种惯性，即使我早已成年，他们也一直把我当个孩子，大多事情依然会避着我。现在想想，我甚至不知道我的爸妈是如何相识的，我不知道我的爷爷奶奶曾经在哪座城市生活过，我不知道最疼爱我的姨姨半年前搬家到了哪里。过去还是现在，发生在这个大家庭里的太多事情，我全部都不知道。曾经的我不觉得怎样，可忽然之前，我觉悟到自己好像错过了特别特别多重要的东西。当家里同辈的其他孩子都能对这个家庭的往事侃侃而谈，仿佛亲身经历一般，我还只是个漠不关心的旁观者。所谓家族的印记，因为忽视和无知，并没能在我的身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在我离开家来到大学之后，我明显感觉到我的眼界发生了变化，我的回忆影像从景深镜头变成了广角镜头，我注意到了越来越多的事，与丰富多彩的世界有了更多的接触。而且，也恰恰在那段时间我爱上了电影，从某种程度上，我每天所过的生活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我通过电影经历了许多人几辈子也经历不到的欢乐与悲苦，记忆也因此有了更多的色彩与内涵。可是同时，随着与家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也如影片中说到的，“越来越物质”，只专注自己的前程，我在有意无意中逐渐疏离整个家族，记忆的分量越来越轻，而并没有所谓家族的印记作为恒定的牵引为我指明归途。
很快我将走得更远，跨越时区跨越半球，坦诚地讲，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回来。就在此刻回望我身后的这个家族，我感到了一丝丝恐慌——它留给我的可以珍藏回味的印记好像太少太少了。老人的记忆在逐渐衰退，几次搬家剩下的旧物也越来越少。而很快，他们的除夕不会再有我，他们的中秋不会再有我，许多喜庆的团圆不会再有我。而我会见识越来越多的新鲜事物，让我兴奋让我难过的，过去的记忆只会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担心哪一个，是自己的印记在这个家族中消失，还是这个家族的印记在我自己身上消失。哪一个都是我特别不想看到的。我希望我在暮年所拥有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一辈子的故事，还有来自祖辈的传说。
所以呢？我还不想放弃机会。无数次的推搪之后，下周终于是要回家了。为什么不拿出几个安静的下午，翻出老相册，主动让他们讲讲过去的故事呢？至少在我真正出走的时候，不至于行囊空空一无所有。
与《美丽上海》这部电影的相遇相当巧合。去资料馆看之前豆瓣瞄了一眼，相信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吧，第一印象就是其中有王祖贤出演。看后，感慨连连。这就是那种电影，情感不似海浪波涛汹涌，你甚至意识不到它细细流淌的涓流，但却实实在在地流进了你的心里。它无比琐碎，就像每一个人真实的生活。一个发生在上海普通人家的故事，老母亲和四个子女，只发生在那个时代，那个杂居的小洋楼里。复杂而难以割舍的亲情挂念，辛酸而难以言说的文革回忆。那种细腻的情感冲突，无言的爱与关照，很难不让人联想起《东京物语》。情深处悄然无声，无愧骗走我的几滴眼泪，只因为再一次，这部电影勾起了太多我记忆深处的回忆，关于我的家庭，和片中有那么多的相似。
我一直认为中国人的宗族意识是相当强的。虽然现代已没有了什么“门第”的概念，但很多族姓还在保持着家谱家训的传承，即使最普通的家庭至少也会在逢年过节不远万里奔赴一场团聚。承认或者不承认，除了血缘的联结，所谓家族印记，自出生的那一天起便印刻在你的身上。而这个印记，更多的是一个关于家庭代代传承的回忆。小辈不曾经历的故事，会通过老人的讲述被熟知、被记住。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不仅仅是一个个历史书上记载的闪亮标识，我们的祖辈、我们每一个家族都如小舟一般曾经经过。这让我想到了电影《小小的家》，是大的历史背景之下个人的真实经历和心境变化让时间的流逝有了温度有了厚度，临近生命的终点，我们所拥有的全部只剩下回忆可以珍藏，谁不希望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去分享这份财富呢？
《美丽上海》中多涉及到的种种，关于财富、关于婚姻、关于教育、关于代沟、关于选择、关于老人赡养，每一个家庭几乎都会经历。我知道我的家庭同样经历过许许多多类似的故事，可是当我随着电影中的情节在记忆仓库中寻寻觅觅，扫开灰尘，我所能看到的是遥远的、灰白的片段影像，就像老式电视机播出的节目，断断续续穿插着“雪花”和噪音。更让我觉得不安的是，即使在我自己的记忆中，关于我自己的家庭，每一段故事我仿佛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和在屏幕上看到的虚构的电影并没有两样。所谓的家族印记呢？我以为这些我听说或者我经历过的家族故事，是真正属于我的，是我会在将来讲给我的孩子听的，我不想错过一点一滴的细节和感动。可是在这一刻我却发现，记忆中我所拥有的好像只有一些低像素并不清晰的平面照片，而不是一个活动的有感情的故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我走在路上时，经常会错过路过的朋友和我打招呼，不了解我的人甚至会为此生气，而熟悉的朋友则已经习惯，笑着调侃说连我走路都那么专心。我则也会笑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没有看到。而且好像，就是这样。也不知道到底是太专心还是太不专心，我走路的时候的确很少会注意到过往的人还有身边发生的事情，只顾自己走自己的，也不知道因此少看到了多少帅哥靓女。今天我才发现，同样的事情好像不仅仅出现在了走路这一件事情上，更严重的是，它出现在了我的整个记忆体系中。如果真的像《头脑特工队》中所展现的那样，我的脑子中有一座专门处理回忆的工厂，那么它所出产的产品一定是不合格的，因为，它们都是长条的，甚至是二维的。因为在我整个的成长过程中，我的眼界是狭窄的，就像在眼睛两侧挂了两个挡板，我眼前的世界是就长条的。我既看不到宽度上时间因素的影响，也看不到深度上复杂人际关系和感情的纠葛。所以真正停留在我的记忆当中的，仿佛只有那两三个我最亲近的人，以及那些最直接的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
当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我逐渐发现，之前我常常开玩笑说自己的记忆存储量少得可怜，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我对过去的人和事的遗忘速度快得可怕，原来都不仅仅是玩笑，它们都是有原因的。
从某种程度上，从小到大，我都是生活在一个爸妈为我营造的玻璃罩子中。他们爱我，所以他们尽可能的将我规避在真实世界的纷杂之外，甚至连发生在自己家庭里的也不例外。于是就出现了，他们总是在我睡着以后会压低声音讨论发生在家里的一些事情：哪个表叔在国外混得不好回国了老婆孩子都不要他了，哪个堂舅被大专开除了因为他搞大了女同学的肚子，哪个姑姑有钱换大房子了因为老公当上了领导……我无意中问起，回答总是那么统一：“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他们甚至会在奶奶拿着旧相册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打断，说：“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别讲了，你要是无聊我带你出去玩。”这样的事情无数次的发生，对于幼小的我仿佛成了一个惯性。我甚至不再好奇，不会想要去偷听，甚至会主动回避，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根深蒂固：与你无关的事情不要管。而对于我的爸妈也是一种惯性，即使我早已成年，他们也一直把我当个孩子，大多事情依然会避着我。现在想想，我甚至不知道我的爸妈是如何相识的，我不知道我的爷爷奶奶曾经在哪座城市生活过，我不知道最疼爱我的姨姨半年前搬家到了哪里。过去还是现在，发生在这个大家庭里的太多事情，我全部都不知道。曾经的我不觉得怎样，可忽然之前，我觉悟到自己好像错过了特别特别多重要的东西。当家里同辈的其他孩子都能对这个家庭的往事侃侃而谈，仿佛亲身经历一般，我还只是个漠不关心的旁观者。所谓家族的印记，因为忽视和无知，并没能在我的身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在我离开家来到大学之后，我明显感觉到我的眼界发生了变化，我的回忆影像从景深镜头变成了广角镜头，我注意到了越来越多的事，与丰富多彩的世界有了更多的接触。而且，也恰恰在那段时间我爱上了电影，从某种程度上，我每天所过的生活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我通过电影经历了许多人几辈子也经历不到的欢乐与悲苦，记忆也因此有了更多的色彩与内涵。可是同时，随着与家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也如影片中说到的，“越来越物质”，只专注自己的前程，我在有意无意中逐渐疏离整个家族，记忆的分量越来越轻，而并没有所谓家族的印记作为恒定的牵引为我指明归途。
很快我将走得更远，跨越时区跨越半球，坦诚地讲，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回来。就在此刻回望我身后的这个家族，我感到了一丝丝恐慌——它留给我的可以珍藏回味的印记好像太少太少了。老人的记忆在逐渐衰退，几次搬家剩下的旧物也越来越少。而很快，他们的除夕不会再有我，他们的中秋不会再有我，许多喜庆的团圆不会再有我。而我会见识越来越多的新鲜事物，让我兴奋让我难过的，过去的记忆只会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担心哪一个，是自己的印记在这个家族中消失，还是这个家族的印记在我自己身上消失。哪一个都是我特别不想看到的。我希望我在暮年所拥有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一辈子的故事，还有来自祖辈的传说。
所以呢？我还不想放弃机会。无数次的推搪之后，下周终于是要回家了。为什么不拿出几个安静的下午，翻出老相册，主动让他们讲讲过去的故事呢？至少在我真正出走的时候，不至于行囊空空一无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