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开头,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唱“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人很显然就是友鱼,确切的说,是友鱼的亡灵。

犬王故事的开始,在渔村出现过“面带怒容的螃蟹”(鬼脸螃蟹),这时两个使者说了,“这是灭门于此的平家的诅咒”,而友鱼的爸爸说:“诅咒只会在离开海上的时候出现”。友鱼爸爸说的这句话不太好理解(有可能是说之后在海上拔出丛云剑,触发了诅咒),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种螃蟹是跟怨恨,诅咒这类意向联系在一起的。

现在我们谈谈友鱼这个人,友鱼长在坛之浦,是平家众人死去的地方,他从小就天天潜水打捞平家遗物,与鬼脸蟹(也就是亡灵,怨恨,死亡)相伴。发现丛云剑的其实是友鱼,但是他上岸的时候,岸上的小孩子问“你发现什么了吗?”,友鱼回答:“没发现什么!”,这里友鱼说谎了。接着听到使者询问丛云剑的事,他在背后点头,让爸爸接下任务,不想却招来了灾难。

可以看出,影片前期友鱼情感和正常人不同,比较(非常)淡薄,论据有下:1.友鱼爸爸死掉自己失明之后,妈妈悲痛欲绝,但是友鱼无动于衷,背着行囊默默离开村子了。2.友鱼对父亲的亡灵反复念叨让他找那些人报仇的事情无动于衷。(这很怪,一般来说如果有人害死你爸,害你失明,把你//妈逼疯,这么大的仇你会无动于衷?肯定想把他们找出来杀了,但友鱼看上去就是无动于衷)3.友鱼第一次改名,友鱼将要变成“友一”,这时候父亲的亡灵疯狂表示“不可以改名!”但是友鱼却问:为什么不能改?甚至后面初遇犬王的时候直接说“你可以叫我友鱼或者友一”。这些可以看出友鱼对于“自我”——“友鱼”这个名字(同时这名字本身也代表着和亲人,和家乡的联系),对于家乡,对于父母亲,感情都是淡薄的。人的情感中,最为强烈的是爱和恨,友鱼目前似乎是没有这两种情感的:没有对父亲的强烈的爱,自然也不会有对使者的强烈的恨,所以不会去报仇,所以可以轻易舍弃自己的名字。

到犬王和友鱼第一次相遇,友鱼表现出了很明显的快乐:他弹琴,犬王跳舞,然后两人一起吃馒头。我认为在这时友鱼的情感第一次从“无”走向了“有”:1.他主动展示自己琵琶的技艺,演奏大概率没给别人演奏过的自己的歌。2.他主动问了犬王的名字,希望再次相遇。这种“想要相见”的愿望是之前看上去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友鱼没有表现出来过的,所以我认为是友鱼情感的一次进化,验证是:后面友鱼召唤幽灵爹,听说远在家乡的妈妈去世,友鱼眼睛睁大,然后沉默了一阵,这是影片中首次描绘友鱼因为亲人产生情感波动。

询问到如何解除犬王诅咒的办法后,友鱼突然就变了:留了长发,穿游女的衣服,弹“新的故事”——“犬王的故事”。友鱼从“无所欲,无所求”,变成“有所欲,有所求”:想要和犬王一起演出,想要帮犬王成名,想要实现犬王的愿望,解除犬王身上的诅咒,想要唱关于犬王的故事,想要和犬王一起创造新的音乐,创造这个时代没有的音乐……这些强烈的愿望,全都和犬王有关(接下来就是交错的:友鱼唱歌宣传→犬王唱歌表演→重复)

犬王的最后一次表演之前,宴会上,有鱼再次改名,“友有”——这是为了他们两人所起的名字,意为“我们就在此处”。(我觉得这段不用再解说了,我觉得名字是一个人身份和对自我认知的象征,改名为友有代表友鱼身份的有一次转换,从象征琵琶法师职业的友一变成只做“我们”的音乐,只为“我们”而活的“ともあり”)

最后一次演出中,友有再次看到他小时候惨剧发生时仇人的样子,但是他却说“我的故事已经够了,让我看犬王的故事”(把犬王看的比他自己还重要)然后看到作为婴儿的犬王被诅咒时不由自主的喊出“快救救他!谁来救救他!”这时,直白点说,很显然,这就是极致的爱,关心他人命运超过了关心自己命运。然后是两人的合唱,召唤神龙,这时候两人可以说是达到了精神上的“合一”。伴随着两人的合唱,故事达到最高潮,然后盛极转衰。

至此,友有已经拥有了“友鱼”不曾有过的强烈的感情;他明白了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也明白了执念。所以,被禁止唱歌的时候友有强烈的抗议——不像之前那样轻易的就能抛弃自己的名字友鱼改名友一:定一让他放弃自己的名字友有,再次改名友一时,友有坚定的说“不”。接着,谷一被杀,这情景和当年父亲被杀多么相似,但不同于友鱼当年的淡漠,这时的友有表现出了强烈的恨意。(我认为这里是编剧有意安排的对比,相似点过多:1.父亲死后谷一的角色非常类似于“父亲”,两人之间存在类似于亲情的感情,并且谷一给友鱼赐予新名字友一,所以说谷一相当于友一的父亲。2.父亲死的时候友鱼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同样友一也是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见证”谷一的死。3.父亲/谷一都是间接地因友鱼/友一而死:父亲因为友一找到丛云剑,接下任务;谷一因为友一要唱新平家物语招致祸端。4.两人死亡直接原因都是为了保护友鱼/友一)(←有的人把这里解释为谷一的死让友鱼记起了父亲的死,引发仇恨,我觉得这样解释太突兀了,而且显得剧情很跳跃。别忘了刚刚龙中将上友鱼才见过父亲死&仇人足利,要说想起来那时候为什么完全无动于衷)

最后,友有被砍头前,他“看到”了青色的螃蟹。开头说了,鬼脸螃蟹是带着恨意死去的平家士兵的亡灵,那么这时的两只螃蟹是谁?我认为,有可能是在没有画出来的被杀的友有座的人,也可能是代表着之前被杀的父亲,母亲,谷一……总之,是恨意的象征。怀着极致的恨意,友有喊出了“我是坛之浦的友鱼!”在死亡之前,友有再次变成了友鱼。

现在我们再回到开头,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拿着破烂的琵琶,六百年来,反复唱着这段故事。这人是谁?很显然是友鱼,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他恨,因为他放不下,他变成了亡灵,而亡灵永远地被困在他们死去的那段时间空里。他就像《鲸》中唱的几百年来还在等待海豚回头的平家士兵一样,600年,友鱼反复唱着这段故事,他不知道之后怎样了,他不知道:犬王在友鱼死之后怎样了?

直到犬王找到了他,再次呼唤了他的名字:“友有”——“我们在这里”。于是枯槁的亡灵变成了初遇的那个小男孩。像当年在樱花下饮酒的时候一样,犬王调侃说“你怎么还拿着那把独角仙啊!”——两人再次奏乐,跳舞,一切都没有改变,犬王也变成了最初小怪物的样子,两人互相呼唤彼此的名字,升天。

表面上看,影片名叫犬王,讲的也是被掩盖的(可能发生过的)关于能乐师犬王的故事,那么难道友有就是配角,就是纯粹的工具人吗?我认为不是,我认为这同时也是一个“互相补完”的故事:一开始,犬王感情丰沛,身体却是怪物;而友鱼,身体健全,感情缺失。两人相遇,互相补完了:到龙中将结束为止,友鱼获得了完整的感情,犬王获得了完整的身体。到友鱼死,犬王也“死去”了——那段在樱花中无声微笑,跳着寻常舞蹈的只不过是“伪物”——失去了全部原本身体,也失去了全部的情感,所以“伪物”的犬王,没有流传下来。

就如在三首歌中被超度的平家亡灵一般,在这里,看完影片的观众见证了犬王和友鱼的故事,实现了他们想要让人知道“我们就在这里”的愿望,所以犬王和友鱼也被超度了,两个人变回小孩子的样子,升天。

友有和犬王,可以说是同生同死。一个出生就被爸爸诅咒,一个从小挖遗物被平家士兵诅咒,两人命中注定般的的相遇,解除了彼此身上的诅咒,互相补完,都变成了完整的人,接着又都失去了一切,最后再次相遇,两人又都变回了初遇时的样子。(真是最浪漫也不过如此……)

最后夹带私货讲几个kswl的点:

(1)友鱼和犬王初相遇,友鱼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完全不畏惧犬王面具下的脸,这段和王麦何其相似!!这种宿命感……

(2)宴会,赏樱,喝酒,弹琴,调侃……这一段画面美到极致了

(3)这段感情是否平等?乍一看,友鱼这辈子都在为犬王而活,也为犬王而死,但同时,犬王为了保护友鱼,也“自杀”了。并且犬王死之后没有升天,变成亡灵找友鱼找了600年,找到之后两人才一起升天。

(4)影片开头的脚步是跨越600年的犬王寻找友鱼的脚步。600年犬王走过沧海桑田,最后来到面目全非的昔日朋友面前,重新呼唤他的名字。


平家物语:犬王(2021)

又名:INU-OH

上映日期:2022(中国大陆) / 2021-09-09(威尼斯电影节) / 2022-05-28(日本)片长:98分钟

主演:Avu-chan / 森山未来 / 柄本佑 / 津田健次郎 / 松重丰 / 片山九郎右衛門 / 谷本健吾 / 坂口貴信 / 川口晃平 / 石田刚太 / 中川晴树 / 本多力 / 酒井善史 / 土佐和成 / 

导演:汤浅政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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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i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