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04-30
老探戈 • 南京！南京！:陆川的南京，陆川的混乱
陆川说，《南京！南京！》这部电影里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历史细节；他还说，影片里的每一张面孔都能找到与之对应的1937的面孔。黑白洗印、摇晃的镜头、画面细节的历史感，甚至那些略粗的画面颗粒，等等，等等，让《南京！南京！》看上去是那么可信。至少在前四十分钟里，我想我可以回到1937年的南京，透过画面感知那场屠城浩劫，感知深刻于这个民族心底的创痛。
说实话，很多历史题材的电影我是不甚信任的，历史尚且不能全信，遑论一部以历史为题材的电影？但是，我还是看了，因为毕竟1937年的南京是我们这个民族心头无法抚平的伤痛，毕竟对于那段刚刚过去七十余年的历史我们还了解得不够。
当灯光渐次亮起的时候，我有些不高兴，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点愤怒。这当然是对我自己而言的，因为我忘了电影毕竟只是电影，因为我忘了我不应该在任何一个导演的诠释中获取我所追求的历史真相。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傻，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虽然陆川似乎很诚恳，也很认真。
昨夜，我并没有像事先所想的那样心潮难平，夜不成寐，而是洗洗睡了。今天，我翻了陆川自己的一些阐述，也翻了一堆大腕儿与草根褒贬不一的影评。然后，我知道问题可能出在哪里，——因为在这个国家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1937年的南京，当人们走出影院的时候，会用心里的那个南京去套陆川的南京，套上的会说好，套不上的会批评，而陆川的所谓日本兵角度，也很可能让很多人套无可套，心下茫然。
按陆川的说法，他所要表达的一个意思，是让我们知道1937年的南京曾经面对过怎样的敌人。他做到了吗？我得说，他既做到了，也没做到，——他让我们看到了日本鬼子的兽性，这是我们之前在同类题材电影中所未曾见到的真实，但同时他也在用大日本皇军所谓的人性，消解着其令人发指的兽性。于是，电影变得混乱，甚至有些混乱不堪，而陆川似乎也对他自己编导的电影失去了控制。
公映的版本其实是一个参差不齐的东西。作为一个整体，我不认为这是一部成功的电影，而如果把这个整体拆成若干个不同的段落，那么，其中还是有些好东西。因此，我更愿意把这部电影拆解成纪实片和故事片两个部分，作为纪实性质的巷战以及屠城暴行的那些段落是扎实的，而那些多头并进的故事则是脆弱的，——譬如，虽然陆川说姜老师一次次认领“丈夫”的段落是有所本的，但是，当这个段落中掺进姜老师对鬼子说“shoot me”的时候，这故事就变得缺乏足够的逻辑，令人无法相信。据说，还有一个三个多小时的导演剪辑版本，或许在那个传说中的版本当中，鬼子角川最终的自杀会更符合逻辑，唐先生的转变也会让我信服，但现在，公映的版本无法说服我接受这些故事。
因此，面对陆川的南京，我很矛盾，——因为一方面必须承认纪实部分确实突破了以往同题材电影的不足，并且具有“大片”气质；一方面，也不得不说故事部分显露出了投机和小家子气。当这种矛盾摆到面前的时候，其实我们会发现，这仍然是一部商业电影，因为你可以明显地看出它对不同市场的妥协，也可以明显地看出它在这种妥协中力求平衡但却力有不逮的尴尬。陆川真的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拍这个题材，但在《南京！南京！》面前，你不得不承认，他浪费了这个机会。电影是遗憾的艺术，机会一旦被浪费，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只剩下永远的遗憾了。
但是，我们可以预期也必须承认的是，陆川会因为此片获得商业上的成功，因为1937年的南京是如此牵动这个民族的神经，而人们对陆川制作的这部电影无论夸也好骂也罢，都是在走出影院之后的。因此，我们可以满怀信心地期待陆川在票房过一亿五之后的裸奔。于是，当陆川与他的演员班底马不停蹄地在各地穿梭推广、当各地媒体不断地爆出推广中的种种花边消息时，《南京！南京！》的力量被消解了，陆川曾经力图让人们相信的诚意和反思也因之被消解了，——这样的一部电影在我们这个国度里难道还需要如此穿梭推广吗？
陆川说，他之所以在影片的结尾设计一段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过的日本祭典，是为了表达在屠城的肉体消灭之外，战争带给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消灭。我得承认，那段日本鼓伴奏的日本舞，的确震撼人心，也足够振聋发聩。但我也必须承认，屠城的血迹其实在影片中就已经被鬼子角川自杀后倒在芳草地上的身影消解了，而被角川放走的一大一小两个中国兵脸上突然浮现出来的笑容，则似乎也在消解着南京三十万死难者给我们带来的沉重，——我宁肯相信那两个中国兵脸上的笑容是陆川对民族性的一种解读，但似乎不然。在日本庆典和角川放人这两个段落的组接中，我们一方面看到了某种警示，另一方面却看到了所谓的和平和所谓的宽恕，而这，像整部电影一样，依然是矛盾的。
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南京，陆川心中也有一个。与我们不同的是，陆川可以把他心中的南京用电影的方式展示给我们看，而我们则只能在自己的心中默念。陆川给了我们一阵鬼子的鼓声，让我们无法忘记1937年的南京，让我们记住在我们的卧榻之侧他人并未酣眠，但是，《南京！南京！》本身似乎却已经在调和两个民族、两个国家之间的矛盾了。
昨晚的影院里，两个女人在电影放映过程中大声吵架，起因是后排的那个在某一个段落突然发出笑声，前排的那个愤怒地指责她在这样一部电影之前还能笑出声来，于是，自以为代表着正义的与被认为代表着无动于衷的两个女人，旁若无人地激烈争吵。那一刻，我感到很悲哀，——为她们，为《南京！南京！》，为1937年南京那些知名与无名的死难冤魂。
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是，如果再有一场那样的战争，1937年南京的悲剧还会不会在我们的国土上重演？
一个必须记住的事实是，当陆川告诉我们日本鬼子也有人性的时候，当年纳粹德国驻南京大使馆拍发给德国外交部的一封秘密电报中却在这样告诉我们：“犯罪的不是这个日本人，或者那个日本人，而是整个的日本皇军。它是一架正在开动的野兽机器。”——还需要再说什么吗？
说实话，很多历史题材的电影我是不甚信任的，历史尚且不能全信，遑论一部以历史为题材的电影？但是，我还是看了，因为毕竟1937年的南京是我们这个民族心头无法抚平的伤痛，毕竟对于那段刚刚过去七十余年的历史我们还了解得不够。
当灯光渐次亮起的时候，我有些不高兴，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点愤怒。这当然是对我自己而言的，因为我忘了电影毕竟只是电影，因为我忘了我不应该在任何一个导演的诠释中获取我所追求的历史真相。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傻，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虽然陆川似乎很诚恳，也很认真。
昨夜，我并没有像事先所想的那样心潮难平，夜不成寐，而是洗洗睡了。今天，我翻了陆川自己的一些阐述，也翻了一堆大腕儿与草根褒贬不一的影评。然后，我知道问题可能出在哪里，——因为在这个国家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1937年的南京，当人们走出影院的时候，会用心里的那个南京去套陆川的南京，套上的会说好，套不上的会批评，而陆川的所谓日本兵角度，也很可能让很多人套无可套，心下茫然。
按陆川的说法，他所要表达的一个意思，是让我们知道1937年的南京曾经面对过怎样的敌人。他做到了吗？我得说，他既做到了，也没做到，——他让我们看到了日本鬼子的兽性，这是我们之前在同类题材电影中所未曾见到的真实，但同时他也在用大日本皇军所谓的人性，消解着其令人发指的兽性。于是，电影变得混乱，甚至有些混乱不堪，而陆川似乎也对他自己编导的电影失去了控制。
公映的版本其实是一个参差不齐的东西。作为一个整体，我不认为这是一部成功的电影，而如果把这个整体拆成若干个不同的段落，那么，其中还是有些好东西。因此，我更愿意把这部电影拆解成纪实片和故事片两个部分，作为纪实性质的巷战以及屠城暴行的那些段落是扎实的，而那些多头并进的故事则是脆弱的，——譬如，虽然陆川说姜老师一次次认领“丈夫”的段落是有所本的，但是，当这个段落中掺进姜老师对鬼子说“shoot me”的时候，这故事就变得缺乏足够的逻辑，令人无法相信。据说，还有一个三个多小时的导演剪辑版本，或许在那个传说中的版本当中，鬼子角川最终的自杀会更符合逻辑，唐先生的转变也会让我信服，但现在，公映的版本无法说服我接受这些故事。
因此，面对陆川的南京，我很矛盾，——因为一方面必须承认纪实部分确实突破了以往同题材电影的不足，并且具有“大片”气质；一方面，也不得不说故事部分显露出了投机和小家子气。当这种矛盾摆到面前的时候，其实我们会发现，这仍然是一部商业电影，因为你可以明显地看出它对不同市场的妥协，也可以明显地看出它在这种妥协中力求平衡但却力有不逮的尴尬。陆川真的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拍这个题材，但在《南京！南京！》面前，你不得不承认，他浪费了这个机会。电影是遗憾的艺术，机会一旦被浪费，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只剩下永远的遗憾了。
但是，我们可以预期也必须承认的是，陆川会因为此片获得商业上的成功，因为1937年的南京是如此牵动这个民族的神经，而人们对陆川制作的这部电影无论夸也好骂也罢，都是在走出影院之后的。因此，我们可以满怀信心地期待陆川在票房过一亿五之后的裸奔。于是，当陆川与他的演员班底马不停蹄地在各地穿梭推广、当各地媒体不断地爆出推广中的种种花边消息时，《南京！南京！》的力量被消解了，陆川曾经力图让人们相信的诚意和反思也因之被消解了，——这样的一部电影在我们这个国度里难道还需要如此穿梭推广吗？
陆川说，他之所以在影片的结尾设计一段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过的日本祭典，是为了表达在屠城的肉体消灭之外，战争带给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消灭。我得承认，那段日本鼓伴奏的日本舞，的确震撼人心，也足够振聋发聩。但我也必须承认，屠城的血迹其实在影片中就已经被鬼子角川自杀后倒在芳草地上的身影消解了，而被角川放走的一大一小两个中国兵脸上突然浮现出来的笑容，则似乎也在消解着南京三十万死难者给我们带来的沉重，——我宁肯相信那两个中国兵脸上的笑容是陆川对民族性的一种解读，但似乎不然。在日本庆典和角川放人这两个段落的组接中，我们一方面看到了某种警示，另一方面却看到了所谓的和平和所谓的宽恕，而这，像整部电影一样，依然是矛盾的。
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南京，陆川心中也有一个。与我们不同的是，陆川可以把他心中的南京用电影的方式展示给我们看，而我们则只能在自己的心中默念。陆川给了我们一阵鬼子的鼓声，让我们无法忘记1937年的南京，让我们记住在我们的卧榻之侧他人并未酣眠，但是，《南京！南京！》本身似乎却已经在调和两个民族、两个国家之间的矛盾了。
昨晚的影院里，两个女人在电影放映过程中大声吵架，起因是后排的那个在某一个段落突然发出笑声，前排的那个愤怒地指责她在这样一部电影之前还能笑出声来，于是，自以为代表着正义的与被认为代表着无动于衷的两个女人，旁若无人地激烈争吵。那一刻，我感到很悲哀，——为她们，为《南京！南京！》，为1937年南京那些知名与无名的死难冤魂。
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是，如果再有一场那样的战争，1937年南京的悲剧还会不会在我们的国土上重演？
一个必须记住的事实是，当陆川告诉我们日本鬼子也有人性的时候，当年纳粹德国驻南京大使馆拍发给德国外交部的一封秘密电报中却在这样告诉我们：“犯罪的不是这个日本人，或者那个日本人，而是整个的日本皇军。它是一架正在开动的野兽机器。”——还需要再说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