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04-28
摩西不夜奔 • 南京！南京！:《南京！南京！》：有关尊严
《南京！南京！》：有关尊严
其实我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写《南京！南京！》的影评的，但这两天看够了太多人摆着专业的姿态针对这个影片的故事、视角等等翻来覆去的评论，还非要扯上这几部片子：《辛德勒的名单》、《硫磺岛家书》、《父辈的旗帜》，甚至还有《集结号》，我才真有点按捺不住了。
或许是我记性不好，我看《南京！南京！》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刚才提到的这些片子，我也没看出前40多分钟的战争戏有哪点《集结号》的影子，很多运镜、构图，尤其是音效，确实不是《集》能比的，虽然这半个多小时的战争戏在整体结构上显得有些多余。而影片的主体部分所阐述的对战争、屠杀和人性的理解，尤其是中国人生生不息的存活的坚韧，让我联想到的，是《活着》和《鬼子来了》这样中国人拍的电影，他们从不同角度理解了中国人几千年来延续不已的最基本的坚持，而在1937年冬天恍若人间地狱的南京城，这种对于生的希望的坚持，如黑暗中的一丝微弱光亮一样，慢慢透过黑白影像中的惨绝人寰，丝丝渗入扩散开来，汇聚成强大的人性的力量，让我无法不震撼和感动。
这也是我对《拉贝日记》不抱什么热情和希望的原因，或许它是一个貌似《辛德勒的名单》故事也讲得很好很感人的战争剧情片，但我从内心里不需要这样的故事，这或许受了陆川很多访谈的影响，一个民族的灾难、苦痛与屈辱到头来我们只记得拉贝和30万这个数字，成了一个“好人好事”，这是太模式化和戏剧化的处理方法，而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对这样的处理没有兴趣，虽然我对拉贝这个人充满了敬仰。从德国人的角度来拍“拉贝”，从西方人的角度来理解这场屠杀，我不否认他们的悲悯与同情，但我想一个民族的伤痛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伤口在哪里。
我看陆川的访谈的时候常常热泪盈眶，当他讲南京城当时的抵抗，来自军事上和民间的种种反抗和自救的时候。作为一个中国人，从幼时念书时读到又不能理解的“南京大屠杀”，到稍大一点看到一些文化名人写在文章里说“要来一场东京大屠杀”的复仇式发泄，到看到中日两国在这个历史事件上的争执，其实“南京大屠杀”给我一种混沌不清、阴冷血腥而无法正视的感觉，一方面知道得并不多，一方面不想去面对，30多万人被屠杀，如草芥一般成片倒下，血流成河白骨成堆，而我们的记忆里甚至连他们的哭喊都没有。何止如此，我清楚地记得上学时教科书里写道被屠杀的人数是34万人，而如今南京市的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前的墙上，却向世人昭示着一个冰冷而草率的数字：30，000，000，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为什么34万变成了30万，4万是如何抹去的，何况不管是34万还是30万，后面都有好几个0，这每一个零所掩盖的不仅仅是一个具体的数字，更是成千上万个生命。这是一种对骨肉同胞生命的漠视和不尊重。而当中日的学者讨论“南京大屠杀”的时候，日本学者也会问到这个问题，众所周知，日本人的精细是出了名的，你连被屠杀的人数都没有统计清楚，30万或者34万的数字多么像随意捏造的，而在日本，广岛长崎原子弹死难者的户籍和姓名都统计得清清楚楚。
而在1980年代之前，“南京大屠杀”这一历史对于中国人来说就更加模糊，在江浙之外的地区知道的人都不多。而在1960年代的时候，为了适应国际政治形势的需要，新中国政府特派出包括文艺工作者的慰问团，去广岛长崎慰问原子弹死难者的家属，如你所知，那个时候，“南京大屠杀”在国内知道的人就不多。
每当看到这些的时候，我都陷入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哀与屈辱之中，“南京大屠杀”事件本身和国人的态度与处理，让我觉得一个民族在面对这段历史的时候，没有任何尊严，这不仅仅是由于这个民族善于忘却，更深层的是这个民族没有尊重生命的习惯。在中国的历史上，平民百姓是被奴役、蹂躏甚至屠宰惯了的，汉人每每提及“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都咬牙切齿，其实每一次朝代变更和农民起义的战争中，包括我们的教科书里所歌颂的黄巢、张献忠和太平天国，鲜有不屠城者，而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统治者打不过都弃城而逃，反倒是生活在这里的平民会为守住自己的生身之地而抗争不息。屠城的目的不外有两个：一是该城反抗太激烈，让攻打者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二是这个城市有某种文化和政治上的象征意义，入侵者屠杀所有，以示灭绝。
《南京！南京！》开场戏就是国民政府弃城而逃，守城官兵集体溃散的场面，然后是巷战戏，巷战之后才是屠杀。其实看电影的时候我被陆川的访谈误导了，我一直在期待刘烨等人最后坚守城池的士兵能用惨烈的巷战来照顾一下我的情绪，其实一开始就会发现，影片对这段巷战没有进行任何为了调动情绪的铺垫。刘烨这个所谓的主角，不到三分之一处就被杀掉了，这些军事上的抵抗就是一个过场戏，是一个背景的交代，而陆川，也孤注一掷般地把他所想要表达的主题押在了之后的几场戏上。
不得不说，我现在没有办法去真正评价这部电影，因为看的时候深深被震撼，看过之后百感交集，时隔几天对它的记忆已经没办法完整，所以这里就先讲几场戏，或者仅仅几个镜头、画面，这个电影的优点很强悍，缺点也很明显，但几个细节的处理已经凸现出陆川所理解的两样东西：战争（或者屠杀）和中国人的人性。
1.影片第一次大规模扫射屠杀之后，一阵亢进的鼓声越来越响，镜头从站在土台上的几个日本兵身后缓缓上移，中间的军官尤其凸显得高高在上，身体还做着狂舞一般的动作，镜头继续上移，越过他的头顶，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死尸。
这种魔鬼舞蹈的感觉，到了最后尸横遍野的强烈视觉冲击，战争和屠杀本身的残酷狰狞，和对生命的悲悯在那一刻形成一个强悍的气场直逼过来，这个镜头语言的运用堪称大师级的；
2.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人沿着街边走来，靠近街中的几个日本兵举枪便射，那个走在街边的老人如一束枯草一般戛然倒地，没有声息，没有惨叫和呻吟。
首先构图，背景是被战争毁得破烂不堪的城市街道，从色调看就是萧瑟的冬日清晨，老人沿着街边走，日本兵接近画面的中心。这种零散的屠杀看似很随意，而生命在此刻的终止也悄无声息，而这种随意和悄无声息虽然是冰山一角，其冰冷和残酷不言而喻。
3.日本兵闲暇时间游戏、唱歌那场戏。镜头的运用没怎么留意，就是所表现的内容很让我错愕，这个时候会感到他们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这些画面就是和强奸难民区女人、屠杀中国人的镜头紧挨着，屠杀成了他们占领这座城市之后的一种工作，而工作之外他们还有业余生活。就像陆川讲到的看到的很多日本兵的日记，他们有的记录了当时进入城之后所遭遇的街头巷尾的抵抗，很多都在讲今天找到了红豆汤或者想家之类的
。日本人当年的屠杀是有计划地进行的，而不是后来战争犯所辩称的是军队管教不严。
4.日本兵向拉贝等要求借用100个女人的时候，拉贝和姜淑云声泪俱下地在教堂里讲给大家，所有人表情一样木然，这时候之前那个对一切不屑一顾的妓女小江再次用她那无所谓的语气说，姜老师，我去。她的神情给我印象非常深刻。
很多人都在讲后来小江和接下来几个妓女举起的手，黑白的画面光与色的对比使得几双小手很鲜艳，很动人，这种意象化的处理是这场戏所需要的。但我总记得小江的神情，谁都知道，此行的作用不仅仅是换来“食物、衣服和过冬的煤”，而是一种屈辱的牺牲。小江因为是妓女，所以让她剪头发指甲的时候，她还很不屑地说“仗打完了还要凭这个吃饭呢”，因为跟很多人一样，她觉得打仗跟她是没关系的，不管怎么改朝换代，她们这行始终有的做。而面对日本兵的要求，就像日本兵要求刘烨他们往江边走一样，都知道要被屠杀和蹂躏，但面对不可改变的群体命运，走上前才是一种最有血性和尊严的方式。这不仅仅是对同胞的拯救和自身的牺牲，更是一种面对死亡与屈辱的方式。
5.范伟被枪决的那场戏。这个镜头长达数分钟，但是一气呵成，丝毫不显得冗长和拖泥带水，从范伟和日本军官简单的对话，到处决的过程。
这场戏是在放走唐先生的妻子和军医之后的，唐妻已经怀孕，军医（据说字幕暗示了，但那瘦金体的字幕做的实在太失败，每次我都没看完）还能救人，他们逃出南京城，就代表着生的希望。所以这时这个长镜头的戏既表达了日本人意在灭绝的屠杀，更表达了唐先生在已经种下生的希望之后赴死的坦然，由于人物本身着墨较多，唐先生此时的表现更有说服力。
6.日军对完全占领南京的庆典。这场戏处理得很下功夫，远近景的推进，全景和个体的细节化展现，处理得仪式感很强，效果很震撼。
这种仪式感令人感慨。敌人在完全占领我们的国都之后，在废墟上举行他们隆重的庆典，这种庆典包含了祭祀的成分，这种仪式本身就是一个民族文化的根基，当它在我们城市的废墟上舞蹈的时候，被屠杀的几十万英灵和多年以后的我们，情何以堪。战争的最终目的在种族的灭绝和文化的占领。
所以当有人批评陆川没有讲好故事、人物形象不够完整的时候，我觉得他没有看懂这个电影，因为这部片子显示了陆川非常强悍的野心，他的叙述主体其实是战争和屠杀本身，他就在讲战争和屠杀是怎么回事儿，为了讲清楚这一点，用了很多敢于冒犯观感的细节化处理，以及备受争议的日本人的视角，影片有些支离破碎的感觉，却很真实地呈现了战争和屠杀本来的面目。
更为重要的是，在战争和屠杀的后面，一股中国人延宕了几千年的生的本能，和在死亡面前的尊严和勇气，尽管气息很微弱，却从来没有放弃，这才是最可贵的，这足以让72年后的我们可以有尊严地说，在那场灭绝人性的战争和屠杀面前，那些最底层、最普通甚至最贫贱最底下的中国人，在政府和军队都溃逃了之后，在他们和他们所生存的土地都被统治者抛弃了之后，他们勇于抗争，勇于牺牲，想尽一切办法争取生的可能，他们有自己的面孔，有自己的尊严。当一些人以专业的姿态去批判的时候，我想说，可能你不理解中国人的历史，看《南京！南京！》，没有办法作为一个普通的影片去看，尽管它的缺陷和优点一样明显，但那些强悍的细节所揭示出的主题，已经足以使这部影片成为一个标杆。
看到这个主题，我才觉得《南京！南京！》在现有体制下能够挣脱出来，最终上院线，本身已经是一个奇迹。据说该片立项时经过了包括外交部商务部等八个部门的审批，足见有关部门之敏感。我看完电影之后，很感动，完全没有之前所担忧的给内心造成的黑暗的感觉，但同时担心它的票房，但昨天已经看到，首个周末票房已达7千万，希望它能成功，不仅由于它的不易，更由于陆川和他的电影的勇敢，告诉我们战争和屠杀的本来面目，告诉我们中国人人性的伟大。
其实我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写《南京！南京！》的影评的，但这两天看够了太多人摆着专业的姿态针对这个影片的故事、视角等等翻来覆去的评论，还非要扯上这几部片子：《辛德勒的名单》、《硫磺岛家书》、《父辈的旗帜》，甚至还有《集结号》，我才真有点按捺不住了。
或许是我记性不好，我看《南京！南京！》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刚才提到的这些片子，我也没看出前40多分钟的战争戏有哪点《集结号》的影子，很多运镜、构图，尤其是音效，确实不是《集》能比的，虽然这半个多小时的战争戏在整体结构上显得有些多余。而影片的主体部分所阐述的对战争、屠杀和人性的理解，尤其是中国人生生不息的存活的坚韧，让我联想到的，是《活着》和《鬼子来了》这样中国人拍的电影，他们从不同角度理解了中国人几千年来延续不已的最基本的坚持，而在1937年冬天恍若人间地狱的南京城，这种对于生的希望的坚持，如黑暗中的一丝微弱光亮一样，慢慢透过黑白影像中的惨绝人寰，丝丝渗入扩散开来，汇聚成强大的人性的力量，让我无法不震撼和感动。
这也是我对《拉贝日记》不抱什么热情和希望的原因，或许它是一个貌似《辛德勒的名单》故事也讲得很好很感人的战争剧情片，但我从内心里不需要这样的故事，这或许受了陆川很多访谈的影响，一个民族的灾难、苦痛与屈辱到头来我们只记得拉贝和30万这个数字，成了一个“好人好事”，这是太模式化和戏剧化的处理方法，而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对这样的处理没有兴趣，虽然我对拉贝这个人充满了敬仰。从德国人的角度来拍“拉贝”，从西方人的角度来理解这场屠杀，我不否认他们的悲悯与同情，但我想一个民族的伤痛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伤口在哪里。
我看陆川的访谈的时候常常热泪盈眶，当他讲南京城当时的抵抗，来自军事上和民间的种种反抗和自救的时候。作为一个中国人，从幼时念书时读到又不能理解的“南京大屠杀”，到稍大一点看到一些文化名人写在文章里说“要来一场东京大屠杀”的复仇式发泄，到看到中日两国在这个历史事件上的争执，其实“南京大屠杀”给我一种混沌不清、阴冷血腥而无法正视的感觉，一方面知道得并不多，一方面不想去面对，30多万人被屠杀，如草芥一般成片倒下，血流成河白骨成堆，而我们的记忆里甚至连他们的哭喊都没有。何止如此，我清楚地记得上学时教科书里写道被屠杀的人数是34万人，而如今南京市的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前的墙上，却向世人昭示着一个冰冷而草率的数字：30，000，000，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为什么34万变成了30万，4万是如何抹去的，何况不管是34万还是30万，后面都有好几个0，这每一个零所掩盖的不仅仅是一个具体的数字，更是成千上万个生命。这是一种对骨肉同胞生命的漠视和不尊重。而当中日的学者讨论“南京大屠杀”的时候，日本学者也会问到这个问题，众所周知，日本人的精细是出了名的，你连被屠杀的人数都没有统计清楚，30万或者34万的数字多么像随意捏造的，而在日本，广岛长崎原子弹死难者的户籍和姓名都统计得清清楚楚。
而在1980年代之前，“南京大屠杀”这一历史对于中国人来说就更加模糊，在江浙之外的地区知道的人都不多。而在1960年代的时候，为了适应国际政治形势的需要，新中国政府特派出包括文艺工作者的慰问团，去广岛长崎慰问原子弹死难者的家属，如你所知，那个时候，“南京大屠杀”在国内知道的人就不多。
每当看到这些的时候，我都陷入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哀与屈辱之中，“南京大屠杀”事件本身和国人的态度与处理，让我觉得一个民族在面对这段历史的时候，没有任何尊严，这不仅仅是由于这个民族善于忘却，更深层的是这个民族没有尊重生命的习惯。在中国的历史上，平民百姓是被奴役、蹂躏甚至屠宰惯了的，汉人每每提及“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都咬牙切齿，其实每一次朝代变更和农民起义的战争中，包括我们的教科书里所歌颂的黄巢、张献忠和太平天国，鲜有不屠城者，而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统治者打不过都弃城而逃，反倒是生活在这里的平民会为守住自己的生身之地而抗争不息。屠城的目的不外有两个：一是该城反抗太激烈，让攻打者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二是这个城市有某种文化和政治上的象征意义，入侵者屠杀所有，以示灭绝。
《南京！南京！》开场戏就是国民政府弃城而逃，守城官兵集体溃散的场面，然后是巷战戏，巷战之后才是屠杀。其实看电影的时候我被陆川的访谈误导了，我一直在期待刘烨等人最后坚守城池的士兵能用惨烈的巷战来照顾一下我的情绪，其实一开始就会发现，影片对这段巷战没有进行任何为了调动情绪的铺垫。刘烨这个所谓的主角，不到三分之一处就被杀掉了，这些军事上的抵抗就是一个过场戏，是一个背景的交代，而陆川，也孤注一掷般地把他所想要表达的主题押在了之后的几场戏上。
不得不说，我现在没有办法去真正评价这部电影，因为看的时候深深被震撼，看过之后百感交集，时隔几天对它的记忆已经没办法完整，所以这里就先讲几场戏，或者仅仅几个镜头、画面，这个电影的优点很强悍，缺点也很明显，但几个细节的处理已经凸现出陆川所理解的两样东西：战争（或者屠杀）和中国人的人性。
1.影片第一次大规模扫射屠杀之后，一阵亢进的鼓声越来越响，镜头从站在土台上的几个日本兵身后缓缓上移，中间的军官尤其凸显得高高在上，身体还做着狂舞一般的动作，镜头继续上移，越过他的头顶，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死尸。
这种魔鬼舞蹈的感觉，到了最后尸横遍野的强烈视觉冲击，战争和屠杀本身的残酷狰狞，和对生命的悲悯在那一刻形成一个强悍的气场直逼过来，这个镜头语言的运用堪称大师级的；
2.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人沿着街边走来，靠近街中的几个日本兵举枪便射，那个走在街边的老人如一束枯草一般戛然倒地，没有声息，没有惨叫和呻吟。
首先构图，背景是被战争毁得破烂不堪的城市街道，从色调看就是萧瑟的冬日清晨，老人沿着街边走，日本兵接近画面的中心。这种零散的屠杀看似很随意，而生命在此刻的终止也悄无声息，而这种随意和悄无声息虽然是冰山一角，其冰冷和残酷不言而喻。
3.日本兵闲暇时间游戏、唱歌那场戏。镜头的运用没怎么留意，就是所表现的内容很让我错愕，这个时候会感到他们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这些画面就是和强奸难民区女人、屠杀中国人的镜头紧挨着，屠杀成了他们占领这座城市之后的一种工作，而工作之外他们还有业余生活。就像陆川讲到的看到的很多日本兵的日记，他们有的记录了当时进入城之后所遭遇的街头巷尾的抵抗，很多都在讲今天找到了红豆汤或者想家之类的
。日本人当年的屠杀是有计划地进行的，而不是后来战争犯所辩称的是军队管教不严。
4.日本兵向拉贝等要求借用100个女人的时候，拉贝和姜淑云声泪俱下地在教堂里讲给大家，所有人表情一样木然，这时候之前那个对一切不屑一顾的妓女小江再次用她那无所谓的语气说，姜老师，我去。她的神情给我印象非常深刻。
很多人都在讲后来小江和接下来几个妓女举起的手，黑白的画面光与色的对比使得几双小手很鲜艳，很动人，这种意象化的处理是这场戏所需要的。但我总记得小江的神情，谁都知道，此行的作用不仅仅是换来“食物、衣服和过冬的煤”，而是一种屈辱的牺牲。小江因为是妓女，所以让她剪头发指甲的时候，她还很不屑地说“仗打完了还要凭这个吃饭呢”，因为跟很多人一样，她觉得打仗跟她是没关系的，不管怎么改朝换代，她们这行始终有的做。而面对日本兵的要求，就像日本兵要求刘烨他们往江边走一样，都知道要被屠杀和蹂躏，但面对不可改变的群体命运，走上前才是一种最有血性和尊严的方式。这不仅仅是对同胞的拯救和自身的牺牲，更是一种面对死亡与屈辱的方式。
5.范伟被枪决的那场戏。这个镜头长达数分钟，但是一气呵成，丝毫不显得冗长和拖泥带水，从范伟和日本军官简单的对话，到处决的过程。
这场戏是在放走唐先生的妻子和军医之后的，唐妻已经怀孕，军医（据说字幕暗示了，但那瘦金体的字幕做的实在太失败，每次我都没看完）还能救人，他们逃出南京城，就代表着生的希望。所以这时这个长镜头的戏既表达了日本人意在灭绝的屠杀，更表达了唐先生在已经种下生的希望之后赴死的坦然，由于人物本身着墨较多，唐先生此时的表现更有说服力。
6.日军对完全占领南京的庆典。这场戏处理得很下功夫，远近景的推进，全景和个体的细节化展现，处理得仪式感很强，效果很震撼。
这种仪式感令人感慨。敌人在完全占领我们的国都之后，在废墟上举行他们隆重的庆典，这种庆典包含了祭祀的成分，这种仪式本身就是一个民族文化的根基，当它在我们城市的废墟上舞蹈的时候，被屠杀的几十万英灵和多年以后的我们，情何以堪。战争的最终目的在种族的灭绝和文化的占领。
所以当有人批评陆川没有讲好故事、人物形象不够完整的时候，我觉得他没有看懂这个电影，因为这部片子显示了陆川非常强悍的野心，他的叙述主体其实是战争和屠杀本身，他就在讲战争和屠杀是怎么回事儿，为了讲清楚这一点，用了很多敢于冒犯观感的细节化处理，以及备受争议的日本人的视角，影片有些支离破碎的感觉，却很真实地呈现了战争和屠杀本来的面目。
更为重要的是，在战争和屠杀的后面，一股中国人延宕了几千年的生的本能，和在死亡面前的尊严和勇气，尽管气息很微弱，却从来没有放弃，这才是最可贵的，这足以让72年后的我们可以有尊严地说，在那场灭绝人性的战争和屠杀面前，那些最底层、最普通甚至最贫贱最底下的中国人，在政府和军队都溃逃了之后，在他们和他们所生存的土地都被统治者抛弃了之后，他们勇于抗争，勇于牺牲，想尽一切办法争取生的可能，他们有自己的面孔，有自己的尊严。当一些人以专业的姿态去批判的时候，我想说，可能你不理解中国人的历史，看《南京！南京！》，没有办法作为一个普通的影片去看，尽管它的缺陷和优点一样明显，但那些强悍的细节所揭示出的主题，已经足以使这部影片成为一个标杆。
看到这个主题，我才觉得《南京！南京！》在现有体制下能够挣脱出来，最终上院线，本身已经是一个奇迹。据说该片立项时经过了包括外交部商务部等八个部门的审批，足见有关部门之敏感。我看完电影之后，很感动，完全没有之前所担忧的给内心造成的黑暗的感觉，但同时担心它的票房，但昨天已经看到，首个周末票房已达7千万，希望它能成功，不仅由于它的不易，更由于陆川和他的电影的勇敢，告诉我们战争和屠杀的本来面目，告诉我们中国人人性的伟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