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姑姑26岁那年,司法考试再次失败。从她23岁大学毕业那会算起,这已是她第四次“战败” 。当时身在省城济南,老家那边打电话过来催她回家结婚,她执意不肯。没多久亲家那边放话,要么回来登记结婚,要么退婚。对方家在当地也算富贵人家,男孩又是独子,上门提亲的不在少数,条件比我小姑姑好的也不是没有。我小姑一根筋地扭着,就是非要考过才罢休。没过多久就听说那个男孩要和别的女生订亲了。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超市大卖场做兼职,当时正值岁末,她帮商家搞促销,和一个难缠的中年妇女因为一点小赠品纠缠不休。那天她跑去厕所大哭一场,哭得想吐。

“我奋斗了这么久,这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如果按照《百元之恋》的剧情继续向下发展,我的亲爱的小姑姑可能就成了电影一开头的女主一子了: 终日以宅在家中吃喝为主,辅以打电子游戏,在一堆垃圾中像猪一样地生活着,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女人,蓬头垢面,口腔还有异味,成天混吃等死。总之,所有讨人嫌的词汇用在她身上都不算过分。兴许那时在她人生中尚能惊起些波澜的,就是每天去百元店买东西时路过那家简陋狭小的拳击俱乐部,看着他暗恋的那个外号“香蕉男”的拳击手满头大汗的坐在屋前喝水。
电影并没有交代在人生的前30年一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这种生活状态下,崩溃是早晚的事。于是在某个普通的清晨,一子和妹妹二三子狠狠打了一架,提着包离家独自生活。
然而生活哪有这么容易?
在百元店里打工,遇到一堆奇葩,后来又被猥琐同事强奸;从垃圾堆里捡回家的拳击手香蕉男,每天下班回家看到他准备晚餐的忙碌背影,一瞬间还以为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一起好好生活的人,结果一根烟的功夫他就跟豆腐西施跑了。

所以,这该死的生活一点也不美好,它就是一堆烂棉花,我们躺在这堆棉花上,平日里身陷其中,悠然不自知;哪日猛然醒来,心头忿忿难按,对着身下就是一拳,可棉花还是软塌塌的烂在那里,一点回应也没有,我们就继续摸摸手,默默睡。

一子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学拳击了。至于原因,也是让人费解。她就是很喜欢在比赛后,和对手互相拍肩、拥抱的感觉,那感觉很好。于是她每日挥着拳头,疯狂地跑着,眼神也从过去没有焦点的一片死寂,开始变得凶猛。她开始学着反抗,偷偷塞给流浪疯癫老婆婆店里卖不出去的食物,挥拳暴打道貌岸然声色阴郁的店长,猛追来买外卖时看到自己掉头就跑的香蕉男。32岁,本该是一个女拳击手退役的年龄,她却毅然决然站上了赛场。
我开始有些崇拜她,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像她一样,在生活遭到重击时还敢冲它挥拳反抗。
我忍不住想起前些日子全国各地四处跑着面试的日子,那种一个人坐在火车上,前路艰险,希望渺茫,无依无靠的感觉,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身边这么多朋友,翻开通讯录竟不知道可以打给谁诉说一下内心苦闷。后来给一个好友通电话,说了几句,她反问,原来就是这么点事,你能不能坚强点?
我那会才开始有些明白,期望别人与你感同身受,那是妄想。你的生活,你的辛酸,你的奋斗与坚持,你自己知道就好了。
我只是不停地咬着牙想,就是火车到站的下一个目的地,我要搞定他们。

生活就是生活,它不美好也不残酷。一个失败者,最需要面对的就是失败本身。

尽管赛前教练还揶揄她,一定不要被打得太惨,至少还两拳。一子一脸坚定,她没什么好输的,“因为我只值一百元”。但赛场上的一子终究还是被完虐。如果是《洛基》或者《百万美元宝贝》的好莱坞英雄电影,结局一定是主人公大爆发,完成惊世逆转,重返人生巅峰。但像纪录片一样的《百元之恋》不是,即便在最后一子使出了她的左拳必杀技,但还是被强悍的对手一拳KO在地。你说她是不是废柴?她的人生有没有悲喜?她有没有怨恨或者狂怒的时候?当然,她倒地的时候,脑海中回荡着的,是被强奸的画面,是被男友抛弃的那天,是过往那些惨不忍睹的日子。她拼命地想站起来,大喊着“不能输,要赢,不可以放弃”,可是比赛终究结束了,她还是输了。
最后,一子勉强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向对手,和她握手拥抱时,我忍不住想流泪。赛后老教练那句“以后不要在老了的时候说老娘曾经也燃过这种话。那很让人不爽”,又要破涕为笑了。不是教练也说了吗,“我倒是很喜欢这场比赛”。虽然一子被打得像猪头一样,面对老辣的对手几乎没有还手能力,但我们还是很喜欢这场比赛。

因为我们谁都不曾心甘情愿的就这样被生活强奸。我们在一子身上看到了某一个自己,其实很想赢,哪怕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

就好像,电影的最后,一子一个人落寞地站在赛场外,面对着又回到身边的香蕉男,委屈地大哭着,反复念叨的那句。“我想赢,真的很想赢。”我喜欢这一段,一子哭诉的时候,香蕉男自始至终站在那里看着一子,没有安慰也没有拥抱,就像个旁观者一样。
记不记得香蕉男曾对一子说,我只是很讨厌看到那些努力拼搏的人。他曾经不也是个为了赢一直在拼命的人吗?可此刻他只是像个旁观者般望着一子而已。因为我们不需要拥抱,也无需安慰,你只需要静静站在那里,听我说就可以了,我就完全心满意足了。

因为这就是我的生活啊,我一个人的生活。很想赢,哪怕知道有赢就必有输。

但还是要拼了命一样努力一次不是吗?

对了,忘了跟你们说,我的小姑姑,她最后还是决定继续考下去;又复习一年后,第五次参加考试,终于通过。她现在如愿成为一名律师,也是她所在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四年前结婚,如今我的小弟弟也有两岁多了,生活平稳而幸福。

如果世上真有一子存在过,也希望她当如此。

希望每一个认真生活的人,都能被生活认真对待。

百元之恋百円の恋(2014)

又名:100円的爱(港) / 百圆之恋 / 一百日元的爱情 / Hyakuen no koi / 100 Yen Love

上映日期:2014-10-25(东京电影节) / 2014-12-20(日本)片长:113分钟

主演:安藤樱 / 新井浩文 / 稻川实代子 / 小出早织 / 宇野祥平 / 坂田聪 / 冲田裕树 / 吉村界人 / 松浦慎一郎 / 伊藤洋三郎 / 重松収 / 根岸季衣 / 

导演:武正晴 / 编剧:足立绅 Shin Adac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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