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黎可 • 周处除三害:观影记录 | 周处除三害
注意：Spoiler Alert！剧透警告！
前言
这部影片刚上映的时候，第一反应，我觉得影片名字有些拗口？加上本片上映时赶上很多佳片都在热映，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去看，后来不论是对影片本身，还是主演阮经天的优秀表现，讨论的声音都开始多了起来。
目前针对影片内容，大家分析的都比较详细了，一些个人比较推荐的相关延伸放在最后，我就只聊聊自己对这部影片喜欢的部分吧。
同样，也是在书写观影记录的过程中才知道「周处除三害」原名是出自《世说新语·自新》，原文是讲晋人周处改过自新的故事。
周处原文故事梗概
周处年轻时横行乡里，为人凶强，被百姓视为与河中的蛟龙，山上的白虎同为祸害，后来有人劝说周处去杀死蛟龙和猛虎，实际上是希望三个祸害(互相拼杀后)只剩下其中一个。周处就去杀死了老虎，又下河斩杀蛟龙。 而在与蛟龙搏斗的过程中，因蛟龙时而浮起又时而沉没，所以在水中与其纠缠了三天三夜，乡亲们都以为周处已经和蛟龙同归于尽了，于是开始互相庆祝，而当周处最终杀死了蛟龙，从水中出来，听到同乡的都在因为自己而死庆祝，才知道自己实际上也被当做祸害之一，于是有了悔改之心，经过一番指点后，周处最终成为一位历史上有名的忠臣。
影片中的周处
从影院出来的那一刻，我突然冒出来一种很强烈的想法，我觉得周处倒不是陈桂林（阮经天 饰），反而更像是整体叙事不多的地下医生张贵卿（谢琼煖 饰）。
张贵卿这个角色一出场，我就对她非常感兴趣，并且在整部影片情节的推动中，她也是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这个人物刻画的很单薄，只有寥寥几笔，好像是为了助推主人公的工具角色，这一点个人就不是非常喜欢了，包括影片对于另一位女性小美的塑造，也是我比较不满的地方，这一点在随机波动第130期：影剧大吐槽：爱情、黑社会与我们的不满，也有提到。
那说说我从张贵卿有限的剧情中，对她感兴趣的地方吧，我觉得这个人物，是一个对他人观察很细腻的人。
在陈桂林向她询问自己奶奶手术成功的概率有多大时，我下意识认为她会给出一个大或小的回应，可是她沉思了几秒钟，回了一句「你是希望她手术成功还是不成功」这句话起码是在我意料之外的，我觉得她对陈桂林的观察和思考是非常细致的，包括对他的处境、对当地养老、照护等问题现状的足够了解，才会说出这样的答案。
紧接着她也说到关于奶奶养老的现实问题「如果手术成功你能回来照顾她吗？她最多就是住几天医院，最后还是要回到养老院」。
关于养老院的情况，后期陈桂林去找杨淑珍时（注：林禄和母亲姓名），也有一些镜头描述，陈桂林拿着张贵卿给的信件，向养老院工作人员表明来找杨淑珍，工作人员反问了一句「谁？」，随之画面一转只有骨灰盒沉沉落在桌上，相关负责人也念念有词的说到「杨淑珍？都走了三年了，（找不到家属），连火化的钱都是政府垫付的」。
之所以将这一点延展出来，也是因为个人近年在关注相关公共议题，所以对此类情节会比较敏感，衰老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具备人文关怀的照护应该是什么样的？此类讨论都是非常有价值的尝试，有很多不错的非虚构记录本身都是很有意义的，本篇只做一些推荐放在最后，不做过多阐释了。
单独推荐与本片不论地域或是照护细节都有些关联度的，是人物杂志记者林秋铭的一篇报道《照护父亲九年，我离世界越来越远》，文章讲述了一名在台湾省「东华大学」任职的教授，得知自己的父亲失智后，决定停薪留职回家照顾父亲，在这期间对衰老、对照护、对重建亲子关系等问题的感受。
说回我为什么认为张贵卿是影片中的周处，首先说实话，也没什么深思熟虑的分析，就是她不论是以积阴德还是什么别的为出发点，她都经意或不经意的除了三害，我个人感觉她刚开始可能是像自己说的，只是想劝陈桂林自首而已，但是后来看到他有除了其他两个人的想法后，她其实是在有意助力的。
我不觉得陈桂林「绑架」她的儿子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威胁，从而才让她迫不得已说出其他两人的下落，因为之前提到的，她足够了解陈桂林，知道他不会伤害不该伤害的人。
对于陈桂林身上的这种特质，大内密探vol.1171 83%的人可能没看懂的周处除三害，一期用词很到位：真实的陈桂林，名叫刘焕荣「身上是有一种佛魔双重性的」。
其次，加深我这种感受的，就是她最后和陈桂林对话的台词。
我去医院拿报告那天，我大学同学跟我说「贵卿，你也是个医生」我突然觉得好羞愧，这些年我到底都在干嘛？都在为你们道上的弟兄，拔子弹，缝刀伤，我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本来我也只是想替自己积点阴德，骗你去自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后来想一想，这也算是一举三得吧，我积到了阴德，你成了大人物，社会从此又少了三个罪犯，这不是很好吗？
可以看出她对自己地下医生这个身份，语气更多的是无奈，甚至不认可自己的，这样一个身份使得她与自己在医院当医生的同学相比，会更多了一份自我认同的矛盾感，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更多的人，所以她其实是有为医者却很愧疚的心态，也许她内心也认为自己是有罪的，所以也想积阴德来赎罪。
加之从演员个人的表现可以看到，在她有限的出场中，之前的表情都是相对凝重的，而最后在监狱和陈桂林通话时，也有可能是她已临近生命终点，是一种相较之前区别较大的，比较释然的微笑结束了她的戏份，这里真的要吹一下演员的出色表演！
世说新语中的周处，是用实际行动改过自新成为了一代忠臣，而张贵卿可以说是经意或不经意的，完成了一次内心的改过自新，成为了某种程度上的周处。
影片的配乐
很早之前听到过一个观点，讲如何判断背景音乐的好坏，说好的配乐，应该是让人意识不到的，已经融入到画面中去了，根本察觉不出来。
但是在这部电影里，我反而觉得和这句话是相反的，我察觉到了每首背景音乐，但是我依然觉得这品味太绝了！本片的纯享配乐都是由四位创作者完成的：卢律铭、林孝亲、林思妤、保卜，感谢四位优秀的音乐人，上次有这种拍手称赞的反应，还是在钟孟宏导演的作品「阳光普照」里，每一首配乐都出现的恰到好处，改天可以聊聊这部。
首先，第一首喜欢的「葬礼」。
用在影片最开始的部分。画面刚开始，随着清脆的「叮」（好像是敲钟声），几个画面快速切换，大概交代背景内容后，这首歌最绝的低声哼唱部分就出现了，配合画面的特写、降速，简直完美契合，逐渐从特写切换到远景，警察的画面出现，镜头又转到浩浩荡荡的黑帮队伍，一下子就给我戳中了，在影院的音响加持下会更加震撼。
其次第二首「路途」，用在陈桂林开车追小美找香港仔时。
这首歌整体是以萨克斯为主，轻快的口哨声为辅，略带哀伤，夜幕下的陈桂林疾驰在空旷的公路上，他表现的无所畏惧又自由，似乎除了眼前的路，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他开车在蜿蜒的公路上环绕，就像萨克斯的在空中悠扬，最后音乐消失在了夜色中，画面也随之停下陈桂林到达了目的地。接下去的情节又是充满暴力的，陈桂林也又回到了窥视的状态，就像他每次故意解开鞋带偷偷观察周围，每天在简陋的屋内悄悄生活，但是在音乐回荡的那段路程上，他好像和音乐融为一体，短暂的、正当的存在于社会芸芸众生中。
第三首是「离开」，用在陈桂林带着小美逃离的时候。
这首歌前半段和「路途」有些相似，但是精髓在于中后段突然出现的鼓声，霎时间，所有乐器伴随着鼓点一齐演奏，有一种小美彻底从过去逃离出来的洒脱感，好像这些乐器都在为她开路，目送她奔向新的生活。
第四首插曲，Tizzy Bac乐队的「冬日花朵」，用在陈桂林第一次进到小美理发店的时候。
当时听到这首歌感觉非常身临其境，好像这就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有些可爱的女老板会在自己理发店放的歌，甚至可以闻到她理发店清淡的香气，夹杂着剃须泡沫的味道，而陈桂林和小美，又何尝不是对方生命中的冬日花朵呢。
这首歌突然就被门外香港仔到来时的超大DJ声给打断了，在这个场景中，乐曲风格截然不同的强节奏DJ好像带有一种侵袭的感觉，完全侵占了小美干净敞亮的空间，连非物理的空间也没有放过。
整部影片的所有配乐都是蛮值得回味的，喜欢的朋友可以搜搜歌单来听，这里我就没有写本片最火热的「新造的人」，这首歌是好听的，但是因为配合的场景（看过的人都懂），实在是不敢插耳机循环播放，这种关系就像「山村老尸」里楚人美的专属出场音乐，一听到就觉得她要来了。
邪教组织
这部影片之所以引起这么大热度的讨论，也是大内密探节目提到的，「（本片）是大陆近年来上映的唯一一部，将整个邪教组织运转体系真实呈现的影片。」
这一点本人相对较有发言权，因不慎，本人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拉进过一个程度较轻的传销组织参加其宣讲活动，也是自成年后，唯一一次凭借自己的观察和判断，发现身陷传销组织的经历。
与大多数网友们被熟人铺垫很久，再骗入的经历不同，现在的传销组织不光以「赚大钱」的面貌直接出现在你面前，不会说很明显的，带你看这个机构多么奢华，只要加入他们，你就会拥有豪车豪宅之类的洗脑方法。而是用一种更间接、隐蔽的方式，我误入的就是一个所谓帮你的心灵进入正循环的组织，加入的成员有些是因为身体健康出现问题，有些是因为家庭事业迷茫失去方向，总之都是处于人生某个较为低谷的阶段。
当天活动的前半段是以推荐产品为主，主要话术就是用一些夸张的案例讲述产品的奇效，加上一些破冰活动来赠送部分产品，让参与者有更强的融入感，紧接着邀请已加入组织的成员上台分享自己的故事，到这里其实就很明显了，因为每个上台的人，事先都会向台下观众展示一段配着「感恩的心」的个人逆袭故事，而这种视频也不会有什么剪辑技巧，就是像没有动画的PPT一样滑动。
等到主人公上台后，活动才算是正式开场，TA们开始阐述自己在该组织收获了什么，不仅是赚了多少钱，还有健康，家庭关系等，随后为了加强在场人员的信任，说自己家人朋友都已加入了该组织，其实听到这里一般就不难判断了。
活动最后一部分是小组讨论今天的收获，比如是10人一组，你会发现组织内成员占了5位甚至更多，开始围攻你缴费加入或购买产品等。
既然一时半会儿离不开，我就开始仔细听每个人的故事，但在和他们交谈的过程中，我好像突然有一刻理解了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身陷了一个外人看来很明显的骗局，说这些不是想帮任何类似的组织洗白，只是有一瞬间你好像可以理解他们，并不是可以用「傻」来简单归纳的。
正如上文所提到的，加入组织的成员们，很多都是处于人生不同方面的低谷。而我也了解了一下这种组织的共性，就是需要有一个很偏激的加入仪式，类似于影片中陈桂林与世俗之物割舍，大喊「我是罪人」！的仪式。
这种组织会迫使你有一次彻底的情绪爆发，比如我误入的这个组织，是以训练营的形式让大家住在一起，并且在最开始就要将自己非常隐私的事讲出来，美名其曰成员们都需要彻底的互相了解，才能成为一家人，在这种极度的坦诚下，大家都很难控制住情绪，因为大家都是在艰难的时候相遇了，有时只需要有人认真聆听自己的境遇，就足够让人情绪爆发，而经过这样一场坦诚的交流，加入的成员们就会更加惺惺相惜，觉得更了解对方了，可终究这种了解还是浮在表面上的，但是只要这个组织的安全网拉的足够大，生活在网内的成员们，维持这种「友谊」并不是什么难事。（咱们也不否认可能有人真的获得了友谊）。
有了这一次经历，其实我看到剧中的陈桂林，最后是给了每个人两次逃生的机会，第一次就是在倒数的时候让愿意离开的人离开，第二次就是卡弹的时候，而我看到有些人在第二次依然摇摇头，唱着组织的歌曲，坚定地选择留下时，我对那些忠于该组织，宁愿在失去生命的前提下，把仪式歌曲唱完的成员们，是让我落泪了的。
我好像能感知到他们，在人生或大或小脆弱的节点下，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举他们的组织，尽管进入这种组织的代价是巨大的，但也许对部分人而言，却是很重要的，又或许是希望这件事，尽管是一个剧场状态下的希望，本身就是迷人的必需品。
结语
本片还是有很多值得深挖的地方，在整体结构、拍摄技巧等方面都是很不错的，对于黑帮文化的延展很推荐忽左忽右的番外节目，但是个人对本片谈不上很喜欢，在我这里更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剧情片。
参考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