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1-09

栗色雪 • 她们:《裸色告白》：主动的少女和被动的女人

“援交少女”并非一个新鲜的电影题材，甚至从岩井俊二拍《关于莉莉周的一切》（2001）时，这个特殊的社会群体就已经悄然走入公众的视野。十年后，在另一个国度，另一个城市，另一个民族的导演导筒下，又被谈及。
《裸色告白》带着极强的纪录片味道，这也许源自电影取自报告文学的本质——导演玛高扎塔•史莫夫兹卡坦言：“当制片人第一次拿新闻报道给我看的时候，我惊呆了。”针对巴黎女大学生卖淫现象日益严重，这部影片仿佛应运而生。法国影后朱丽叶•比诺什被邀请在片中扮演一名女记者，通过她的调查和访谈，关于巴黎援交女孩的生活图景缓缓展开。
扮演影片中的援交女孩的两名演员都是极具灵性的后起之秀：在《巴黎小情人》中亮相的阿奈斯•德穆丝捷（Anais Demoustier）带着一种娴静而亲和的美，仿佛一个完全不和“援交”一词相关的女孩；而波兰裔姑娘尤安娜•库里克（Joanna Kulig）则带着一份侵略性的美，一朵带刺的玫瑰，一个喜欢放声大笑、对一切事物都带一点叛逆和不屑情绪的少女。
影片对巴黎援交女孩的世界做了一个横断面的展现：她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走上了这条路。但在她们心中（最起码在影片中提及的两个少女心中），这并没什么错。青春是她们唯一的资本，身体是她们唯一可以自主支配的东西，用肉体与金钱进行交易并不是什么羞赧的事情，反而在她们平静的外表下，隐约可以看到她们眉眼之间的小骄傲。
她们，比女记者想象中的成熟得多。她们，似乎比那些客人（大多是有家室且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的妻子们更懂得男人要什么。那是一种非常单纯的关系：金钱与性。也许在这种坦诚的交易中，肉体上的快乐被放大，更激情，更疯狂。夫妻之间的性爱大多带着一种潜意识中的道德束缚，伴随着生育的神圣性，“性”的物理功能被淡化，被赋予更多意义层面的东西。而在援交少女散发青春气息的胴体之上，男人仿佛找到一种生命原初的野性冲动。
随着和少女的交情慢慢熟络，女记者发现，她有点不敢去揭开那赤裸的真相——也许，也许她们援交，她们堕落，并非因为生活所迫，反而，反而单纯为了追求更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尽管在这个过程中，有时候会跌跌撞撞伤痕累累，但羞耻感和道德观已经不再是约束她们的枷锁。当“做爱至上”的法国人开始思索性关系的道德性的时候，问题便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但影片的高明之处在于：只是陈述，只是展现，而并非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评判。男人生命中的“红玫瑰”和“白玫瑰”的话题也许从有“爱情”这种东西的那天起就如影随形地存在着，但人类文明发展到时至今日，也没有一种哪怕有几分参考价值的东西能为“偷情”这种行为找到一个让所有人都能认同的解释。
影片受媒体诟病的原因之一在于对朱丽叶•比诺什饰演的女记者——同时也是一个中产阶级妇人、两个孩子的母亲——心理的变化过于晦涩。截稿的那一天，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晚餐招待丈夫的上司，一边解决与青春期儿子的矛盾，一边思考丈夫是否也曾是援交少女庞大顾客群体中的一员。在晚餐的餐桌旁，盛装的她看着对面彬彬有礼的客人、谈吐得体的丈夫，她脸上的微笑慢慢消散，思绪神游。坐在桌旁的人，突然一个一个变成了那些援交少女的客人，一个个中年男人，一个个身为丈夫和父亲的男人，一个个身为情人与嫖客的男人，一个个无辜又罪孽深重的男人。一瞬间，她同情那些少女，也理解了这些男人。这种感觉糟糕至极，她本该是那些遭受欺骗背叛、为婚姻和家庭奉献一切的妻子们中的一员，本该带着受害者的身份破口大骂，但她不能，矛盾冲击着她的内心。
影片的结局仿佛是幻灭后的平静。第二天清晨，一家人又一如既往地坐在餐桌前，微笑，交谈，窗外太阳正好，天气爽晴。
也许，关于爱情、婚姻、性与女性的话题永远都不会有标准的答案，但是，这部影片的可贵之处是提供给观者一个观看的立场。借女主演朱丽叶•比诺什的话来结束本文：“这部电影不是要说教或伸张正义，它关注在身体的使用和定义，并提供一个线索，让我们看到欲望的贩卖、冲击和影响。当人将身体当成商品贩卖，人就不存在了。以爱为名的各种行为，不但能将我们带到噩梦般的情境，也可以带我们抵达最美丽的境界。真正自由的是选择。确保这种选择受到保护是我们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