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02-09

Jyuu • 地球之夜:不新鲜的事

评价一件事物是否古老,往往是看它代表的时间。比如坍塌地穴中的石矛和种子,是原始人狩猎耕种的工具;良渚出土的玉琮,是古人用于祭祀丧葬用的器物。他们的意义在离开了那个时间点以后就失去了,变成了现人回看过去的单向时光通道,这是因为那些生活方式与习俗已经不再被大多数的人所奉行。不过还有一些事物,它所含有的特质,虽然离开了创造它的时间节点,并不会随着时间而变化。
上映于1991年的《地球之夜》由五个并无关联的短篇组成,分别发生在同一时刻的洛杉矶、纽约、巴黎、罗马和赫尔辛基。每一个故事都发生于出租车司机和他/她的乘客之间。
洛杉矶的假小子司机开着一辆破车,可她在心里有着自己坚定而长远的计划。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憧憬和希望,并且信心十足。她果断地拒绝了星探的邀约,坚持做自己当下认为正确的事。这份固执或许幼稚,但一定可贵。少年时的梦想若是没有一以贯之的信念,又如何能面对这充满诱惑的花花世界呢?洛杉矶最不缺的就是各式五光十色的梦想,表面光鲜亮丽的生活未必适合每一个人的生存方式。世界的变化如此之快,生活在其中的我们也无法不高速地调整着航向与马力。可若是能早日看到远方的灯塔,这段航行应该能少一些烦恼吧?
纽约的赫尔穆特是刚从欧洲背井离乡而来的一位老人,没有家人,也没有稳定的收入。他甚至都不会开车,却在车水马龙的纽约开起了出租。面冷心热的黑人青年尤尤虽然已经麻烦缠身,却依然给予了赫尔穆特善意和帮助。夜色下的纽约街道,贯穿着大西洋凛冽的海风,却因为素昧平生的友善而不再漆黑冰冷。本段故事的很多镜头都非常经典,尤其是尤尤的嫂子上车后三人呈现出的三角构图,宛如一个脱口秀舞台,对白屡屡让人捧腹。
来自科特迪瓦的黑人青年在巴黎做司机。某天半夜,他遭到了两名乘客的侮辱和歧视,于是他把两人赶下了车。紧接着他却遇到了似乎比他更不堪的盲女乘客。然而盲女自立且优雅,对旁人潜藏的恶意熟悉而不屑。司机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在不自觉间流露出对盲人的好奇和优越感,这些都被盲女轻松看破。她的独立和尊严并不因为看不见而低人一等,果断的回击反而让司机次次落在下风。自信、自尊、自爱,这大概就是行走人间唯一的坦途。这不禁让我联想起曾以哲学而闻名世界的法国人,在这消费主义和政治正确横行的时代,逐渐也失去了那道清醒而独立的神采。
罗马司机的扮演者是罗伯托贝尼尼,这次他依然献上了他标志性的神经质喜剧。从个人风格来讲,我并不中意这位演员。感觉过犹不及,太过荒诞没有真实感。这位司机在夜里戴着墨镜开车,在狭窄的社区街道上横冲直撞,既不看行人也不管单行道。当他发现乘客是一位神父时,立刻就自说自话地向他忏悔起来,然而话到一半,神父却在他后座上意外惨死。于是他将死不瞑目的神父拖到路边的长椅上,驾车仓惶地离开了。他的野蛮与自私,或许神都不愿意接受他的忏悔吧。联想到此事被安排在罗马,又显得颇为讽刺,宛如一件布满了虱子的华服。
大学过后的赫尔辛基,三个醉汉上了出租车。醉汉中有个人今天被炒了鱿鱼,回家又发现青春期的女儿意外怀孕,妻子甚至拿出刀来想要砍他,于是找了他的两位朋友陪他借酒消愁。司机听了这些却不以为然。原来中年得女的他刚刚失去了早产的女儿。当知道是早产时,他知道自己无法面对爱女的夭折,于是打算不去爱她;然而当他重拾一丝希望打算对女儿百般疼爱时,女儿最终还是离开了人间。与生死相比,其他的失意又算得了什么呢?工作,婚姻,哪怕女儿的意外怀孕,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唯独生死,一经写成,再也无法修改。无论被留下之人有多强大的意愿,最终都只能消解此后惨淡的回忆里。芬兰的首都赫尔辛基,惨白的雪地上看不见行人的脚印,只有倒霉蛋在黎明将至的霞光中瑟瑟发抖。
两个小时的电影中,五个不同的地点发生了一些围绕着人生中的梦想、友善、自尊、信仰与生命的事件。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事既不局限于发生的城市,也不局限于发生的时间。正是因为人的共情以及人生遭遇的种种相似,才使得我们对深夜出租车上的轶事如此感同身受。透过出租车的挡风玻璃,贾木许的镜头带领观众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着人间百态。镜头和音乐也没有一味的煽情,同样的旋律基调,针对每个不同的主题形成了特定的风格。唯独一首《Good Old World》首尾呼应,遥望时看不见前路,回望时看不见归途。失去了巴别塔,人与人组成的世界充满着不幸与隔阂。可是你一切能或不能被消解的心事,其实都在世界其他的角落里悄然上演。一想到这里,心中似乎又得到了一丝宽慰和鼓舞。

地球之夜Night on Earth(1991)

又名:地球这分钟 / 地球一夜 / 夜的世界

上映日期:1991-12-12片长:129分钟

主演:Gena Rowlands/Winona Ryder/Armin Mueller-Stahl/Rosie Perez/Isaach De Bankolé/Béatrice Dalle/Roberto Benigni/Paolo Bonacelli/Matti Pellonpää/吉安卡罗·埃斯波西托 Giancarlo Esposito

导演:Jim Jarmusch编剧:Jim Jarmusch

地球之夜相关影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