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简单的背景
日本于二战战败后开始取缔卖淫活动的斗争,先锋队正是刚刚获得解放的女性国会议员们。影片背景时值“卖淫防治法”在议院备受争议,这一项目一再被提上日程却一直难以通过。从片头老鸨对政府的抱怨也能看出日本政府对色情行业的摇摆态度:“他们叫我们保护这些女孩……现在却又说卖淫是不合法的……”不难猜测色情行业是经济一大支柱,并且吸收了很多无一技之长,却有家庭要哺育的待业妇女。正如老鸨所言,“……我们这家店在吉原已经是第四代了,要是没有需求的话一个行业怎么可能存在那么久……”。
然而,色情行业给个人、家庭、甚至国家都带来了难以忍受的“耻辱”,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谁都想尽早甩掉。这部影片的英文译名为"Street of Shame",从中也可见一斑。影片主要以梦の里这一家色情沙龙作为故事的轴心,朝内向观众展示了妓女们的生活、隐痛、命运,朝外展示了她们各自的家庭故事以及嫖客的痴慕、无情、伪装。故事同时交织着老鸨夫妇和日本政府对妓女的态度,他们都仿佛慈悲却又难掩自私,看似呵护却又漠不关心。老鸨丈夫的一句:“ We are compensating you for work that the government overlooks. We are doing social service!"在片头片尾完全一模一样地出现了两次,颇具嘲讽意味。
“卖淫防治法”于1956年通过,禁令延迟至1958年生效。
矛盾
整部影片最大的矛盾是耻辱与金钱的对抗。这种耻辱不仅仅是,甚至不是个人的耻辱,而是家庭的耻辱。这种金钱也不仅仅是,甚至不是个人的金钱,而是家庭的金钱。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个人物因为家庭而在这条街上挣扎,为了生存和自由而妥协。每个妓女都有两副脸孔,一副笑语晏晏,蜜语甜言,温柔似水,性感暴露。另一面却敏感脆弱,冰冷毒辣,无奈妥协,自暴自弃。
命运,隐藏在一个人的原生家庭里,隐藏在后天无法预知的劫难里。人的一生常常只是发现自己的命运,而无法发明令其改变的武器。有能力的人在朝着光明游去,没有能力的人只能在对抗命运的路上悲壮消陨。
店里有三个大妈,影片赤裸裸地展示了这一行(其实也许不止这一行)对年华逝去的女子的百分百恶意。花绘是曾经打算和丈夫一起自杀的,儿子的到来让她重拾生的勇气,她以微薄的工资养着她失业的丈夫,嗷嗷待哺的儿子。勉力而绝望地维持着一个破碎的家,她恶狠狠地抱着儿子说她要亲眼看看一个像她一样的妓女会有怎么样的下场。里江也被顾客嫌弃年老色衰,她怀着希望和幻想偷偷逃走回家,却发现她的丈夫只不过是一个更可怕的剥削者,应了那句“结婚只是长久卖淫”。也许更惨,因为她干的工种更多更累却还要挨骂。梦子也是个半夜都拉不到客却依旧为了儿子拼命出卖自己的母亲,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儿子有出息了把她接去同住,她的美好是她在满洲里牡丹江出嫁时的记忆。可是啊,宁可把希望寄托在死去的人身上,也不要放在活人身上。人心善变,儿子忍受不了母亲的职业,与她断绝母子关系。于是她终于疯了,永远地逃避了残酷的现实住进了梦里。
店里另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显然米奇是个从小因父亲浪荡而受伤从而也变得浪荡的女孩儿。她藏着那份和母亲一起挨日子的痛,以出卖自己报复家人。她真正把自己当作商品,无所顾忌的欠债,实实在在地挥霍青春。她其实天真又软弱,懒惰且陷入自暴自弃的情绪。她选最容易的路,不在乎名誉也不在乎拖谁下水,浑浑噩噩一辈子。阿休则是那种在哪里都会成功的女人。尽管命运不济父亲锒铛入狱,她为了付保释金入行,也能凭借美貌做成top saler。美人本来就在哪里都比别人容易出色,她甚至还毒辣又聪明。这就是个典型的蛇蝎美人,自古以来受人痴慕又备受诟病。坑了每一个客人还让人心甘情愿,把人坑得倾家荡产畏罪潜逃也丝毫不愧疚。只能说,这才是成大事的料。所以她的身上矛盾感其实并不明显,她不在什么事情上挣扎,也许偶尔懊恼一生被20w毁掉,却依然能完成大计,踩着裙下之臣做人上之人,摆脱命运自立为王。
出路
这部电影的结尾非常压抑,让又一个命运悲惨的小处女画了浓妆,穿着华服,试着第一次揽客。好像是在宣示着一种不可改变的宿命论。
其实这种悲观的宿命论在每个人身上都应验,不论是妓女还是普通人,不论是历史还是今天的普通人。这是我观影后觉得能generalize到自己生活中的一点点价值。想要改变命运需要:坚定的目标+强悍的实力+一定程度上抛弃道德,不择手段的决心。阿休能成功脱身不仅仅因为她忍常人所不能忍,做了常人不敢做的事,还因为她美貌,聪明,实力超群。这种人在现实中常常被拿来当成“励志”的榜样。其实是很可笑的。
因为学不来的。
仔细想想就知道,不管是哪一点,都学不来的。人们就是会被轻易动摇,就是下不去手。最绝的是人们还会以“只怪我太善良”来暗中贬低这些不择手段成功的人,然后继续沉沦在自己的悲剧之中。一个人能有多狠,很多时候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我只能是我,不能是任何其他人。
所以也许今天人们同情那个时代的妓女,但如今所谓的“中产阶级"不也同样境地悲凉么。我们都被命运”局限”。我们只能接受它,就像接受明天的天气,就像接受所有已经存在的现实。终其一生都走不出这个局。
但其实也没怎么样,谁还非要走出去呢。从古至今也没有几个人走出去了。好了我就是这样不积极:)
随便结个尾
首先,这部电影是课程要求。被分在Prostitution and gendered space这一节。感觉这种风俗文化也算是日本特色了。正好我打算做居酒屋文化,甚至歌舞伎町一条街,所以闲着没事正好瞎写一通。还是被若尾文子的颜击中了,再次感慨美貌真的是好用(当然得附赠好使的脑子)。然后对Micky也颇有好感(当然现实中肯定很讨厌这种人),看得清又太看得清,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不过主要她也太懒了,有赚钱能力没理财意识,典型自暴自弃。另外三个就是统一的悲剧。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扯着一点希望当浮木,最后变成压死自己的一根稻草。可是又怎么能怪她们,人没有希望要怎么活下去呢。长得没那么好看,岁月不慎流失难道也是她们的错吗。
但是也不用同情她们,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比她们更惨,我们都是命运的玩偶,一步一步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实际上已经被安排得不得不明明白白。哪个女生没有为衰老绝望过,甚至更早,为没有美貌,没有精彩人生而悲伤痛苦过呢。但这就是命阿。
但真正的悲剧就是没有错误的。这正是悲剧让人如此忧伤的原因之一。
你就大胆向前走,Fuck them 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