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12-26

没十斤公爵BOT • 心迷宫:难殡的人性之棺与难解的人心迷宫

之前我曾说过，2015年对于国产片而言至关重要，大量的国产良心作品涌入院线，《大圣归来》被誉为“国漫的新希望”从震撼的视效上改变了人们对于国产动画的认知，《寻龙诀》也同样也因为精心的特效而在国产商业片中脱颖而出，至于冯先生主演那部《老炮儿》是否真的如他所说能从中看出“人心”笔者不予置评，当然，本年度国产片真正的惊世骇俗之作，不是《烈日灼心》也不是贾导的《山河故人》而是一部仅仅用170万拍摄而成的独立电影《心迷宫》。
演员没有受过正经训练，像是一部加长版的微电影，然而却受到了广大影评人的赞誉甚至黄渤和曹保平都不惜余力的安利它，影迷们称之为“平顶山科恩”，在如今国产电影以刻意堆加无意义的繁华和有颜值无演技的演员成风的时代，他却踏踏实实的返璞归真，远离北上广，聚焦小县城，营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人性“迷宫”再次让我们想起，电影原来是讲故事的艺术。
“悬疑片”最重要也是最为棘手的，便是塑造悬念，让观众从头到尾都感受到紧张的氛围，最终真相大白后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回味无穷。如何塑造这种感觉呢？自由发言权的人莫过于希区柯克，他指出：三个人坐在椅子上聊天，椅子下面有一个定时炸弹，5分钟后爆炸，怎么拍这个故事？第一种拍法，只拍三个人聊天，没有交代炸弹的事，5分钟后炸弹爆炸了，观众只在爆炸的一瞬间感到震撼，其他时候并没有紧张感。第二种拍法，先告诉观众有炸弹，开始观众会感到着急，但是他们的耐心是有限的，既然知道炸弹早晚要爆炸，过一会儿就没有兴致了。应该先告诉观众有炸弹，然后拍三个人坐在椅子上聊天；聊了3分钟，一个人说走吧，这时观众特别高兴，但另外两个人说不行，要再聊一会儿；又过一分钟，两个人说要走了，观众在心里说你们赶快走吧，第三个人说再等一会儿吧；剩下的一分钟，不管炸弹是否爆炸，都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这种思想贯穿他所有的电影，贯穿在科恩兄弟波兰斯基等后来者的佳作中，这些作品之所以成功，在于他将观众代入进一个形如上帝的角色中，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到命运安排下的悲惨结局，观众心知肚明，而剧中人物却不自知，执迷不悟。忻钰坤当然也运用了类似的方式，并运用了两个“麦高芬”下文会提到这些。
在他的影片之中，我们看到了戈达尔式的跳接，以及昆丁《低俗小说》的结构，这是一个发生在短短三天【也有人称是六天】之内的故事，通过三个人的角度叙事，一个易了三次主人的尸体，最终“误打误撞”的居然对了，死者果真是白虎，而丽琴的丈夫陈自力也因为在山上方便时不小心失足跌下闲人坡，案子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这不正是我们在《冰血暴》、《阅后即焚》中看到过的类似桥段吗？只不过导演做了本土化，由此可见导演的功力以及阅片量。影片以两个人烧香分别作为开头和结尾，一是丽琴，二是白虎，当然，这两个人都不是所谓的“好人”丽琴是一蛇蝎女子，她与王宝山偷情，密谋杀夫，而王宝山被疑似谋害黄欢被黄欢家人打时，她却矢口否认昨晚王宝山来过她那里,而在这尸体第二次被误认为她的丈夫时，她装模作样地哭，实际上心中无比得意，很明显，她不爱王宝山，不过想把他当作杀夫的工具，然后逍遥法外，而白虎，他是影片中的一个麦高芬，那具认错了3次的尸体就是他，表面上看来，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一个流氓混子，然而，他比影片中任何人都更无辜，更接近“清白”。
片尾意味深长，原本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局，如果没有那段为过审查而必须打上的字幕的话，则更接近导演的本意。构图值得细细玩味，荒野，一口棺材，两个人，如同科恩兄弟《冰雪暴》一般简洁，用了几个正、反打镜头，明显，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各有自己的心事，然后一个全景镜头，将沉默的父子两人全都包括在内，对称工整的构图，两个人处于这口无人认领的棺材的两侧，欲言又止，紧接着，黄欢将作为影片的第二麦格芬的奖章埋葬在荒野，这是象征的手法，代表了两代人之间的冲突，这件事使一向刚正不阿的老村长在退休前误打误撞得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情”，父辈以来的严格自律在这个时代全然并不存在，除了缅怀过去的美德不复存在以外，这个镜头同样还有另一层含义，作为80后的先锋派导演，忻导想要与之前的人划分界限，他厌恶了父母的变态的控制欲与占有欲，几乎一举一动都要像小孩子一样掌握在父母的股掌之间，并以“爱”冠名之，这种父母，几乎处处存在，毫不避讳地说，笔者父母就是这样的，大部分孩子们都在一开始的青春期有些叛逆与反抗，而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都会妥协，逐渐向工厂的流水线一般走向通往平庸的道路，成为那些芸芸众生，上班，下班，结婚，生子，退休，等待死神的到来，他们的子子孙孙，也同样过着这样的生活，并且心甘情愿这样，没有自由，没有出路，这不可悲吗？然而忻导却不是这样的，也不甘心这样。
他在高二的时候，辍学学习电影，可是仍旧没有考上北影，几年来，他摸爬滚打，拍过广告，做过剪辑，《心迷宫》他花了3年写剧本，朋友们叫他“李安”，最终在2014年得以拍摄完毕本片，一开始定名为《心事》后因与某部电影重名而改名为《殡棺》后因广电局审查中片名不能有“殡”字而改名为《心迷宫》，这个名字表达他对于科恩兄弟的《血迷宫》的致敬。【顺便说一下，《血迷宫》也是科恩兄弟的处女作】他仿佛是《心迷宫》里的渴望挣脱父权的肖宗耀，也是易卜生《玩偶之家》那个走出去的娜拉，同样也是贾樟柯《山河故人》中那个敢于冲破界限追寻自由的Dollar。
民众是肤浅的，他们热爱那种能让他们发笑的东西而不是使他们深思或震撼的，民众是庸俗的，不看过程，只看最后的结果，《泰囧》《小时代》的票房破亿，因此徐峥和郭敬明被称作是“成功”的电影导演，这当然没错，只不过笔者认为不用那样隐晦，他们可以被称作是“优秀的项目推销商”再直观一点，那就是“狡猾的艺术骗子”由此看来，在一个由“骗子”统治下的院线，忻钰坤这部精心制作的低成本小片看上去微不足道，票房也仅仅破了千万，何不是一种鹤立鸡群之感，三年的努力，就成为了徒劳了吗？当然不是，陆川盛赞他，说：“别管票房，你已成功”，是的，他成功了。
难道不是吗？

Steven Raymond Lynch
乙未年岁末著文，于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