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避实在界的两种方式
在《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一书中,齐泽克以分析电影作为引导观众走向拉康的途径,并且将拉康提出的概念“实在界”等运用到电影中。实在界是一个难以清晰界定的隐喻性概念,它与现实相对,对某一事物进行毫无利害关系、客观地观看,可以看到的是现实(reality);被欲望支撑、渗透、扭曲地观看,才能看到的是实在界(the real)。现实里的事件一定有其因果链,而实在界相当于我们的心理现实,无法被完全符号化。例如“令我们极度痛苦、屈辱和欢乐的创伤性经历是无法充分符号化的。”[1]而只有在实在界中,我们才能得知自己欲望的真相,展示自己欲望的真相。其次,实在界有其压抑机制和防御机制,它必须被回避以维持符号秩序的稳定。否则,“一旦我们过于接近无意识之真相,我们的“自我”就会土崩瓦解。”[2] 最后,实在界还可以“应答”。实在界的应答总是源于创伤性事件。创伤性事件的发生,意味着实在界对现实的入侵,意味着主体现实感的丧失。面对现实感的丧失,主体的第一反应是摆出“阳物性”姿态,为其入侵承担全部罪责。
齐泽克通过侦探小说的两种类型来解读两种回避欲望之实在界的方式。第一种是以福尔摩斯为代表的古典侦探,他将创伤性打击重新符号化,使其回归符号秩序,重建“常态”。通过找出罪犯,使其他人摆脱了由于欲望实现而产生的罪恶感。第二种是以菲利普马洛为代表的硬汉侦探,硬汉侦探转向内在凝视,面对由蛇蝎美人象征的“不放弃自己的欲望”[3],他要么拒绝蛇蝎美人,放弃自己的欲望;要么认同该女性,以自杀屈从于自己的命运。由此可见,侦探小说可以通过“惩罚罪犯”和“放弃欲望”来回避实在界对稳定现实的威胁。
二、非线性叙事手法
《心迷宫》是导演忻钰坤的处女作,讲述了乡村里因一具尸体引发的一系列荒诞事件。村长肖卫国的儿子肖宗耀和女友黄欢私自定情,不料被村民白虎听到并借机勒索,在争执推搡中,白虎意外死亡。肖卫国无意间目睹了这一切,为了保护儿子,他瞒着所有人烧尸毁迹。尸体被发现后,村民先认为这是一夜未归的黄欢,继而又认为是进城打工的陈自立。随后,陈自立在回乡途中意外身亡,妻子去派出所认领了他的尸体,绕了一圈,白虎的尸体又回到肖卫国手中。他原本准备把尸体埋在自家猪圈中,不料白虎的哥哥白国庆因弟弟欠外债无法偿还,所以找肖卫国借尸体为弟弟办“假”葬礼。肖卫国以为白虎的尸体终于可以回到家人手中,却发现白国庆不愿把“无主”棺材埋进自家祖坟。最后,白虎的棺材被遗弃荒野之上,不能入白家祖坟。结尾镜头却又回到故事的最初,白虎揣着偷来的钱包走进庙里烧香拜佛,更增加了整部电影的荒诞感。
从外部形态来看,这是一部非常典型的非线性叙事电影。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导演使用插叙、倒叙、补叙等手法,不断地回溯时空,打断故事进展,将故事拆分成四个相对独立的情节单元,分别以肖宗耀、王宝山、大壮、肖卫国四人为主角,叙述同一段时间内,尸体如何与他们发生联系,他们又将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可见,导演所关注的并不是谁杀了人,白虎与肖宗耀的争执在影片开始就已向观众交代清楚,导演想引导观众思考的是“事情为何发生?”,直到观众能够建立起谋杀之前与之时“真正发生过的一切”时,电影方告结束。影片并没有仅仅停留在叙事技巧,而将重点放在每个人面对尸体做出的选择,是保护自己、使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还是哪怕自己受损也要遵守道德标准?在那些犹豫的时刻,人内心的欲望一览无余。下文将分析《心迷宫》是如何打破上文提到的两种回避实在界之方式,直趋人的内心欲望,展现人无法自我救赎的生存困境。

三、没有罪犯的命案——遭遇实在界
村庄里各人心怀鬼胎。姑娘黄欢为了“拴住”在城里工作的男友的心,假孕要求肖宗耀娶她;肖宗耀不满父亲对自己的控制,违背父母之意与村里姑娘黄欢谈恋爱;肖父身为村长,目睹白虎的死亡现场,但为了保护儿子,不得不背上黑锅、放火烧尸;丽琴与初恋情人王宝山偷欢,两人共同商议除掉丈夫陈自立;陈自立酗酒、家暴且瞒着妻子丽琴在外包养小三;小卖部老板大壮由于暗恋丽琴对陈自立起了杀心;赌徒白虎债台高筑,偷窃敲诈无所不为;白虎的哥哥白国庆为了摆脱弟弟的债主希望弟弟死掉。几乎每个人都背负着原罪,都怀着违反人伦但对自己有利的秘密。
实在界是以创伤性回归的形式爆发的。日常现实是一个脆弱的均衡,一旦创伤以偶然的、无法预知的方式发作,我们的日常生活就会被打破。无主尸体就是一场偶然的实在界的爆发。尸体无主,不能被妥善处置,现实的均衡就此被打破,它的麻烦正在于此,它出现了,但只有生理性的死亡,没有符号性的死亡,即正式的葬礼。尸体是一个激进的开口,撕裂了符号性现实,它是实在界的归来,逼迫每个人直面内心的欲望——每个人都有犯罪的动机和机遇,任何人都有可能在“实在界”的层面上犯下谋杀之罪。正如齐泽克所说,“在我们的无意识深处,就我们的欲望之实在界而言,我们全都是杀人犯。”[4]
尸体的出现仿佛印证了人们内心的杀人动机,让心底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现实与涉及我们欲望的内在真相一致时,我们会有罪恶感,这种罪恶感源于我们欲望的实现。面对现实的丧失,面对与实在界的相遇,人们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往往是“竭力使自己相信,他要为实在界的入侵承担全部罪责。” [5]因此,当自己心底无法言说的秘密真的发生后,即使事实真相与自己无关,人们还是会怀有罪恶感。例如,肖宗耀希望解决白虎这个“麻烦”的时候,白虎真的死了,他立刻产生了深深地罪恶感,认为自己“杀人”了。其实白虎本身有病,被肖宗耀推倒后猝死,究竟肖宗耀该为白虎的死负多大责任,是个未知数。王宝山前一天晚上密谋杀死陈自立,第二天被告知陈自立“死了”,即使他没有杀人,还是回到正轨,这固然有其他外界因素,但丽琴询问他是否杀人时,王宝山惊慌失措的语气暴露了他不安的内心。大壮由于暗恋丽琴对陈自立起了杀心,没想到陈自立失足坠崖,面对如此“天赐良机”,他反而退缩了,不敢在丽琴面前为自己辩解,默默远离了丽琴。每个人只知道“真相”的一部分,因此当象征着欲望的尸体出现时,人们会自以为欲望已经实现,并为欲望的实现承担所有责任,即使事实并不如此。
古典侦探小说中,侦探通过找出凶手,把与尸体有关的人从罪恶感中解脱,“我们欲望的实现全都转嫁给了罪犯一人,由他一人承担。”[6]找到一名凶手,将其他人因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形成的罪恶感“外化”到凶手身上,这是古典侦探小说的回避实在界之方法。但在《心迷宫》里,不仅没有侦探或类似功能的角色,导演甚至有意淡化了警察、法律的力量。影片中,派出所只在处理陈自立意外死亡的时候出现。发现尸体后的几天时间内,整个村子无人报警,如果警方介入,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一连串的离奇故事。没有警方和侦探帮助人们找出罪犯,那么牵涉进命案的人就必须直面欲望实现的罪恶感。
四、无法放弃的欲望
在硬汉侦探小说中,“侦探本人经历了某种现实的丧失”[7],而代表世界欺骗性和腐败性的通常是一位蛇蝎美人,她代表着一种激进的伦理态度——“不放弃自己的欲望”[8]。齐泽克认为,“我们可以把这种伦理态度描述为对死亡去离毫无保留的接受,描述为对彻底自我毁灭的奋力争取。”[9]“蛇蝎美人”是欲望的某种清晰、明确的形式,散发着巨大的诱惑力,使人们丧失判断力和道德感。在硬汉侦探与“蛇蝎美人”的对峙中,最终结局要么是侦探把她拒之门外,从而重新获得自己的完整性和一致性;要么是侦探以自杀的姿态屈从自己的命运。也就是说,散发着巨大诱惑力的“蛇蝎美人”象征着欲望之实在界,硬汉侦探为了回避实在界,他会杀死“蛇蝎美人”即拒绝欲望,否则,他将屈从于内心欲望,现实与实在界的界限一旦被打破,实在界侵入现实,会发生所谓的“精神错乱”,即癫狂,走上自毁的道路。
尸体像一颗子弹击穿了生活的面具,影片中的人物不得不直面内心欲望。肖卫国的欲望是家族荣誉与血脉,即儿子肖宗耀;肖宗耀的欲望是保护爱情,即解决掉白虎这个麻烦;丽琴的欲望是摆脱丈夫,找个疼爱她的男人;王宝山的欲望是与旧情人厮混;大壮的欲望是得到丽琴;白兴国的欲望是摆脱白虎的债主,即白虎死亡;白虎的欲望是赌博发财。尸体是欲望的外化形式,它的出现就像在现实中遭遇自己的内心欲望,这打破了日常的秩序,并使人产生罪恶感,这种精神上的压抑感,使大多数人必须要回避实在界。
在与尸体有关的这群人中,展示了人遭遇欲望之实在界后的三种选择:拒绝欲望、屈从欲望或挣扎其间。王宝山一直与旧情人丽琴藕断丝连,经历尸体风波后,他怀着愧疚之心回归家庭;大壮在有机会杀死陈自立、得到丽琴的情况下,最终选择放下手里的砖头;王宝山和大壮都是在触及欲望之实在界后,放弃了自己的欲望,选择回归正常的生活秩序。白氏兄弟则选择屈从欲望。面对赌博发财的诱惑,白虎毫无抵抗力,重病不治、债台高筑、偷窃勒索,陷入欲望深渊的他不断地突破道德与法律的底线,最终在一场争执中死亡;白国庆胆小怕事,急于摆脱弟弟白虎的债主,即使村长反复确认白虎的生死,他也根本不打算进城去寻找弟弟,甚至不希望弟弟活着回来。白国庆办完假葬礼后又把无主棺材遗弃荒野之上,可这里面恰恰装着弟弟白虎的尸体,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违背人伦,犯了道德上的罪。
而肖氏父子、丽琴三人则是在拒绝与接受之间苦苦挣扎。当尸体出现,彷佛打开门了新生活的大门,丽琴无法拒绝自己的欲望——摆脱丈夫,她立刻接受了丈夫的“死讯”;但当她自以为大壮杀死了丈夫后,她又拒绝了大壮的示好,她做不到与一个杀死自己丈夫的人一起生活,她的道德感让她无法完全屈从自己的欲望,最终丽琴“包庇”了大壮,销毁了他的“罪证”——大壮面包车里陈自立遗落的拐杖,却选择独自一人生活。肖宗耀想要爱情与自由,打算与恋人远走高飞,但又无法抵抗道德的谴责和对家族的责任,他怕父亲的奖章遗落在杀人现场,因此只能选择回去自首。肖卫国更是复杂,他的欲望既包括村长之职责与荣誉,又包括对家族、儿子的保护。他所看到的“真相”,不仅对他的理性构成挑战,而且在伦理上与他产生联系,在人伦感情的驱使下,他完成了儿子未完成的“毁尸”任务,但这违反了他作为村长的职业道德,令他痛苦不堪。肖卫国的两种欲望发生冲突,他根本无法完全拒绝自己的欲望或是屈从于它。这才是影片最大的悲剧。无论他如何选择,他都必须面对某一种欲望实现的罪恶感。这种罪恶感就像那口无主殡棺,它真实地存在着,所有人却都闭口不提,或是无意识,或是无法说。遗弃荒野之上的殡棺,是如此压抑、沉重又突兀,密不透风的罪恶感驱使肖卫国收起家中悬挂的奖章,辞去村长一职。影片结尾,黄欢把代表着荣誉的勋章压在石头底下,荣誉不见,肖卫国只能带着这种罪恶感活下去。
五、实在界的创伤性回归
齐泽克通过通俗文化引领读者走近拉康的“实在界”等概念,同时也用精神分析理论解读通俗文化。当我们用齐泽克的理论去解读这部影片,“无主尸体”这一偶发的案件,可视为实在界的创伤性回归,它意味着某些事情没有得到“安葬”,没有被恰当地归入符号体系内。与历史背景联系,这些没有被妥善处理的事正是转型期中国面对的社会问题,电影展现了中国基层最真实的生态。
影片开始即揭露了一个问题——农村劳动力的大量流失。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使青壮年纷纷进城闯荡,寻找机遇,然而像陈自立那样能发财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还是成了“盲流”,成为不法之徒,如白虎。其次,法律未能真正覆盖中国乡村。即使少数人有法律意识(如村长肖卫国),大多数人还是遵守乡村的宗法道德。然而,在工业文明的冲击下,乡村的传统宗法道德已经不堪一击,表面秩序井然,内里则陷入崩溃。村庄里人人都在撒谎,黄欢以怀孕为借口向男友骗婚;儿子瞒着父母和村里的姑娘黄欢谈恋爱;村长瞒着其他人毁尸灭迹;丈夫瞒着怀孕的妻子与旧情人厮混。去城里闯荡的人脱离了乡村宗法道德的约束,更是毫无道德底线,商人瞒着妻子在城里包养年轻女人;赌徒白虎为了赌博重病不治、敲诈勒索,无恶不作。传统宗法道德溃散,新时代的文明法制建设有待完善,大多数人失去束缚,禁不起诱惑而走入歧途。在这一切之外,还有一层隐秘却又无处不在的父权。父亲借“爱”之名,为孩子安排一切,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利,儿子的反抗行为直接触发了实在界回归的扳机。而后来,父亲为拯救儿子,让自己落入了无望的深渊。最终,父子二人在殡棺前相对伫立。无主尸体是历史创伤的回归,它在向现实讨还这笔“债务”。
此外,影片同样关注了人在无法回避欲望之实在界时所面对的生存困境。影片有一个重要隐喻是关于猩猩的纪录片。几个家庭的电视机里都出现了关于猩猩的纪录片,首要目的是为观众在不断倒叙的时间线里提供一个参照物——同一个晚上;其次,猩猩隐含了创作者的意图:“其实讲的是兽性的不可逆转,就是科学家会驯猩猩,让它们形成一个社会化的习惯。……但突然有一天,一个外界的原因导致这个秩序破坏了,这些猩猩迅速就返回到了原来的状态里。”[10] 人类天生具有兽性,虽然我们在文明、道德的规范下维持着某一秩序,但当欲望累积至一定程度后,在某个契机下我们的本性会瞬间爆发,挣脱文明的驯化。无主尸体的出现将现实与欲望驱使下的“内在真相”联系起来,人们面对尸体做出的选择,无一不是从自己私欲出发,如逃跑、烧尸、默认、借尸……这是这些举措使合理合法的事件序列转化成“无法无天的次序”。在 事件一步步走向荒诞的过程中,观众与影片中的人物一起见证了现实与“不可能”之实在界的相遇。导演的野心在于揭示人心中某些深不可测的“迷宫”。心底的秘密无法言说,它们像生命中的裂隙,被日常秩序遮掩,当这一层表象被撕开,暴露出人心深不见底的黑暗。我们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的黑洞,忍受着道德拷问与煎熬,但也只能怀着罪恶感继续走下去。
齐泽克所谓的“实在界”是欲望之下存在的内在真相,它必须被隔离、回避,以维护现实生活的稳定与完整。古典侦探小说和硬汉侦探小说通过“惩罚罪犯”与“放弃欲望”为我们提供了回避实在界、维持安稳现实的两种方法。《心迷宫》却打破这两种方法,向我们证实了另一种可能性,一个没有罪犯的命案、一些无法放弃的欲望,让人们别无选择,直趋“实在界”,展现了人的无法自我救赎的生存困境,同时也是历史创伤在荧幕的一次“回归”。

[1] 【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著,季广茂译:《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3月,页511。

[2] 【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著,季广茂译:《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页516。

[3] 【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著,季广茂译:《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页209。

[4] 【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著,季广茂译:《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页76。

[5] 【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著,季广茂译:《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页116。

[6] 【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著,季广茂译:《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页200。

[7] 【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著,季广茂译:《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页208。

[8] 【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著,季广茂译:《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页209。

[9] 【斯洛文尼亚】斯拉沃热·齐泽克著,季广茂译:《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页209。

[10] 红鱼采访,专访忻钰坤:<你们登高,我且往远处行一行>,《电影世界》,2015年10期,页46-47。

心迷宫(2014)

又名:殡棺 / The Coffin in the Mountain / Deep in the Heart

上映日期:2015-10-16(中国大陆) / 2014-07-21(FIRST青年影展) / 2014-08-28(威尼斯电影节)片长:110分钟

主演:霍卫民 Weimin Huo/王笑天 Xiaotian Wang/罗芸 Yun Luo/杨瑜珍 Yuzhen Yang/孙黎 Li Sun/邵胜杰 Shengjie Shao/曹西安 Xi'an Cao/贾致钢 Zhigang Jia/朱自清 Ziqing Zhu/王梓尘 Zichen Wang/赵梓彤 Zitong Z'hao/贾世忠 Shizhong Jia/袁满 Man Yuan/陈梅生 Meisheng Chen/张景素 Jingsu Zhang/平坦 Tan Ping/金子 Jin Zi/张建军 Jianjun Zhang

导演:忻钰坤 Yukun Xin编剧:忻钰坤 Yukun Xin/冯元良 Yuanliang Feng/鲁妮凡 Nifan 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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