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年力量 • 葛饰北斋：超越巨浪:用浮世绘礼赞万物，他不亏是一代宗师
去年，位于大不列颠的大英博物馆举办了一场持续数月的画展。画展收录了日本著名画家葛饰北斋晚年近百幅绘画作品，供人们一赌大师手笔。
对不熟悉浮世绘的朋友而言，葛饰北斋的名号或许比较陌生，但相信大家一定都看过这样一幅画：
巨大的深蓝海潮中，远端的富士山清晰可见。如果仔细观察画面布局，还能在其中找到渔船的影子。整幅绘画以非常戏剧化的方式展开，它不但表现出画师对自然界的敏锐观察，也反映了作者对人与自然的深刻理解。
这幅出自北斋之手的画作名为《神奈川冲浪里》，在欧洲画坛享有盛誉，据说，梵高的世界名画《星空》正是受该作启发而生。
和一般的手作绘画相比，《神奈川冲浪里》采用更特别的绘画技法，通过木板雕刻，再经由特制的画纸染印而成。
早年，北斋师从江户（即当下的东京）市中心的一家木艺画廊，专心研习此项手艺，才作就了我们后来看到的这幅名画。
作为一部介绍北斋艺术生涯的科普类纪录片，《超越巨浪》仅用很短的篇幅，就向我们展示了葛饰北斋潦倒而不凡的画轴人生。
通过走访大量相关领域的专业人士，影片不单单在技术层面上为观众展示了天才画师对于细节的变态掌控力，还从人物的现实经历中，对其美学思想作了精妙总结。
影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部分来自对名作《凯风快晴》的拆解。
这是一幅同样采用板印技术绘制而成的作品，因模具自带的可重复使用性，令到流传民间的版本不计其数。
比较特别的一版来自瑞士的一位收藏家。
从成品来看，清淡色调让它和色泽艳丽的版本呈现出明显反差，在经由8K数字技术的放大过后，那些原本不易察觉的细节开始在这版逐一浮现。
仔细观察云朵下方的线条，你将发现它们不是简单粗暴的直线，而是采用特殊技艺加工而成。
据懂行的专家介绍，北斋当年在模具上开发该画时，应该用刮擦技巧对云层线条加以修饰，才呈现出以假乱真的朦胧质感。
如果只注意到这个细节，你显然低估了北斋的实力。这一版之所以为人称道，恰恰就在它无处不在的细节雕琢上。
除了线条方面展现出对现实无比还原的“偏执”，北斋对光线和色泽的拿捏同样令人目瞪口呆。如果将色泽艳丽的版本同这一版对比，将明显感受到画面中树枝呈现的显著区别。
虽然同样运用板印技术通过三角形木板勾勒出树影，再运用不同色调的蓝加以润饰，初版中（即瑞士人收藏的“褪色”版）树影前景和后景呈现的色差，和高山上雾气带来的光线反射及透视原理都有密切关系。
如果你不明白我在讲什么，对比摄影中类似的颜色变化，答案将一目了然。
而这样的细节在瑞士人收藏的版本中随处可见，几乎到了不放大像素就无法留意的地步，北斋对画面细节的掌控由此可见一斑！
《凯风快晴》中极致而丰富的表达，让它不但在日本本土拥有比《神奈川冲浪里》更高的地位，老外看过后也被如此较真的匠人精神感动到涕泪纵横。
北斋对画作如此高标准的要求，一方面体现出他独到的绘画哲学，另一方面也是他精神世界的反衬。
通过影片的介绍，观众将了解到葛饰北斋坎坷且颠沛流离的一生。
拥有绘画天赋的北斋，打小就对日本浮世绘兴趣异常，平民出生的他，却见证了幕府时期东京生活的纸醉金迷。
长期受雇于富人阶层的关系，令他早期的作品大多将重心放置在对闹市的观察中。一幅幅精美的画作，无不向人们讲述着旧日古都的繁华。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葛饰北斋的绘画主题也在慢慢改变。游历全国和家道中落的经历，让他逐渐将对人的关注转移到对环境的凝视中来。
这类作品中，人物不再成为画面主题，而成为环境的一部分，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前文介绍的那两幅收录于《富岳三十六景》的作品，就是北斋晚年进入艺术创作成熟期的集中体现。
和早期如实呈现城市繁荣一面的阶段相比，此时的北斋明显更关注普通百姓的生活，并在其中融入他对人和自然的关系的反思。作品中不但具备浓烈的烟火气息，更是对东方禅韵的充分表现。
富士山在日本人心目中普遍具备的神圣地位，加上北斋的宗教信仰，某种程度上加重了他在绘画技艺上的精益求精。
而这类艺术追求，在他颇具自传色彩的晚期作《富士跃龙图》中进一步得到提升。
画面中，龙年出生的北斋将自己隐喻为一条腾空而起的白龙，结合其创作此画时高达90岁的高龄，白龙升天的意象完全可被视为是对人间的一场委婉告别。
这幅画除了表达作者即将离别前夕的不舍，也将他积累一生的智识外化供后世参悟。
在他漫长又短暂的一生中（90岁在历史中的确算不了什么），北斋既是浮世绘的继承人，同时又是它的改革者。
他继承了传统浮世绘的创作规则，但又在此基础上发展出专属于他的风格。但不管技术上如何变动，对世间万物的灵性捕捉是他一成不变的追求。
上万幅绘画中，人们在北斋的作品中见证了漫画元素的雏形，也感受到北斋对生命和自然的敬畏。他穷尽一生地用画笔记录着看到的一切，并反思职业生涯各个阶段所处的局限。
对70岁以前的作品，北斋大多持否定态度，因为他相信，只有经验的丰富，才能帮助他达到境界的大成，而前者，大抵需要相当的年岁累积不可。
所以也才有了那句“如果神再给我五年时间，我将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的旷世名言。遗憾的是，上天最终没能给北斋期望的最后期限，抱着对尘世的无限眷恋，葛饰北斋在创作完《富士跃龙图》不久，便悄然和一个时代作别。
撰文 / Zed
策划 / 轻年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