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暮雨这个词的释义有两层,一层是易逝一层是情爱,电影可以说都包含了,这个名字起的还是很有味道。

就近些年看来,有周冬雨的电影一定不是保守的庸常牌,周冬雨接戏品位很刁很敢演,道德、三观、俗世都不能压制她的戏路,神经质、边缘、冲破常规等等基本她能尝试的丰富的女性角色她都有在尝试,有些电影确实烂,但她的气质和演技都一定是角色和电影的加分项,中生代大陆女演员里,她对这类女性角色的诠释力是独一无二的。

《朝云暮雨》是我很喜欢的题材,直指社会底层充满丰富的人性侧面,是复杂的社会故事是很好的现实主义题材。但看完这部电影之后五味杂陈,有很好的地方能看出导演的用心,当然演员加分太多,很多地方非常动人且有冲击力,但不好的地方也过于明显,故事的发展有些硬凹和刻意,甚至一些镜头会产生些许女生代入后的生理不适,不知道这是导演故意营造的沉重的讽刺还是没意识到的自我感动。

1、(不太好的)周冬雨饰演的常娟的出场逻辑没有交代清楚。

常娟已经出狱两天了,为什么还在监狱门口,她是在等待还是在寻找什么?周冬雨的出场是悠闲的,不像是经历如此悔罪创痛后的人出狱后的状态。她就是去偷去抢也一定是那个创痛的状态一直顶着她要她立马行动还钱。十八万四千四应该是她余生活着的唯一目的,可是她没有行动而是躺在监狱车棚里,这里有些逻辑不通。

以及她是如何注意到范伟饰演的老秦的。老秦在监狱门口征婚隔那么远,常娟是如何注意到他的,又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里拟定出计划要骗这个老头,拿到钱。她的心路历程的转变个人感觉应该要穿插几个交代常娟观察的镜头,状态应该是严肃的,可以不露出周冬雨的脸,可以是她观察的眼神的捕捉或是一些其它人物的交代,这样两人隔老远但人生初遇就是一个猎物一个猎人的状态就能有一个铺垫了,这样常娟后面故作轻松躺在车棚勾搭老秦的状态就能说通了,她拟定了计划开始了表演和行动。

2、(很好的)俩人认识后,老秦带常娟去吃了炸鸡和蛋挞,这里很有细节,桌子上放着好几个空的蛋挞壳子,常娟说谢谢你带我来吃蛋挞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吃。蛋挞这个安排很巧,常娟14岁就进少管所了,她当时还是个孩子,即便现在出狱24,她真正的人生状态其实还停留在14岁少女的时候,孩子对甜食的渴望和甜食所能带来的快乐都是常娟未曾拥有的。她的人生全是苦,是倒霉的苦命人,她从未品尝过一丝甜,这几个蛋挞不只是她人生第一次吃也是她人生第一次品尝甜。

3、(很好的)接下来俩人达成一致说先试婚后,常娟和老秦坐在车站依偎着,下着小雨,这时俩人有个同时抬起手一致的抽烟动作,这个设计太喜欢了。一直感觉一男一女尤其是情感中的两人一起抽烟是非常浪漫的事,此时同是天涯沦落人,叼着两根廉价的红梅彼此依偎在一起,是孤独的也是愁苦的,但有了同行的人之后,红梅也能抽出中华的味儿。尤其这样一个一老一少的设定,年龄、观念、芥蒂在此时都像烟一样被吹散了,只剩两个共命运的人。(这里想起了《志明与春娇》同样因为烟而结识,相互了解成为了彼此命运中的人)

4、(不太好的)试婚后常娟的人物动机线逻辑模糊。

按理说常娟的主要人生目标是十八万四千四,那在试婚后她的行动和目的应该是让这十八万四千四尽快落实然后赶紧还债然后自尽,在原小说里,常娟在同居后是主动钻了老秦的被窝,企图赶紧结婚落实拿到钱,这个是合人物逻辑的。但在电影里,常娟一直是一个逃避和磨蹭的状态,周冬雨呈现的是她在拿捏着老秦然后享受着片刻快乐的生活。这里可以解释为24岁的常娟从未体会过这种要啥有啥被人疼爱的生活,老秦可以说是她的“父亲”,她沉浸在这种玩乐的被疼爱里,因为她本身也还是个孩子,所以她对性的拒绝可以理解为她下意识的,作为孩子还没做好准备接受老男人的身体。但这个就使得她人物线模糊了,前面的目的性营造被削弱太多,就会使得后面她的反转力量变弱。同时这样的处理也让她后面拿上钱然后跑掉显得像是人物的被动行为而不是主动目的。

细想周冬雨是有在每一次被疼爱之后用眼神表达出一种“这都是暂时的”绝望感,但只靠细腻的表演是不够的,也要有情节辅助。

5、(好的)讨论生孩子的那场暴力戏周冬雨太好了,实打实的多变体验派女演员,周冬雨身上自带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破碎感,动不动就眼神迷离、癫笑、神经质,但周冬雨能做到每一次都不一样,她没有模式化,而是情绪跟着每一个角色走。最后她拿起玻璃碎片刺向自己的脖颈,然后老秦阻止她压在她身上,这个姿势看得非常难受。周冬雨幼态的身体,只穿内衣内裤(还有个全身的展示镜头),范伟五十多岁的老男人的身体压在她身上,虽然是在救她,但这个体位是性意味的,是下位者用对自己的暴力来结束上位者对她的暴力。这里也用这样带血的方式隐晦地展示了求而不得的情爱和压抑。

6、(不太好的)对老秦所做的清洗工作的表现太多。

这里可以理解为27年监狱生活对老秦的规训,他没有事也不知道做什么也无法寻找自己的价值和生活,他只有不停地干活和打扫,在现实里找27年被规训成的习惯。(这里很像失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工作填满自己hhh)但这里的表现有些太冗长了其实可以删掉,而且导演在这段工作的戏里并没有要表现什么,而且镜头切的还挺快,就像是填充时长一样刻意铺了这么长,且啥也没说。老秦的内心是啥样的?常娟为啥突然就走了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铺垫,做重复且单调的清扫工作时老秦的状态和动机是什么?在这段戏里情绪完全掉下去了转变了,和前面割裂开了,他仿佛突然成了老秦个人退休生活的展现,而对于二人关系和如此底层人物在经历这样的事之后的生活状态的转变没有任何帮助。原作里有描写老秦形容枯槁,那是不是被这出狱后突如其来的现实影响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应该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关键的转变,但没有,这使得老秦这个人物真善美的特别单薄脱离了现实。

7、(不太好的)周冬雨这部分的表现太少了,常娟这个人的前尘往事她的童年她错杀之后的心路历程她的精神状态她对人生的认知被全部弱化,太可惜,周冬雨完全可以把这个人物诠释得更深刻更立体,但没有给足够的空间和机会,这个人物后面拿到钱跑的转变特别突然和单薄,那么重要的误杀只是一个淋雨的镜头和狱警的只言片语就带过了。常娟在知道误杀后的思想转变和精神状态的崩溃,以及最重要的社会底层人民的相互残害的悲剧,贫穷、拆迁房、虚假的亲情、赡养老人、底层人民犯罪、婚恋等问题全没有被提及。原作里有一个杀人现场细节是常娟在溺死另一个女孩之后用杆子打捞她脚上的AJ鞋,然后穿在自己脚上当作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也是因为这双鞋留下太多痕迹她才被抓捕到。也是十年后她依旧对这双鞋念念不忘,拿着这双鞋的图片给老秦看要他给她网购买一双。这么有张力的场面描写和犯罪少女罪恶又天真的刻画没有被展现出来真的好可惜,比一直拍老秦打扫厨房强。

8、(不太好的)跳河与狱警电话通知的改写太刻意。

最后民事诉讼的钱按逻辑来讲是常娟补上的,女狱警是肯定知道的,所以在得知钱补上的时候以这些年常娟自杀的表现她就应该知道常娟现在肯定危险了。所以女狱警的行为不应该是云淡风轻地给常娟打电话,而是马上安排寻人。且常娟作为刚出狱的曾经的犯人,她结婚这种基本情况警方是肯定会了解到的,这一点在原作里也有所体现,常娟出狱后的情况狱警是了解的。这里这么改写是为了从狱警口中带出这个反转和当年常娟误杀的事实,但这么安排就弱化了常娟的线且不合逻辑了。同时作为常娟个人的行动逻辑,她的人生就是还完钱寻死,她在世上已没有牵挂的人,老秦对她再好,都不是她牵挂的爱人,顶多算是萍水相逢的知心人。所以在她补上钱后的第一时间她的行动逻辑就是自杀,原作里是跳楼,这里改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穿着婚纱跳河,还被当街的所有人看到,这个处理就特别刻意了,一个一心寻死了无牵挂的人不会在意这些俗世的所谓仪式感,有点作了。

9、(不太好的)结局的细思极恐和引人不适。

原作更胜一筹的是结局的处理,在狱警找到老秦的时候老秦其实已经把常娟接回家了,常娟已在第一时间自杀,然后医院联系到了家属老秦,老秦已经把常娟接回了家里。这个是符合逻辑的,婚姻系统是全国联网的,个人信息医院和警方可以第一时间联络到,且老秦直到见到狱警都没有告诉她说他已经接常娟回家,这个处理符合此时这个男人的心境。他无助焦灼孤独,两次死神都放过了他,但现实还是把它困在了一个死局里。同时常娟也是,她一直求死,但却求死不得,落得瘫痪生不如死,两个底层人的命运在此刻深深地捆绑在了一起,二人的未来一起在死局里困着。它更符合一部现实主义作品的基调。

但电影对结局的处理可以说是幻想,老秦尽显人间真善美,毫不抱怨乐观积极无怨无悔地选择照顾植物人常娟,成了一个伟光正的人物。这里让人细思极恐的点在于他照顾24岁的常娟就像照顾宠物一样,他完全掌控了常娟的命运和生活,可以把他理解为不离不弃,也可以理解为宠物式豢养,常娟此刻任他支配。这种不适感来自于他们巨大的年龄差和认知差异,老秦此刻应该很明确常娟的目的和她生命的意义,但凡出于尊重他都该放她走成全她。但他以自己对“老婆”的认知“占有”了她。

尤其是很长的那个给她在浴缸里擦拭身体的镜头,我作为观众只感受到了常娟无言的反抗和羞耻,而不是感恩,她无法说话但她有意识。这可以说是一种侵犯,56岁的男人脱下她的衣服在浴缸里擦拭24岁本就不想和他产生性关系的女孩的身体,完全当成了可以随意摆弄手脚的宠物。

也许在老秦眼里这个是尽职尽责的道德,但他们并不是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他从未得到过她的身体,他也完全可以请个女护工来做这件事,但这种亲力亲为看的时候让人两眼发晕极度不适。(这里要赞叹一下范伟老师的演技,是他对于角色近乎完美的演绎和塑造减轻了这里的不适感)

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导演刻意营造的效果,展现一种命运的残酷。但感觉好像他并不是往黑色走,就是停留在了表面的真善美。

最后这几点的处理真的挺遗憾的,很好的设定和故事雏形,有着非常好的现实主义的底色,毕竟为了审被压了三年,人物塑造和故事走向上可能有很多不得已我们不得而知,但要是再深一点猛一点真的会很好,会有很大的话题性和社会探讨的意义,让大家更关注底层人民的生存状态和复杂的精神世界。它也涵盖了老年人婚恋、出狱人员的再就业和生存课题、少年犯的犯罪心理和生活现实等等。

还是要赞叹一下周冬雨的演技,太有灵气了,最后植物人的表演神态,总让我想起《可怜的东西》,那双神经质的大眼睛太灵动了。希望周冬雨今后能继续坚持她的戏路,见证这些不常被看到的女性角色的丰富的人生。


朝云暮雨(2022)

又名:穿婚纱的杀人少女

主演:范伟 / 周冬雨 / 

导演:张国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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